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参观

　　天气很冷，北风吹过来象送来一个个小刀片，田川叫章楚涵回去，她不回去，但她那点力气除了应对北风也剩不了多少了，但她也努力地扫着，田川就拼命地扫，争取早一点扫完。　　
　　等其他部门的人都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扫完了，田川走在前头，章楚涵跟在后头，这一对身影给大院的人们留下很深的印象。　　
　　主任打电话，从水泥厂调来一台大卡车，说要把大院的积雪拉出去，他还通知大院的各个部门，准备往翻斗车上装雪，田川说那我得下去接车吧，主任说你下去吧，车来了你就组织大家装车，然后把雪拉到城外的一个适当的位置，章楚涵说我也下去吧，主任说你也下吧，我从家里下通知。
　　田川和章楚涵各拿一把铁锹下去了，老主任还在屋里打电话，告诉各个单位要组织人力装车。　　
　　卡车来了，田川和司机联系了一下，就叫车停在了一个有雪堆的位置，他就往车上装雪，各单位陆续出来几个人，也往车上装雪，装有一个多小时，院内的积雪基本装完了，各单位的人就陆续回楼了。　　
　　到准备出发的时候，车附近只剩了三个人，除了田川和章楚涵，还一个机关党委的张大哥，田川说：“大哥你能跟车吗？”　　
　　“能。”大哥说。　　
　　“那你坐驾驶室里吧，我上车厢。”田川一看驾驶室里只有一个副驾驶的位置，只能坐一个人。
　　“楚涵不去吗？”　　
　　张大哥问道。　　
　　“我不去。”　　
　　章楚涵说。　　
　　张大哥进了驾驶室，田川对章楚涵说：“你回去吧。”　　
　　“我也去。”她坚定地说。　　
　　“别去了。太冷。”　　
　　他劝她。　　
　　“我不怕。”　　
　　她扭了扭身子。　　
　　“那从这上车吧。”他扶着她上了车厢，他也随即上了车厢。　　
　　司机出来看了一下，田川示意可以开车了，司机就回了驾驶室。　　
　　车开出县城开始往北拐，呼啸的北风迎面而来，他俩都背过身去，脸朝南，但身上的羽绒服一下子就被北风穿透，后背象贴了一块冰。　　
　　“我上你前面去。”她说。　　
　　“来吧。”他答。　　
　　她站在了他的身前，背后的那块冰马上就没有了。　　
　　他用一只手向后曳着车上的铁栏杆，避免因为车的颠簸而滑倒，一只手搂着章楚涵的腰，怕她摔倒，章楚涵也用自己的两只手紧紧地握着田川的胳膊，把头靠在了田川的脸上，尽管北风呼啸，但她内心里热乎乎的，她希望车开得老远老远。　　
　　幸福的时光就是短暂，送积雪，出城也就行了，车停了，他俩开始往下卸积雪，卸比装快多了，虽然只有他们三个人，但很快就卸完了，张大哥说也没看见楚涵上车呀，不然怎么能叫楚涵站在车箱里呢，章楚涵说没关系。　　
　　回来的时候，当然是章楚涵坐在了驾驶室里。但她那感觉，真没有站在车箱里好。
　　回到办公室，田川发现自己的小拇指出血了，血液凝在了手指上，主任说：“快去洗洗，叫楚涵给你包包。”他就去水房洗手，回来以后血还在慢慢地流，章楚涵就用卫生纸一点一点地给他擦，他说自己能擦，章楚涵根本就象没听见仍然给他擦，等血基本不出了，她就用自己的手绢，裁成了布条，给他包上了手指头，她的手绢是新的，好象一次也没用过，在包手指头的时候，她的手也偶尔碰到他的手，有一种特别温润的感觉，她的手非常地细腻，好象连文理都没有。古人说“指若削葱跟。”他觉得这实在是一个无奈的的比喻，什么样的葱根能比得上这晶莹剔透的手指啊。　　
　　田川到省里开了几天的会，是文明办主任会议，本来应该是宫主任参加，但宫主任说自己年龄大了不愿意出门，所以就叫田川替他去了，田川多少还有点忧郁，一个是自己替主任开会应不应该，第二是开会的任务能不能完成，第三是韩副主任有没有想法，至于章楚涵他觉得不会有想法的。老主任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和他说，别有负担，开会没什么事，就是大家在一起聚聚，溜达溜达。田川很感激，觉得老主任真是对他很好，把溜达的机会让给他了，前几天机关党委成立机关工会，让文明办报一名工会主席，宫主任说就报田川了，这让机关党委很诧异，工会主席应该是各单位的副职兼任，但田川不是副职，是一个科员，他明显感觉到宫主任很器重他。　　
