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扫雪

　　宫主任做了详细的调查，觉得儿子所说的是实话，他就决心推翻这场考试，可要推翻一场考试是谈何容易啊，于是宫主任把他所了解到的作弊情况都写在了一张纸上，并到复印社打字，一共复印了四百份，拿给了县委副书记，他和书记说，如果这次考试不重来，他就把这四百份材料全部散发出去。　　
　　县委副书记一看他的材料写得真实具体，如果散发出去肯定是在全县造成很大的影响，也有损县委的形象，所以就决定，推翻前一次考试，重新再考。
　　第二次考试举行了，组织者鉴于第一次的情况，加强了监考，结果，宫主任的儿子就考了个第二，顺利被录取了。　　
　　虽然在招工考试中宫主任获得了胜利，但时间不长他就被调到了县里，而且是做了文明办的主任，级别还是那个级别，可实权小有一百倍了，宫主任也明知这次调动与他干扰县里的考试有关，但县委却不这么说，说是工作需要，这一次宫主任再也没办法了，反正儿子已经有了工作，他自己窝囊点就窝囊点吧，他也没吵没闹就到文明办上班了。　　
　　过后有人提起这件事，宫主任说，县委给了我一个很大的面子，考试说重考就重考了，我感激县委，所以我也要给县委一个面子，我不能因为工作的问题再找县委。　　
　　宫主任和田川说起过这件事，田川觉得宫主任的做法还是对的，人不能只想着自己，要考虑对方的感受，人要知足，懂得进退。
　　宫主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章楚涵来到田川的面前，用小拳头打着他的胸脯，说：“你真有面子，宫主任亲自给你挡回去了。”　　
　　“我真感谢宫主任，我自己是决不能说不下乡的，尽管我从心里往外不愿意去。”他感慨地说。　　
　　“谁愿意去呀，但我想没有几个领导能象宫主任这样为下属说情的。宫主任对你真好。”她说。　　
　　“换做你，宫主任也会为你求情的。”　　
　　他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真诚。　　
　　“我看宫主任是太喜欢你了，不愿意你离开。”　　
　　她又说。　　
　　“他对咱俩都挺好的。”　　
　　他承认宫主任对自己不错，但他不想叫章楚涵理解为只对他好，所以他这样说。　　
　　“我真不愿意你走，你走了我自己多没意思。”　　
　　她有些哀戚地说。　　
　　“这不是不走了吗。”　　
　　他看着她，脸上挂满了轻松地笑容。　　
　　他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其实田川也真的不想走，除了不愿意受农村那个苦，他也是从心里舍不得章楚涵，他觉得他是在保护她，只有在她的身边，他的心里才安稳，他想看着她一天一天快乐地生活，他不想叫她有一点烦恼，他要把一个清新整洁的办公室呈现给她，他要把一个个美好的思路奉献给她，他要为她驱逐冬天的寒冷，他要为她赶走夏天的炎热，他怎么能愿意离开她呢？
　　田川到市文明办开一个会，本来是主任会议，但宫主任不愿出门，就派田川去，在各县区的文明办主任里面，宫主任的岁数是最大的，有好几个文明办的主任都是女同志，而且还特别年轻，所以宫主任不愿和这些人在一起，一个男子大丈夫，当了一个只有四个人的一个小单位的主任，连车都没有，宫主任觉得很没面子，所以他不愿意出门。
　　但他和田川说是不愿意走动，正好叫田川锻炼锻炼，多接触一些领导，这样对他今后的发展有好处。
　　对于主任的安排，章楚涵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他觉得主任的安排是对的，有出头露面的机会就应该叫田川去，一时田川年龄大，应该优先提拔，当然也应该优先锻炼，二是田川有水平，干什么事都干部坏，如果是叫她去，有的任务还可能完成不了。
