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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借船出海

作品名称:撼世冷电      作者:寒鸿      发布时间:2019-08-22 19:52:10      字数:3311

  上世纪六十年代,经著名科学家钱学森提议,由聂荣臻元帅和周恩来总理先后批准,中国科学院开始着手创建一个低温超导研究中心。数年后,该中心正式建成,这就是80所。
  80所研究的低温并不是一般的零下几十度的低温,而是零下一百五十三度到二百七十一度的超级低温。一般来说,以零下二百七十三度为热力学温度0K,在120K,即零下一百五十三度到室温之间的温度范围叫普冷,又称制冷;120K以下的所有温度统称深冷,也叫低温。但这里面也有一个有趣的概念,就是80所七室研究的高温超导,这个“高温”其实也是低温,它是指液氮温度77K左右的温区,之所以称它为高温,是因为它与液氢温度20K,液氦温度4K相比,实在是高了很多。
  空调、冰箱及食品冷藏运输等行业所应用的是制冷技术,而在液化天然气、核聚变所需的超导磁体、磁悬浮列车、火箭推进剂、贮藏血浆等领域所用到的就是低温技术了。
  超导是一种电子现象,属于电子学的范围。它是指金属导体的电阻基本或完全消失,而这种“消失”只有在低温的环境下才会发生,所以低温和超导通常是密不可分的,所有的国家都把它们当作一体来研究。
  80所一开始也只是单纯地研究低温与超导,但随着搞电的技术人员越来越来多,电子方面的技术力量越来越来强,他们的研究又扩展到了电子通讯的微波、毫米波领域,并取得了一系列重要的科研成果。当然,80所的强项还是低温,因为先有鸡才会蛋,先有低温才会有电子,正如我们说“鸡蛋”而不说“蛋鸡”一样,80所的专业就叫低温电子,而不是电子低温。
  80所一个最能代表自己专业特色的产品就是低温参量放大器,也叫低温参放。它研制成功于1978年,获得了当年的全国科学大会奖。它由制冷机和微波接收机两部分组成,接收机在制冷机提供的低温环境下工作,用来接收地球大气层以内的微波信号,作为接收前端广泛应用于射电天文、卫星通讯和远程雷达等领域。
  建所至今,经过两代80所人的艰苦奋斗和不懈努力,共取得了上百项重大科研成果,其中获得国家、省级成果奖五十多项。GM制冷机、索尔文制冷机、微型斯特林制冷机等低温产品在国内处于市场领先地位,而微波、毫米波组件一直在为多项重点武器装备配套。近年来,微型斯特林制冷机也已开始为红外、光电等先进武器装备配套。
  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时代发生了变迁,青年大学生的吃苦精神和奉献精神均不及六、七十年代的知识分子。国有科研单位负担重、冗员多,工资偏低在所难免,因此很难留住人才。从九十年代开始,80所每年都要进一、二十名大学生,但最终能留下来的只有几个;而且他们中有不少人要么是所子弟,要么是所里的女婿。后者又分两种情况,一种是他们和所里职工的女儿结了婚,一种就是80所干脆把他们的老婆调了进来。
  调老婆进所是80所留住人才的一大法宝,这是全所公认的、无可争辩的事实。但韩东的老婆却没能调进来,韩东当然就有理由认为,80所没把自己当人才看。
  韩东是学低温工程的,九十年代初毕业,进所已经十年了,和他一起进所的本科生差不多都走光了,但是他没有走。一则80所的专业比较对口,他想在低温领域有所成就,二则他是党员,想在国有单位有所发展。为了这两个追求,他牺牲了很多,他在外企私企的同学都挣到钱了,买了房子,过得很滋润,而他却带着老婆孩子挤在80所的单身楼里,苦恼度日。
  韩东家是农村的,他又是个孝子,一份微薄的工资除了维持家里的日常开支,还要供养年迈的父母。老婆在市里的一家私人企业当会计,收入也不高,他家的生活自然就很紧张,很拮据。
  假如所里能答应把老婆调进来,那么老婆的收入立马翻番,而且成了国家事业单位的正式职工,以后也不愁失业。将来所里集资建房,老婆的计分算百分之二十,他的排名将大大提前,不仅能排到房子,还能挑个好层次。
