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硬部门

　　“念书的时候也不是经常，但参加过合唱队。”　　
　　“我也参加过合唱队。”　　
　　她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双眸就毫不掩饰地看着他。　　
　　“那你是不是领唱啊？”　　
　　他也不回避她的目光，四目相对就象有一种温情在流淌。　　
　　“你猜对了。”　　
　　她有点得意地笑了。　　
　　“怪不得你的歌唱得那么好。”　　
　　他一脸称赞的神情。　　
　　“以后咱俩练几首歌，有场合的时候就不用紧张了。”　　
　　她兴致勃勃。　　
　　“看来还真有必要，你看人家都唱得挺好的，咱拿不出一首歌来也掉价。”　　
　　他赞同她的观点。　　
　　“你的经验介绍写的真好。我看他们听得特别认真。”　　
　　她又换了一个话题。　　
　　“那是给外人听的，如果对咱县里人，还不能这么说。其实门前三包有很多问题，这种做法我觉得并不是很科学，但主任说了要写门前三包，我就得往好处写，把问题回避了。”　　
　　他把水杯放在了一边，认真地说道。　　
　　“我看你呀在文明办肯定是呆不长，说不定哪天领导就把你要走了。”　　
　　她的语气有点低沉了。　　
　　“现在我还不想走，我觉得在文明办有很多要写的东西。”　　
　　他平静地说。
　　“到了别的部门可能要写的东西更多。”
　　“那不一定，我也考虑过，为什么我的文章发的那么容易，并不是我的文章有多高的质量，而是文明办这个系统，能够写文章的人不多，文明办是从五四三演化而来的，而五四三是文革以后的产物，是个新部门，而它的职责主要是环境卫生，他不是一个理论部门，也不是一个要害部门，所以有能耐的人不到这个部门来，虽然后来变成了文明办，有点理论部门的意味，但和宣传部相比地位还差好多，宣传部二十多个人，文明办四个人。从编制上也能看出它的位置，所以无论县级还是省市级，文明的编制都不是很大，所以这个系统的人才也不多，会写文章的人也就少了，但毕竟它也是一个门类，有它自己的理论体系，别的部门的人不研究这个门类，不熟悉这个部门的工作，所以别的部门的人也不写文明办的事，这样我的文章就好发表了，因为缺少竞争。”
　　田川慢慢地说。
　　“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但关键还是你善于思考，全国这么大，这个系统的人也不少，不是谁都能发表文章的。”
　　章楚涵说。
　　“两方面都有了，所以我也想，一开始到一个一般部门也不一定是坏事，写点文章垫垫底，将来到别的部门也算有点资本。”
　　“你也帮我垫垫底吧，将来到了别的部门我也有点资本。”
　　“那没问题，但关键是你不用我帮忙啊。”
　　“我打你——”
　　章楚涵扬起了她的胳膊，做了一个打的动作。
　　田川笑了，心想，我是多么希望你能真的打我一下啊。　　
　　“论文这事我也有点纳闷，这么多年了，市办就没人想过这个问题吗？”　　
　　过了一会，田川又说。　　
　　“还是他们没有这个认识能力，或者是他们阐述不了这个问题，你看你说的是关于文明单位荣誉称号的逻辑思考，里面用了很多逻辑的知识，又是外延又是内涵又是定义的，并不是所以的人都懂得逻辑呀，我就想不出这个题目来，我也没学过逻辑呀，我是看了你的文章才懂得逻辑的，我想市办的人可能也不懂逻辑。”　　
　　她认真地说着，而他却听得有点入神了，怎么她对自己的文章这么用心啊，说起来一套一套的，看来她是非常认真地读了自己的文章或者说研究了自己的文章，他没想到自己的文章会有这样一个忠实的读者啊，他的心血没有白费啊，他找到了自己的知音。
　　“看来你是认真地读了我的文章了。”　　
　　他非常感慨的说。　　
　　“我能把你的文章背下来。”　　
　　她轻快地说。　　
　　这个小姑娘真是太聪明了，那可是两千字的论文啊，她居然能背下来，他想起了古代旗亭画壁的故事，他此时的幸福不亚于唐代那几个诗人。　　