　　再说了，办公室的活都是田川干的，早晨的卫生都是田川收拾的，开水是田川打的，大扫除的时候玻璃都是田川擦的，田川对单位的贡献大，有好事也应该可田川来。
　　所以，每当田川替主人开会的时候，她都会真情的对他说，放心走吧，家里有我呢，这时她就会每天都来得很早，把每天田川干的活都干了，连宫主任都感觉出来了，这两个年轻人的感情很好，文明办有这两个年轻人他是再称心不过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市办综合科的穆科长挨着田川，她问田川想不想到市办来，如果想，她可以为田川争取。
　　田川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市办缺我这样的人吗？
　　穆科长说市办正缺你这样的人。
　　田川笑着说，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穆科长说是能写论文的人。
　　原来，省办有一个各市办论文发表排名活动，但邑州市文明办几年来都没有论文发表，所以在排名上都是最后，田川在两个月内有两篇文论在系统最高刊物上发表，引起市办领导的高度重视，市办主任明确说，如果田川愿意到市办来，市办可以为其争取，所以穆科长才和田川这样说。
　　田川说我考虑考虑，会尽快给你答复。
　　从发展的角度说，市办当然要比县办好，县办连个中层都没有，如果提不上副主任就一直是干事，这就不如宣传部，宣传部有股，干事干几年以后可以当副股长，然后是股长，然后是副部长，但文明办没有股，提不上副主任就一直是干事，好像多少年都一点进步都没有，外界对自己也不好称呼，如果有一个股长的小头衔，外界也好称呼很多，尤其是在比较庄重的场合。
　　市办和县办就不同了，市办的中层是科，干几年干事以后可以当副科长，然后是科长，科长就和县办的主任平级了，所以从发展的角度说市办一定优于县办，并且市办的上级是省办，要经常和省办有联系，这样视野就开阔了。
　　但穆科长说，即使来了，目前房子解决不了，得慢慢地排号。田川说，我考虑考虑，三天以后给你回话。
　　开会回来，田川不动声色，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他再三考虑还是不去邑州，主要是房子问题，即使将来自己的房子解决了，父母的房子也解决不了，而父母的年龄一年比一年大了，父母就自己这么一个儿子，也不愿意离开儿子，所以还是在父母身边工作为好，至于发展吗，在县城也不一定就没有发展。
　　田川决定把回复的时间放在第三天上，因为当时是这样答应穆科长的，回复太快了有点显得轻视领导的好意了。
　　文明办只有一部电话，放在章楚涵的办公桌上，主任那屋没有电话，所以来电话多数是章楚涵接。
　　上午十点多钟，电话铃响了，章楚涵接电话，那头是市办的穆科长，找田川，章楚涵说田川到邮局寄信去了，得一会才能回来，因为穆科长和章楚涵也认识，所以就没有立刻挂掉电话，随便谈了几句，穆科长说市办准备调田川到市办，正等田川回信呢，章楚涵说，那等他回来我马上告诉他给你回电话。
　　放下电话，章楚涵一阵心里酸楚，刚刚龚主任拒绝了组织部，好不容易叫田川不下乡了，而市办又要调田川到市里去，看来田川肯定是要走了，好不容易和他会和了，天天过着开心的日子，可他还是要走了。
　　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只不过相聚的时间太短了，没有田川在身边，她不知道自己的日子将怎么过。
　　田川回来了，她语气低沉的说：“给市办穆科长回个电话吧，这么大的事也没和我说。”
　　她的眼泪要下来了，楚楚可怜的样子。
　　“什么事没和你说呀？”
　　田川笑着说。
　　“到市办的事，穆科长等你回电话呢，快回电话吧。”
　　她心情焦虑的样子。
