第七章 打道回府 09

　　103房的黄国富老乡并没有失言。第二天凌晨五点半的样子，他就开门了，找来一根竹棒轻飘飘挑着我们的行李，我和伯会又提着一口箱子，趁着茫茫夜色就悄然出了门。
　　隆冬的路东，像这种天气还是有些清冷的，依然有冷风拂面，尽管穿戴较厚，仍觉寒意袭来。由于起得早，路上都少人走，偶尔会有车辆驶过，或者有晨起的小贩正在路上，还有就是那些被誉为“城市美容师”的环卫工人，起早贪黑，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清扫着路东的大街小巷。在寂静的夜空里，那“刷刷刷”的声音传来，就像为路东这座美丽的小村庄弹奏着一支支动听的晨曲。也许，环卫工人才是每天和路东最先见面的人了吧。
　　我们边走边说笑着，很快就看到了千惠百货了。伯会回头对黄国富说。
　　“老乡，真的不好意思安，一大早就麻烦你挑着这么一挑东西还走了弄远的路来送我们。谢谢啊，有时间欢迎去宜宾耍哈。”
　　“要得要得，不关事的，才挑这么一点，对我没得问题的。马上就到了，你们就慢走，以后如果还来路东，还住那个老板房子的话，我们又再吹牛嘛。”黄国富快人快语，两条眉毛较浓，眼大且笑呵呵的，他主要就是在工地上打打零工，赚取一点收入。至于他是哪里的人，家里还有什么亲人等等，我们均不得而知，也没去细问，就因为他说一口流利的四川话，就在心里自然而然地把他当作是老乡了。
　　伯会说请他吃点早餐，算是感谢他。他却笑着拒绝了。
　　“大家都是老乡，就不要整得弄客气的嘛。吃早餐都还早，我都是自己弄来吃。再说车子马上就到了，你们也还要赶路，也没有时间了。”正说着话，人就已至路东千惠百货楼下往天成木业的路口那里。
　　黄国富弯腰放下行李，一直都是笑呵呵的：“要得，老乡，我把你们东西放在这里了，等你们走后都还要回去睡个觉。”
　　我感激地看了他，临别前再次致谢。他几乎还是在重复之前说过的话，然后收回竹棒和绳索，迈着外八字的步伐，只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伯会说：“黄老乡看上去还是多好和实在的一个人，要是二个，才不得起弄早来送两个并不熟悉的人。凭啥子安？大家非亲非故的，对头不嘛？所以，对有些人经常打打招呼，笑呵呵地闲聊几句，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在人家看来，你不装大，让人亲切，相处就会愉快。”
　　我点点头：“夫人高见啊！在下服气了。看来你真是‘老江湖’了，佩服。”言毕朝她挑起了大拇指。
　　伯会呵呵一乐：“这是我多年的社会经验所总结出来的，说出来和你分享，也许对你以后有帮助。你这个人啊，还是太单纯了，简直就像一张没被污染过的白纸，单纯的叫人可爱。”
　　“是是是，你说得有些道理，我似懂非懂了。谢谢啊。要不真的吃点早餐，反正车子都还有一会才到。”
　　“我坐车都不想吃东西的，就怕中途晕车嗯是老火得很（四川方言，就是难受得很的意思）。你又不是不晓得，假装懂不起嗦？”伯会说完飞了我一眼，满眼都是可人的温柔。
　　“既然这样，我也不吃了来陪你。等下去了广州再吃不迟。”
　　“好嘛，这车子应该很快就要到了，不要乱走，就在这点等。”
　　“行，我都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乖，赏你一颗棒棒糖奖励你。”一想着就要打道回府，很快就要再见故乡的亲人，尤其是我们那个可爱的宝贝儿子了，伯会的心情总是激动不已。
　　去广州的大巴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们跟前，车门打开，售票员跳下车来，招呼着我们上车，还顺便指点我们把行李放进车肚子里面锁好上车；司机发动车子就在我们等车的路口掉了个头，然后从虎门入口进入，选择广（州）深（圳）高速这条线。
　　车厢内凉幽幽的，大巴车飞驰在平稳的沥青路面上，天已渐渐亮了，沿途那些高高低低的建筑物、灯光、广告牌、远山，绿树和灰蒙蒙的晨空一一掠过我们的眼前。伯会还有倦意，也没再说话，就侧靠在我的肩上小睡。我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床小毯子拿出来，环绕着盖在她的身上，她竟然甜甜地入梦了。
　　等她一觉醒来，车至广东省长途客运中心门口。但没到车站，都还需要步行好几分钟穿过天桥后才抵达全国有名的广州火车站广场。对于伯会和我来说，都是第一次过来广州，自然分不清方向，也没有买地图。只好跟着前面的人风风火火地朝前走着那就对了，毕竟人流中就有人识路的，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倒是为我们省却问路的费用了。
　　我环视了一圈，广州火车站的面积还真是不小，就说眼前这个广场吧，足足有好几个标准的篮球场那么大，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一排排结实的桥墩，不知通往何处，又连接到哪里。治安亭就在附近，我们刚一过去，就有警车开过来让我们都在一块，不要乱坐。当然走动还是可以的，公厕距广场也要走几分钟，而且还是收费的。