  然而这一切就像一个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所里的理由也很充分,老婆的学历没达标准,不能破例。可他作为一个不可多得的低温人才,所里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所里不肯通融,说明根本就没把他韩东当回事!他一气之下就想辞职,去上海找工作。但知夫莫如妻,老婆劝他说,去上海钱固然挣得多一点,但他成为一个低温专家的梦想恐怕就要泡汤了;家里暂时困难一点不要紧,只要80所发展起来了,他的收入会上去的,所里也会再盖房子,他们家住套房的日子一定不会太远了。韩东想想也对,就留了下来。但心头的那股闷气还是没处渲泄,于是就在室里消极怠工,上班看专业书、学外语,就是不干活,林子健拿他也没办法。按所里规定,只要出满勤就可以发全工资,子健唯一能扣的,只有年终奖;但一室的年终奖也没几个钱,韩东根本不在乎。
  当黄汉麟提出调他去八室做“低温测试装置”时,韩东虽然有些犹豫,但他没有拒绝。黄汉麟当一室副主任的时候,韩东就在他手下工作,黄汉麟的技术能力和人品都是他所敬重和钦佩的,他心里也一直以汉麟为榜样,梦想将来和他一样在低温领域取得非凡的成就。黄汉麟的话,他自然不能不听。但因老婆那档子事,他接受这份工作又非心甘情愿,思想上仍有疙瘩。黄汉麟怕他把这股情绪带到“低温测试装置”上来,就开导他说:“你老婆调进所里的事,我无能为力。但只要你干得好,你的收入大幅度增长,甚至翻番,则是完全可以期待的。相信我,有付出必然有收获,‘低温测试装置’能如期完成,你的报酬一定很可观,你绝对不会有吃亏的感觉。”
  就冲着黄副所长的金面以及他许诺的那份可观的报酬,韩东接过了调令和全套的索尔文图纸,来到八室,开始了“低温测试装置”的设计工作。
  八室在六楼东头,只有两间办公室和一间实验室。西头便是一室,共有五间办公室和两间实验室,规模和气势都是八室不能比拟的。两个室同在一层楼,就好比医院妇产科推婴儿洗澡的车子,两个婴儿占一格,一室是巨大儿,胖胖大大,占去了大半个空间;八室则是早产儿,又瘦又小,被挤在边上,动弹不得。
  八室负责全所的军品工艺。一直以来,由于军品批量较小,五室和六室需要加工的器件铝盒铜盒又以外协加工为主,八室事情少之又少,闲人多上加多,工艺水平严重退化。池恒上任后,见确实没几个可用之材,只好亲自出马做工艺。
  现在室里有了项目,除了少数几个技术水平较低和不安心工作的闲人,其他人都可以动起来了。工艺室高峰期曾达二十多人,三分之二没事干,一度被称为80所的“干休所”。后来退的退,走的走,现在尚有十二人;加上韩东等新调来的三个技术人员,共是十五人。池恒把这十五人分成两部分,三个工艺水平最高的高工、工程师与另外三个闲人组成工艺组,负责军品工艺。剩下的人组成民品项目组,做“低温测试装置”。
  八室以前从未做过民品,这次做“低温测试装置”,可以说是借船出海,开始了它的民品处女航。
  池恒把自己分在了民品组,亲任组长,对八个组员进行了详细分工。韩东等三个核心技术人员负责设计出图,一个助工负责从物资处领料并送特冷厂加工,另一个助工负责统计与联系外协,三个工人负责装配和调试制冷机。池恒总揽全局,又亲自编写工艺,准备做涨圈和气缸的加工试验。
  室里原本只有一台电脑,放在主任办公室。这次因为做项目,黄汉麟特批,又买了一台,放在实验室。池恒把实验室隔出一个小房间,把新电脑放在里面,供韩东专用,而让其他需要用电脑的技术人员都到自己办公室去用,韩东的工作是最重要的,不应受到干扰。他负责设计的膨胀机是整个系统的心脏。和GM制冷机一样,索尔文制冷机也是由膨胀机和氦气压缩机两部分组成的,膨胀机和压缩机以真空保温的金属软管相连,组成一个封闭的制冷机系统。
  炎夏六月,窗外烈日当空,骄阳似火;实验室墙角的柜式空调喷出滚滚冷气,使得室内如同水一般清凉。韩东正坐在实验台上的电脑前,全神贯注地画着索尔文膨胀机的装配图。显示屏上,一根根线条飞快地生成,密密麻麻地交织成一个复杂的机械图形。
  韩东三十出头,身体瘦得像竹杆一样;瘦长脸,颧骨微凸,眼睛细小,戴一副眼镜。韩东的郊荒岛瘦,除遗传因素外,大概还和他的性格有关。他的性子非常急躁,容易激动,遇事想得较多,动辄失眠。老婆调动没办成的那阵子,他几乎每晚都睡不着觉,神经极度衰弱,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所以他不长肉,瘦得叫人担心。
  韩东正画着图,黄汉麟和池恒忽然推门走了进来,他忙放下鼠标,起身相迎。汉麟示意他坐下,三人坐在实验台前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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