　　他想问她知不知道旗亭画壁，但马上他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王昌龄，高适，王之焕是依据歌妓唱谁的诗来判定他们的名望高低，如果章楚涵也知道了这个典故，那不是证明了他把自己比做了那几个诗人而把章楚涵比做了歌妓了吗？他怎么会把章楚涵比作歌妓呢？她是自己的朋友，是自己的知音，是自己所钟爱的人。　　
　　“谢谢你读我的文章。”　　
　　他有点眼泪汪汪。　　
　　“是我谢你，要不然我能知道什么是逻辑吗？”　　
　　她温存地看着他。　　
　　“我真没想到咱俩还能到一起工作，还是在一个办公室。”　　
　　他换了一个话题，以免自己过于激动。　　
　　“这不是因为你想着我吗？”　　
　　她的声音低了很多。　　
　　“我是觉得当教师太苦了，当教师能吃上邑水宾馆吗？能唱上KTV吗？能这么清闲吗？”　
　　他现出高兴的神情。　　
　　“在机关真好。”　　
　　她看着他，幸福地笑了。　　
　　一个下午，他俩一边喝水一边唠嗑，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当下班铃打响的时候，他俩都感觉到时间过得太快了，幸福的时光都是眨眼即逝的，走在套花水磨石地面上，她脸上洋溢的笑容叫他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　　
　　县政府换县长了，新来的县长是省财政厅的一个处长，这个人比较新潮，唱歌跳舞都内行，有一次上级领导来检查，晚上他安排了一个舞会，但县里的同志几乎都不会跳舞，也没法陪省里的同志，县长很尴尬，他建议在县直机关搞一次交谊舞普及，请职业高中的老师教大家跳舞。　　
　　县委这院由机关党委组织，各单位下通知，星期五的下午到职业高中学跳舞，章楚涵也接到了通知，她来到宫主任的办公室，向主任汇报。　　
　　“宫主任，机关党委来通知了，叫机关干部星期五的下午到职业高中学跳舞。”　　
　　“你和田川去吧，我这么大岁数了就不学了。”主任说。　　
　　“我就不去了，我在学校学过跳舞。”她说。　　
　　“那就叫田川去吧。”　　
　　“我田哥说他也学过，他也不去了。”　　
　　“那你们和机关党委商量吧。”　　
　　章楚涵给机关党委回电话，说她和田川都会跳舞可不可以不去学了，机关党委说既然会了就不用去了。　　
　　她俩都很高兴，职业高中离县委很远，骑自行车也得二十分钟，大热的天，谁愿意去学跳舞啊，她俩都庆幸在学校学了跳舞，要不然不去学也不好，组织的号召是不能不服从的。　　
　　过了几天机关党委刘书记来了，和章楚涵和田川说，去职业高中学跳舞的人很少，县长那边要求还很严，说哪天还要检查，人们之所以不愿意去，除了有的人不愿意学以外，还与路途太远有关。他打算在县委一楼信访大厅开个培训，叫田川和章楚涵教，这样学的人就会多一点。　　
　　田川和章楚涵都觉得没法拒绝，是你自己说的你会跳舞，所以不去参加职业高中的培训了，现在叫你教跳舞，你又说不会跳，显然是说不出口的，所以他俩也只能说行，但不一定教的好。　　
　　星期四的下午全县委大院的人都去一楼信访接待大厅学跳舞，这下来的人很多，有的人是为了学，有的人是为了看热闹，田川和章楚涵来县委半年了，但有的人还不认识他俩，听说是文明办的田川和章楚涵教大家跳舞，大家也是想看看他俩的风采。
　　在八十年代，交谊舞还不是很普遍，有人看跳交谊舞还有点脸红，大家一看是田川和章楚涵给大家教舞，就提议他俩先做一个示范，一方面是想看一看他俩的风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消除一下拘谨心理。田川章楚涵没推辞，给大家做起了示范，随着音乐的响起，他俩很自然的跳了起来。
　　大家围拢在旁边看着，不免生发很多议论。
　　“你说咱县委大院哪个部门最硬啊。”
　　靠后排的两个人小声说着话。
　　“哪个部门，县委办呗。”
