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前田治在望远镜里看到了山上肉搏的血腥场面，愤怒地把望远镜摔在了桌子上，对着南宫一郎说道：“自从明治维新以后，我们大日本皇军已经从武士时代跨步迈入了世界新式军队的行列，没有想道在中国战场，我们又回到了武士时代！这样的消耗真是愚蠢的作战方式！”
　　南宫一郎：“将军阁下，参战双方的军人都是真正的勇士！我以能遇到这样对手而感到庆幸。”
　　前田治：“南宫大佐，这是战争不是在进行武士之间的决斗！命令炮兵准备对黄土岭进行覆盖射击！让第二攻击梯队的两个中队做好准备！”
　　南宫一郎：“将军阁下，上面还有我们的士兵！”
　　前田治：“我知道上面有我们的士兵，他们不仅仅是三十五师团的士兵，他们更是帝国的士兵，为了尽快进入山西对中国军队实施战略包围，他们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南宫一郎心中有些不快，他认为真正的武士就应该在战场上像樱花一样凋谢，此时无论他心中有什么异议，他都要执行命令。
　　黄土岭上的白刃战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炮兵营还有一百多人，而日军只剩下了七八十人。
　　孙占山和他的连队在山上看着半山腰上的战斗，手里的大刀在地上插进插出，忽然他看见山下的日军炮兵阵地开始闪光，立刻冲着山下喊道：“李营长！鬼子开炮了！”
　　半山腰上正在搏杀的人群根本听不见，还混交在一起。直到炮弹落入人群，双方都停顿了一下，忽然日军当中有人喊了一声：“天皇陛下万岁！”所有的日军就像发了疯一样，冲向炮兵营，霎时间阵地变成了炼狱，尸体被炸上天形成了血雾，正在厮杀的双方在炮弹爆炸的烟幕中不断倒下。
　　“李营长！快醒醒！”孙占山焦急地喊着。
　　李德功被炮弹震晕了过去，他刚刚倒下就有一个日本兵被砍翻真巧栽在他身上，等炮击结束，孙占山抢救伤员的时候以为李德功已经死了，扒开他身上的死人，发现他居然还有呼吸，当时他像捡了一锭金元宝一样地把李德功拖回了掩体。
　　掩体内被抢救回来的伤兵在大喊大叫着，孙占山看了看，炮兵营就剩下三十多人了多数是伤员，他坐在地上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已经皱了的香烟，放在嘴里，没有点火，他愣了一会，把香烟又放回了口袋里，站起来说：“让炮兵营的兄弟们撤到后边，把重武器都带走！”
　　炮兵营剩下的战士听到这话嗷嗷地叫了起来，说什么都不离开阵地。
　　孙占山知道现在是千钧一发的时候，敌人随时可能发起下一波进攻，再不让炮兵营撤下来就真撤不下来了！
　　孙占山：“这样，离主阵地150米处的山头上还有一个侧射机枪阵地，炮兵营带着重武器去，看信号射击！”
　　炮兵营的伤兵听到这话才满意地抬着两挺重机枪朝着指定阵地走去，可是当他们到达预设阵地时却发现，这个阵地的射击角度正好是黄沙岭主阵地，他们发现他们上当了，这里根本不是什么侧射阵地，而是可以覆盖整个黄沙岭阵地的火力点。
　　孙占山往汉阳造里压着子弹，眼睛盯着山下日军的动向，问身边的士兵：“炮兵营的兄弟们到对面阵地了吗？”
　　士兵把压好子弹的汉阳造接了过来回答：“到了！”
　　“阵地上的两挺重机枪还有多少子弹？”孙占山又拿了一支汉阳造往里摁着子弹。
　　士兵想了一会：“子弹不多了，大概一共还有三百多发。”
　　“够了，足够把黄沙岭犁一遍了，你去对面吧，给你升个官，你现在是排长了！再带上三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兵，让炮兵营的兄弟撤吧！记住打完之后你们一定要把重机枪还回旅部。”孙占山看着眼前这位稚嫩的士兵笑着说道。
　　“连长，我不去，我不怕死，我不当孬种！”士兵倔强地回答道。
　　“啪”一声，孙占山狠狠地打了士兵一耳光。士兵红着半边脸被惊吓得不知所措，眼泪在眼珠子里打转，孙占山吼道：“长能耐了！不听老子话！滚！再不走老子枪毙你！”
　　一旁的副连长赶紧上前对士兵说：“连长是想给咱们连留个种！赶紧去吧！”士兵被打蒙了，听到副连长的话如行尸走肉一般转身就走。
　　“等等，你是在沁阳县招的兵，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今年多大了？”孙占山站起来问道。