　　开了一个星期的会，走了三个城市，参观了若干地方，都是精神文明建设的先进典型，其实精神文明建设的先进典型主要是体现在物质文明上，这在田川看来又有点脱离逻辑，精神文明建设办公室管的应该是精神文明，可文明单位创建活动是包括两个文明，而精神文明建设的先进典型，尤其是省一级的典型几乎就是物质文明建设的先进典型了，只要它的职工不犯罪，不违反计划生育，没有重大事故，精神文明就算通过了，材料谁都会写，效益不好创造，但好象也只有田川在考虑这些理论问题，别人都是兴高采烈的参观，领略先进单位所创造的物质文明。　　
　　不过这些人毕竟是搞精神文明的，对精神文明的报纸和刊物都有关注，当人们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田川以后，就马上和他写的文章对上号了，人们都很佩服他，愿意和他交流，尤其是《精神文明建设》杂志的一个编辑，特意找到他，和他一起探讨精神文明建设的有关理论问题，鼓励他多写文章。还有几个县的文明办主任叫他给宫主任带话，说他们要来邑水参观，田川也都一一应允。
　　田川在考虑这次来省城是不是应该见一见刘葳蕤，如果不见怕事后刘葳蕤知道了这件事说他太无情了，是不是自己找到新欢了就忘记旧人了，如果见，到一起又说点什么，其实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田川本来不想见，但又觉得不见不近情理。
　　但会议的安排特别紧凑，在省里也就活动了一天，另外两天都是到了别的城市，就是他想见也没有时间，这倒叫他释然了，即便以后刘葳蕤知道这件事，他也是很好解释的。
　　参观团果然要来了，在田川回来不几天的时间，宫主任说咱得准备一个汇报材料，写什么好呢？他和田川和章楚涵商量。　　
　　“总的说来有这几个方面的工作，一个是门前四包，一个是学雷锋，一个是职业道德建设，一个是文明单位建设和管理，一个是文明城建设，你看咱是都写呢？还是写一两个重点。”田川说。　　
　　“把整体业务先介绍一下，文明办的历史并不长，各县成立的时间也不尽相同，业务范畴也不尽相同，咱把咱的业务全面地介绍给人家，然后再写两个重点业务，我看重点业务就写文明单位的建设与管理。这也是你俩比较熟悉的，咱出了文明单位的建设简报，别的县不一定有，你俩都写了文明单位管理的文章，也可以作为经验。再一个可以写一写门前三包，我们每年对三包领导都有表示，大家也很有积极性，有些东西可以发挥一点，不是咱自己吹牛，而是给人家做一个脸，大老远的上咱这来了，一点好的做法没有，叫人家领导没法和底下的同志说。”宫主任说。
　　田川和章楚涵都认真地听着，觉得老主任说得真是在理，真不愧是党委书记出身，田川倒不担心他这个材料写不出来，而是他觉得尺度不好把握，说高了有吹牛的嫌疑，不说高了还叫什么经验，没有经验人家来参观什么，但老主任的话解除了他的疑虑，说高了并不是吹牛，而是给人家一个脸，是对人家的尊敬，这个解释可以叫他心里坦然，其实在文明单位的管理上他有很多想法，如果把这个想法都实施了，他觉得工作会更有起色，他可以把这些想法部分地变成做法写到材料里，那样这个经验就会丰满一些。　　
　　“参观团”来了，人数不多，就五个人，是一个县文明办的全体，接待场所设在了邑水宾馆，在第一会议室，宫主任做了情况介绍，邑水文明办也等于是全员陪同，但韩主任没有去，他不上班，宫主任也没有通知他，宫主任说他身体不好，长年修养，所以文明办实际上就他们三个人，没有“参观团”人多。　　
　　“但我们的队伍是很精干的，两个干事都是一高中的老师出身，都是大学毕业。”他自豪地和人家说。　　