　　另一个人回答。
　　“不对。”
　　“那就是组织部了。”
　　“也不对。”
　　“纪检委？”
　　“也不对。”
　　“总不能是宣传部吧。”
　　“当然不是。”
　　“总不能是统战部吧。”
　　“我说的是人员，不是权力。”
　　“人员，哪个部门最硬？”
　　“你说，那还得是办公室。”
　　“不对。”
　　“那是谁。”
　　“是文明办。”
　　“对，就是文明办。就跳舞这两位，一个是名牌大学毕业，一个是中考状元，请问县委哪个部门有这样的人。”　　
　　“啊，原来是这样。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到了文明办了呢？”
　　“文明办只不过是一个阶梯，像这样的人能呆在文明办吗，顶多一年半载。”
　　一曲终了，田川和章楚涵开始为大家辅导跳舞，人们在学跳舞的同时也在感受着这两位年轻人给县委大院带来的新气象。　　
　　他俩给大家做示范动作，人们都认真地看着，但很多人的注意力好象不在舞姿上，人们觉得他俩是天生的一对，也有人担心他俩这么经常地跳着，是不是会擦出火花。　　
　　全大院的人都认识他俩了，有人就说文明办那两位大学生真是很优秀，听说文章写的还特别好，有人区分不了什么是大学，什么是中专，就说他和章楚涵都是大学毕业，从百分比的角度来看，其实文明办现在是整个县委大院学历最高的一个单位了，而这两个人恐怕不久就会被要害部门给要去。
　　田川并不怎么乐意教大家跳舞，因为这个活动又一次地把他和章楚涵绑在了一起，他怕别人有议论，但不教也不行，这是组织的决定，所以他还硬着头皮教着，但他在心里也承认，随着跳舞的进展，他越发觉得离不开章楚涵了，有时他俩回到办公室还切磋舞步，他也会很自然的拢过她的腰，而她的纤纤的细手就会伸给他，这时，他觉得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天使，她能荡涤你心灵的烦恼，她能驱除夏日的暑热，她能给你以工作的激情，她能叫你感觉到生命的美好。　　
　　文明办要对文明单位进行中期检查，农业银行有两家营业所是县级文明单位，都是在距离县城很远的两个乡镇，路也不是很好走，老主任要求在一天之内要把这两个单位看完，行长说这两天行领导班子要到市里开会，能不能推迟两天检查，老主任是一个急性人，他说推迟不了，因为市文明办马上就来检查了，在市文明办检查之前，县文明办必须检查完。行长说，既然这样就叫党办主任陪你检查行不行，领导班子确实没有时间。老主任说那当然行了，也不一定非得行长陪着。　　
　　早晨八点多钟，农行党办的张主任就来到了文明办，和老主任说，去这两个所的道太不好走了，还不是在一个方向，估计得一天的时间，今天来的又是吉普车，帆布棚的，五指露风的，你就别去了，叫底下人和我们去就行了，老主任说行，那就叫田川和章楚涵去吧，章楚涵还没下过乡，老从家里闷着，这回也出去透透风，章楚涵听说老主任叫他和田川一起下乡，乐得心都要飞出来了。
　　上午检查了一个单位，吃完中午饭又奔赴另一个乡镇，晚饭是在距离县城一百多里地的一个乡镇的小饭店吃的，吃完饭以后，天色已经乌黑，这家小饭店是这个街面上唯一的一家饭店，附近没有厕所，要上厕所得走出去老远。他们吃完饭以后正准备上车回县城，章楚涵说想上一趟厕所，饭店的人指引了厕所的方向，章楚涵多少有点为难，因为天已经黑了，她有点害怕。田川说，我带你去吧，他俩就沿着一条小路向远方走去，走到厕所跟前，他说你去吧，我从这等着你，章楚涵就向厕所里走去，章楚涵刚走进厕所，就“吗呀”的一声叫了起来，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赶紧往厕所里跑，这时，一条大黄狗从厕所里窜了出来。　　
　　他一边跑一边喊“别怕别怕。”而此时的章楚涵也在往外跑，她见田川向自己跑来，就一头扑在他的怀里，并且紧紧地抱住他，浑身还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