　　“卫明，十六岁。”士兵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因为他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往下落。
　　前田治在望远镜里看着黄沙岭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山本大队又全军覆没，一开始他就把眼前的敌人想简单了，他想起了中国的一个词语：“骄兵必败”，他陷入了沉思，许久自言道：“让准备攻击的两个中队撤下休息，该让航空队出手了。”
　　整整一天，日军没有发动任何进攻。双方的士兵都在看着对方，有时候打仗就如同打猎，当枪口瞄准对方，他即是猎物，当对方的枪口瞄准自己，自己即是猎物，战争是泯灭人性的行为。
　　第二天黎明，伴随着初升的太阳，黄沙岭上空响起了轰鸣声。孙占山正在啃大饼，闻声后扔下手里的大饼，慌忙大喊：“飞机来了！都他娘的躲到防炮洞里！”
　　4架九七式战斗机飞抵黄沙岭上空，16枚25公斤的航弹被集中丢在了黄沙岭，顿时整个黄沙岭被掀起了巨浪，与此同时校尉营方向的日军炮兵阵地也发出了咆哮，近百发炮弹砸在了黄沙岭上，岭上荆棘都被连根掀起，黄沙岭扬起了黄色的沙尘暴。
　　日军223联队长山本佐木红着眼睛，拔出指挥刀朝前一挥大叫：“进攻！”前天被王凌云消灭的山本是山本佐木的侄子，侵略中国前，哥哥嘱咐他要照顾好一良，本来想着让山本作为突击先锋，成为整个北上师团的英雄，就算被围一个大队的兵力怎么都能坚持到援军到来，可是没有想道这股中国军队这么凶悍，没有坚持一天，整个大队都玉碎了。复仇现在是山本佐木的唯一想法，不能让自己的侄子白死。
　　一个中队的日军得到命令后，端着刺刀，咆哮着冲向黄沙岭，从远处望去一群黄点如蚂蚁一般向黄沙岭疯狂爬去，岭上的步枪机枪发出了催命的鸣响，出膛的子弹在钻进日军体内的时候，产生了噗嗤、噗嗤的声音。但是这帮日军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不断有人倒下，整个大队不断向上移动。
　　眼见日军迎着弹雨冲了上来，孙占山脱下上衣露出了满载伤疤的身体，抽刀大喊：“杀！”
　　全连战士统一脱下了上衣，拿起手中的钢刀，冲向日军。在双方就快要碰撞的时候，战士们从腰间拿出一个个包裹扔向日军，日军以为是什么秘密武器，有些人做出了规避动作，那些包裹在空中打开后，日军看清了，包裹中是人头！纵然日军残暴不堪，但见到这种阵势还是不免心中一震，就在这一瞬间，战士们的刀锋已经到了他们眼前，手起刀落，日军在头从身体分离的一刹那，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可思议。接下来，就是残酷的白刃战，双方你来我往，大刀卷了刃，刺刀被捅的变了形。十分钟后，双方都已精疲力尽，日军的中队长选择了退却，因为这个中队已经被打残了。
　　南宫一郎通过望远镜看到黄沙岭上的战况，大骂道：“八嘎！德川中队还有一个多小队的兵力竟然撤退了！对面只剩下十几个人了，为什么不一鼓作气拿下黄沙岭，这是大日本皇军的耻辱，是35师团的耻辱！德川应该刨腹自杀以谢天皇！”
　　“这种高强度的白刃战，士兵的体能已经到了极限，谁能知道，山上的支那军会不会有后手，暂时退却或许是最稳妥的办法。南宫君，你是军人，支那的孙子兵法里说的好：兵者诡道。拿下眼前这个山岭只是时间问题了。”前田治放下茶碗缓缓地说道。
　　“师团长，最后的攻击请允许我带队！”南宫一郎恳切地说道。
　　前田治看着南宫一郎那充满战意的眼神若有所思地说：“南宫君，你是师团的参谋长，为什么不能正视自己的角色？是不是在师团部待久了，寂寞了？好吧，你带一个小队上去吧！”
　　南宫一郎深鞠一躬：“感谢师团长信任。”
　　前田治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后又端起了茶盘上的茶杯。
　　孙占山捂着流血的小腹，躺在掩体内骂道：“狗日的小鬼子够精明！我本想刚才把他们诱入山坳和他们同归于尽，没想道他们竟然撤了！检查弹药，估计一会儿就到咱们上路的时辰了。”
　　一个战士握着卷刃的钢刀，手一直在不停地发抖，回答道：“连长，我们已经没有弹药了，刀都卷刃了。”
　　孙占山拿出香烟点上后说道：“妈的，这岭上连块大石头都难找。哎，还有吃的没有，都拿出来，黄泉路上无客栈，咱得吃饱了！”