　　“你这两位干事都不简单啊，他们写的文章我们都看过了。”　　
　　“团长”说。　　
　　“我们是两个和尚夹一个秃子，所以我也就变和尚了。”宫主任说。　　
　　会面的气氛很热烈。中午饭就设在了邑水宾馆，在一个KTV包房，田川没有来过KTV包房，这下才长了见识，酒过三巡。一位客人想要唱一首歌，表示对邑水县文明办的感谢，服务员就为他点了一首歌，不知章楚涵是见过这个世面，还是临场发挥的好，她站起来问服务员：“有花吗？”
　　“那屋有，我去拿。”　　
　　服务员拿过来一束绢花，章楚涵接过来就上前献给唱歌的客人，大家鼓掌，气氛更加热烈。　　
　　“好，下面请邑水县文明办的田川和章楚涵为我们表演一段男女声对唱。”客人唱完了以后，对着麦克风说。　　
　　田川没有唱过KTV，心里也没有一首完整的歌，他今天也没做唱歌的准备，更没有做和章楚涵对唱的准备，好在这个场合是比较随意的，唱歌只要会调就可以了，歌词可以从屏幕上看，所以他也没太紧张，他和章楚涵都离开座位，来到电视机前。　　
　　“可我不知道唱什么呀？”他笑着说。　　
　　“那就叫服务员给选一个吧。”章楚涵说。　　
　　服务员给选了一个，叫《敖包相会》。　　
　　“你看这个行吗？”服务员问。　　
　　“行。”田川说。　　
　　随着音乐的响起，田川和章楚涵都看着屏幕，田川毕业以后第一次亮起了他的歌喉：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　　
　　他的声音浑厚而高亢，虽然在节奏的掌握上还有欠缺，但单从音质来看，他还是比较有天赋的。　　
　　该女生唱了，章楚涵也大大方方地亮起了她的嗓门：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呀　　
　　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　　
　　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嗬　　
　　田川也是第一次听章楚涵唱歌，没想到她唱得这么好，他完全被她的声音感染了，那歌词好象是她说的心里话。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邑水县文明办真是藏龙卧虎啊。”客人们夸奖说。　　
　　“还可以吧。别看我们人少，但我们是文武双全，工作上的事我一点都不操心。”宫主任自豪地说。　　
　　午宴结束了，客人们回到房间休息，晚上他们就要坐火车回去了，宫主任说晚上他们还来送他们，客人说不用送了，太麻烦，都好好回去休息吧。　　
　　宫主任直接回家了，田川和章楚涵回到办公室，章楚涵说要不你回家去吧，中午喝了不少酒，田川说不用，他是觉得他不应该回家，老主任回家可以，因为他年纪大了，他怎么能喝点酒就回家呢，并且他自己心里也有底，这点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还不至于影响工作。　　
　　“好好歇一会吧。”　　
　　到了办公室，她说，并且给她倒了一杯水，送到了他的面前。　　
　　“谢谢你呀。”　　
　　他没有看她，他有点不好意思，他是从来不叫她给自己倒水的，他说他没有喝水的习惯，但今天他接受了，因为即便她不给他倒，他也会自己倒的，喝酒以后真的想喝水。　　
　　“你的歌唱得可真好，有专业的水平。”他说。　　
　　“你唱得也挺好的。”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这是毕业以后第一次唱歌，找不到感觉了。”　　
　　他一边喝着水一边说。　　
　　“那念书的时候经常唱吗？”　　
　　她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