　　看着章楚涵凄楚地神情，田川一阵心酸，他看不了她不高兴，她有一点点的心结他都想为她打开，她有一点点的困难，他都想为她解决。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做出去市办的决定，虽然这不取决于章楚涵，但是他觉得不去市办是对章楚涵的一个很大慰藉，如果他知道自己去不去市办与章楚涵有这么大的关系，他也会充分考虑她的感受的，如果她不同意他去市办，他就不会去。
　　“上什么市办啊，人家不过是恭维一下，不就是发两篇论文吗？就是即便去了，房子的问题也解决不了，即使将来解决了，我父母怎么办，总不能连我父母的房子都解决了吧，我妈的病是好了，这可能是我回来的结果，如果我不回来，我妈的病可能还好不了，所以我不能离开我妈。”
　　田川轻松地说。
　　“你不去就好了。”
　　她低头说。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看着眼前的章楚涵，田川想起了徐志摩的这首诗。她不愿离开他，他也不愿离开她，但总有一天他们会离开的，也许那一声珍重也不会离得太远。
　　冬天就要过去了，但天气依然寒冷，一场大雪袭来，把整个县城改变了模样，真是“江山一笼统，井口黑窟窿。”早晨起床的人们都会对昨晚的大雪感到惊讶。田川早早地来到班上，跟随他的脚步，章楚涵也来了，文明办有一个特殊使命，就是每当下雪的时候，文明办要通知全县的各单位扫雪，下雪就是命令，这是田川来到文明办学到的一个口号。　　
　　文明办通知扫雪，不知道这是谁制定的职责，听说洪主任当文明办主任的时候天天早晨都到十字路口指挥交通，不知道他的手势是不是规范，而文明办是不是也有这个职责，文明办是一个新成立的单位，也许它的职责还不是很清晰，也许它的工作需要创造，但到了宫主任这一代，文明办就不指挥交通了，宫主任说指挥交通那是交通局的事，但文明办又不领导交通局，所以自打宫主任上任后，邑水的交通秩序还真的就不如从前了，所以还有人怀念洪主任。　　
　　但通知扫雪这项职责没有停止，所以田川和章楚涵一看下雪了就早早来到了单位。
　　
　　不仅是通知扫雪，文明办自身在县委大院也有责任分担区，如果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都治理不好，通知别人扫雪好象也没有说服力，而文明办人员又少，还有一个不上班的，所以对于文明办来说，下雪就意味着紧张的工作开始了。
　　
　　“我下去扫雪，一会你下通知吧。”田川说。　　
　　其实他不太愿意说这句话，他又不是领导，有什么资格安排字扫雪，叫章楚涵下通知啊，尽管扫雪比下通知艰苦，但领导没来呀，他来的早就是为了早点干活，因为干完活还要到街上去检查呀，幸亏章楚涵不是别人，他也可以从哥哥的角度去领导她，如果不是这样，他还真不好说这句话。　　
　　“行吧，我下完通知就下去。”她说。　　
　　田川下去扫雪了，也就二十多分钟的时间章楚涵也来了。　　
　　“下完了？”他问。　　
　　“还有几个，主任来了，他想来扫雪，我说你下通知吧，我去扫。”　　
　　她一边拿铁锹铲着雪，一边说。　　
　　“你下得够快的了。”　　
　　他也拿铁锹挥舞着。　　
　　“简单，我是文明办，通知扫雪。”　　
　　她把下通知的情形向他描述了一下。
　　　他在心里暗暗佩服她，这确实是一句最简单的通知语言了，基本上没法再压缩了，如果象有些人那样，再寒暄一阵，再客套一阵，恐怕这十多家单位够下半天的了，等你下完了通知，人家早就扫完了，通知还有什么用。所以，下通知也是有学问的，要根据雪势的大小，天气寒冷的情况，估计完成的时间来确定下通知的时间，下太早了单位没有人接电话，下太晚了人家扫完了，其实有些单位你不下通知人家也扫，文明办也下过文件，“下雪就是命令”这是写在文件里的，所以下通知这项工作是一个重复劳动，也没必要浪费太多的时间。田川觉得章楚涵对于这些道理是非常知晓的，所以她下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