　　车站正门上方中央，高耸着“广州站”这三个行楷红字，两方还有“统一祖国，振兴中华”的大红标语。在站名下方中央，高悬着一口巨形时钟和电子显示屏，上面不断滚动播出列车时刻，车次，票价等信息。喇叭里还不时传来列车发车信息，提示旅客注意进站安检等候上车，看上去一切都那么井然而有序。
　　我就在想啊，这里就算是南国广东的省会了吧，它的区位优势就是华南的政治，经济，文化和交通中心，是国家单列的副省级大都市。同时，广州还是一座中国近代史上的革命活动中心和英雄辈出的历史文化名城，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亲自创办的黄埔军校就设在广州。
　　另外，广州还有羊城的别称，火红的木棉花是这里的省花，每年的三四月份，只要你漫步在繁华的广州街头巷尾，随处都可见那一团团一簇簇酷似燃烧火焰的木棉花竞相争艳，洒脱如广东人的冲天豪气和无限热情，久久望去，又像一位位奔放有致，温婉有情和不拘小节的羊城美女，轻舒她们火热多情的双臂，拥抱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匆匆过客。
　　我们知道，在广州或者广东全境，或者在全国范围之内，广东人都是“敢为天下先”的“第一个在全国吃螃蟹”的英雄，他们是最先受益于改革开放的那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广东特别是深圳是中国经济从单一的计划经济走向全面的市场经济的试验田和窗口。而且，还长期稳居全国经济第一大省的“宝座”，蝉联国内多项第一。为此，在全国人民面前，不少广东人那种先富思想带来的各种变化就有所突出，时不时地展示一番，就生怕别人都不知道他们是最有钱的一个群体。毫无疑问，在内地人面前，他们那种优势当然就很明显，不过，这还真的是人家值得骄傲的地方，谁说不是呢？
　　在广场上发生了一件事情，是一个打工妹的行李在她去洗手间的过程中，托人照看时被小偷偷走了，等她返回时大惊失色赶紧报警。车站警务人员还有便衣赶紧布控火线侦查，结果不到半个小时就抓住小偷，两名便衣押着小偷过来，另外一名请失主辨认，准确无误后又把小偷给押走了。看得我都有些目瞪口呆了，也在心里佩服广东警察的敬业和专业素养不是吹牛的，破案神速为保护公民的财物安全起到了保驾护航的有效作用。他们是人民警察，天职就是打击犯罪，维护治安，所以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地打工族，只要报了警，他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出警处置，而不是先对报案者的身份进行鉴别之后再做出不出警的决定。如果那样，那就有失公允，体现不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公平，公正和正义感，这当然也是警察内部纪律所不允许的。所以来说，只要是你的人身受到威胁，财物损失较大的情况下，就要义无反顾地选择报警，后面的事情就交由警方来处理，而你只需静等结果就成了。
　　广场的喇叭通知可以进站了，我和伯会起身舒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身体，然后拉着行李箱，背着背包先过安检，然后乘电梯到天台。前方的钢轨上，早已稳稳地停靠着钢铁长龙，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车窗下方的车肚上稳稳地挂着一块白色的木牌，上面写着“广州——宜宾”和车次字样，这就意味着我们将选择乘坐这一次的列车回家。
　　绝大多数正常情况下，火车的发车时间都很准时的。我们凭票很快找到了车厢座位，放好行李，我的目光不定时都会随时关注着我们的行李和背包。就算想打瞌睡，也是交替着。我不困的情况下，都是让伯会多闭眼休息。其实，在广东多年，我们这还是首次这样坐火车回来，所以一路上还是比较开心，甚至还觉得我们这就像是结婚渡蜜月那样的旅行呢。
　　列车从广州出发，一路上不知走走停停了多少个火车站。特别快车只停大站不停小站，而普通快车大小站都要停留方便上下旅客。车过贵阳，便在崇山峻岭之间的隧道中穿梭，贵州的高山是有名的；尤其是毕节那面就常有海拔一千多米的高山，山势还很险峻诡异。如果是坐软卧，一到这些地方我的心总是提到了嗓子眼，会不自觉地为开车师傅们的技术担忧，只要不开到山谷底那就啥都好说。一旦运气不好，粉身碎骨这个词也就显得再贴切不过了。是啊，在毕节那些深不见底地悬崖之下，卧铺车一旦失控栽下山崖，真的还能侥幸活过来吗？反正我是不知道的，也恐怕只有天才知道了。
　　从地图上看，从广州开往宜宾的列车，都要经过广西、贵州和云南三省区之后才最后抵达宜宾火车站。上车之初就想着，等火车到了云南昭通，下车买点昭通雪梨来吃。要知道，昭通雪梨可是向朝廷进贡的贡果，如能吃上，还真的是一种口福呢。没想到火车停在昭通车站时，已是次日凌晨，哪里还有卖梨的？看来此行无缘吃上昭通的雪梨了，不免有些遗憾，但愿以后能有机会吧。