　　孙占山话音刚落，就听见山下传来了军歌声：“吾等乃官军，敌人为天地不容的朝廷之敌。敌大将是古今无双的大英雄，追随他的壮士悍勇无比。个个有不愧鬼神的英勇，但是逆天而行的叛逆者。自古以来没有不灭亡的，我们一起前进，前进，直到敌人全军覆没。拔出武士刀，带著必死觉悟向前进。皇国之风与武士精神，自维新以来已消亡无踪。但在今天日本刀又将闪烁世下，多光荣。命丧刀下是敌我武士的宿命，有大和魂的日本男儿，要死就在这一刻，切莫落人后丢尽脸面。我们一起前进，前进。直到敌人全军覆没，拔出武士刀，带著必死觉悟向前进。”
　　南宫一郎脱下了军装，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头上勒着印着太阳的护额，手中握着军刀站在进攻队列前方，领唱军歌，鼓舞士气。
　　孙占山听着鬼叫一般的歌声不禁心中烦躁，他把嘴上的烟头往地上一扔，说道：“唱的跟鬼叫一样！他们唱咱们也唱！”说罢想了一会儿说道：“就唱大刀进行曲！副连长你来起个头！”
　　“连长，副连长被炮弹掀翻了。”
　　孙占山听到这话不禁有一丝神伤，他提了提气看了看剩下的人说：“一排长你来起头！”
　　一排长正在用布条包扎伤口，他使劲一勒，吃力地站了起来：“好！全连都有，大刀向，一起唱！”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爱国的同胞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前面有工农的子弟兵，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咱们军民团结勇敢前进，看准那敌人。把他消灭，把他消灭，冲啊，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大刀进行曲在黄沙岭上回荡，南宫一郎率领的突击小队也朝黄沙岭直冲而来。孙占山看着已经冲到半山腰的日军命令道：“不能与敌人纠缠，一会儿看准时机把他们往山坳里引！”
　　双方一接触，带头唱歌的一排长刚砍翻一个鬼子后就被五六把刺刀捅翻在地。按照孙占山的计划，剩下的七八个人开始边打边往山坳方向退，南宫一郎挥舞着军刀不甘心地直追而去，用他的话说：刀已出鞘，焉能不见血而入鞘。
　　孙占山他们退到了山坳中背靠岩壁，手持钢刀，准备殊死一搏。就在孙占山他们撤退的时候，南宫一郎多少有些失望，可当他看见孙占山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心中的失望顿时烟消云散。
　　孙占山背靠岩壁捂着小腹，笑看着眼前的南宫一郎。南宫一郎看着孙占山充满敬意地用生涩的中国话说道：“你地这个。”他伸出大拇指。
　　孙占山擦了擦嘴角的血，笑了笑。
　　南宫一郎憋了半天，指了指孙占山指了指自己，蹦出两字：“决斗！”说罢他便用刀，在地上画了个圈，自己站在了圈里，他不想占孙占山便宜。
　　“狗日的！还他妈挺道义！”孙占山看着南宫举动说道。
　　南宫一郎对着孙占山深鞠一躬，而后双手握刀，摆开架势，算是准备好了。
　　孙占山往前走了两步，冲着南宫一郎笑了笑，突然暴起把刀往天上扔去，刀柄上的红丝带尤为醒目，南宫一郎看到这种举动不禁皱眉，不知道对手这是什么招数。
　　此时，山坳对面的草丛之中露出了两挺重机枪，卫明带着和他年纪相仿的三个人，看到刀柄上的红丝带后，流着泪抠响了扳机。
　　“咚咚……”两挺重机枪发出了怒吼，冲着对面山坳开始了无差别射击，日军没有防备，没来得及反映，就被如同割麦子一样，打翻在地，南宫一郎这才反映过来，他愤怒地用刀砍向孙占山，孙占山没有躲避，他倒下了。
　　两挺重机枪300发子弹，不到二十秒钟的时间，一个小队的日军被撂倒了一半。卫明按照连长的安排，指挥其他三个人抬起重机枪就撤退，南宫一郎的小腿被重机枪打断了，躺在地上嗷嗷直叫。
　　黄沙岭被插上了膏药旗，前田治看着一具具被抬下的日军尸体，足足有四百多人，当南宫一郎被抬下来时，前田治面无表情地训斥道：“南宫君，现在你明白军人和武士的区别了吧？”
　　“师团长阁下……”
　　“你不要说了，回去好好养伤。”前田治说完就走了。
　　前田治登上了黄沙岭看着如同月球表面一般的阵地，不禁面部抽搐了一下，他拿出了望远镜遥望远方，远方正是主战场：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