　　火车离开昭通后直奔彝良而来，云南昭通的彝良县和四川宜宾接壤，两地早有经贸往来，人民之间也像走亲戚那样频繁和自然。说起彝良，我又想起了一个人，名叫徐洪刚，因为独自一人保护妇女不受侮辱而受伤，获得了济南军区“见义勇为的英雄战士”荣誉称号，中央领导曾亲切接见过他。一时间，徐洪刚的英雄壮举像雪片一般飞向全国各地。如今的徐洪刚，早已是解放军上校军官了，他目前还是中国作家协会和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呢。
　　徐洪刚以革命军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大无畏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向人们诠释了新时期中国军人嫉恶如仇、勇于担当、甘于奉献与牺牲的高尚情怀。真正的男儿，选择军旅和扑向了风雨，真正的男儿，不会畏惧一切困难，敢于同一切邪恶势力作斗争，敢于伸张正义，匡扶正义；他们用实际行动和青春年华践行中国军人永远是人民的保护神，永远是最可爱的人。
　　还在宜宾的路上，透过厚厚的玻璃窗，在蜿蜒曲折的铁路上，我们还看到了山谷中那条河，河水很急，开阔处似乎风平浪静，其实却暗流涌动。对岸也是山峦起伏，而且海拔还不低。哐当哐当的车轮声就像茶马古道上的达达马蹄，在寂静的山谷中回想盘旋。我并不知道这条河叫啥名字，但在四川，有山的地方就有水，有水的地方就有人家。四川的山有高有低，有的还很有名气，比如峨眉山、青城山、翠屏山等等。当然，在兴文，还有许许多多在国内名不见经传的山，比如香水山、求雨山、仙峰山和九子山等等。
　　火车抵达宜宾车站时已是下午，我们赶到南站买了到兴文的汽车票。汽车沿着古高309国道一路而来，虽说沿途新建了不少新楼，公路也打上了混凝土路面，但总感觉一切还是照旧，没有多大的变化。内地有内地的优势，但和沿海在经济上肯定是没法相比的，所以国家提出的在西部地区“要想富先修路”的战略定位那是十分必要和正确的。
　　终于到了县城古宋，已快临近黄昏。伯会想家心切，无心多呆，只好随她坐车去万寿场的老家。走在故乡的土地上，我们的心里这才踏实下来，好像有了依靠似的。古金公里沿线在短短几年间就新修了不少新房，灰白的水泥路面，那些曾经的父老乡亲们，也日益衰老了，村里上了年纪的熟人，我还能凭着印象对得上号，当然，他们也都还认识我。看着他们现在的模样，我的心略显沉重，看来这岁月还真的是不饶人啊。
　　看到小星宇了，似乎比过去东莞那次又长高了些，不过身体还是有些单薄。见了我们，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就不像2000年的那次那样生分。那一次是我在他不到半岁的时候离开他，再见时已经2岁多了，一见面就想抱抱他，可他居然不认识我，还哭了鼻子。我的心陡地一酸，眼眶润湿了，心想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我们就不会离家出走去广东漂泊，那小星宇也不至于连他的亲爹都不认识。
　　伯会一见到小星宇，他偏着脑袋望了一眼，就跑过来了“妈妈妈妈”地叫着，伯会亲了亲他稚嫩的小脸蛋说：“看，妈妈给你买啥好玩的啦？”话音刚落，就像变魔术一般地掏出了不少玩具，还有吃的东西。
　　父亲和母亲看起来也高兴的样子，他们说：“星宇看到亲妈了，就不要我们了。”
　　小星宇也不管那么多了，先享受一下久违的父爱母爱了再说。看到他健康可爱的样子，我们的心里都很高兴，看来他爷爷奶奶照管得很好，也细心，没有让我们分心。想到这里时，我们的心里都充满了无限感激，虽说我们是白手起家，可父母也是帮了大忙的，如果不是他们照看孙儿，我们在外边打工也不安心。如果静不下心来，安安心心地上班，积少成多地挣钱，又怎会有后来的良好开端呢？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父母还是从中帮了忙的，这一点必须要承认。
　　看来，父亲在家信中对我们的承诺还是兑现了的。父亲的为人我当然深知，除非他没答应，一旦答应下来，就会不折不扣地完全照办，这是他难能可贵的地方，值得我敬佩和学习。两相比较之下，我倒是经常“放空炮”（四川方言，就是说话不算数的意思），读书的时候，因为成绩不好，不知向他保证过多少回，下次一定努力考好，可结果呢？三分钟的热情之后就偃旗息鼓了。自己始终没弄明白为啥要读书的目的，所以就稀里糊涂，云里雾里地瞎混，也就导致了今天一事无成的局面。如果不是这样，兴许我的人生之路肯定又是另外一番风景，又会被时代所改写，自然就不像今天这样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过着“睡得比狗还晚，起得比鸡还早”的辛酸苦闷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