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1939年，侵华日军集结于豫西北一带，沿沁阳市太行山古羊肠坂军事战略通道摆开10多公里长的战线，企图打开太行山南侧的豫晋通道，实现与侵晋日军的会合。为了粉碎日军的战略企图，国民革命军40军115旅奔赴焦作，分别在太行山脊以南的窑头和常平设防，阻击日军。
　　李德功正在沁阳县城吃浆面条，坐在他对面的115旅后勤处长杨德利。
　　李德功今天请杨德利吃浆面条，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后勤处长多给他批点子弹，由于巩义兵工厂已经沦陷，现在部队的子弹供应十分紧张，现在用的子弹都是用回收的弹壳，在小作坊里再加工的。说句实话，李德功对这种二次加工的子弹十分不感冒，汉阳造本来就比日本人三八式射程要近的多，二次加工的子弹装在枪里有效的杀伤力只有150米。台儿庄战役的时候，很多挨上几枪的日本还能嗷嗷叫地和你拼会儿刺刀。可话说回来，像西北军这种后娘养的杂牌军，连这种“二手货”都不能敞开供应部队。
　　后勤处长杨德利和李德功是焦作老乡，在长城抗战的时候俩人就认识了，俩人年纪相仿说话十分顺便，用焦作话说：俩人没两句话就亲爹祖奶奶地骂起来了。
　　一碗浆面条眨眼之间就被杨德利呼呼噜噜地吃完了，用袖口擦了擦嘴说道：“真他娘的得劲！就是黄豆放少了，我偷偷多给你们营五百发子弹，咋样？”
　　“吃那么快，你就不怕噎死你，找你开个后门，一个营你就给五百发子弹？你良心让狗吃了？再多给点，要不你把刚才吃的面条给我吐出来也行，这子弹我也不要了。”李德功呲溜着面条不紧不慢地说。
　　“咦，啥狗比吧玩意！吃一碗面条，你就想讹人？我手里现在没有余粮，要有，我会这么抠？中了，一千发子弹！不过有个条件。”杨德利笑嘻嘻说道。
　　李德功拿着桌上的辣椒往碗里放了点，用筷子搅动了一下说：“啥条件？给你寻个媳妇？打完仗找个媒婆给你说！”
　　杨德利白了李德功一眼，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汁道：“谁都跟你一样，见着漂亮村姑就想脱裤，别瞎想了，我就好吃，这次回老家还没吃过驴肉泡馍了。”
　　李德功一听差点没有把嘴里的凉粉吐出来，笑着说道：“中，我还当多大点事儿，再给你加一盘驴肉丸！你再给我加五百发子弹，实在不行，我让卖闹汤驴肉老董头给你开开后门，让你跟后院的母驴耍一会儿！”
　　杨德利咧着嘴笑着骂道：“滚你娘的蛋……”
　　济源，王屋山。
　　红砂岭游击队和晋察冀一分区一团七连正组织给逃荒跑反的群众分配粮食。一名老汉拉着自己十五、六岁的儿子走到了连浩跟前说道：“俺是北孔村的，这是我的小儿子，让他跟着咱八路军打鬼子吧！”
　　连浩看着少年稚嫩的脸庞说：“爷们儿，孩儿太小，刀枪无眼，万一有啥事儿……”
　　老汉看了看远处层层叠叠的山脉说道：“前头不一定就是活路，让他跟着你们走吧。”
　　连浩听后转身对远处一位身穿八路军军装的人喊道：“张连长！快来！给你推荐个兵！”说罢转身问少年，“小伙子，叫个啥？”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连浩有些羞涩地答道：“宋学义。”
　　日军三十五师团师团长前田治脸上带着日本军官惯有的神态：冷酷和坚毅。“七.七事变”后，前田治率部来到中国，配属华北方面军作战。1939年3月9日，前田治被晋升为陆军中将，任第三十五师团师团长，编入华北方面军战斗序列，属方面军直辖，进驻河南新乡地区，可是在新乡屁股还没坐热，方面军就下达命令让三十五师团沿太行山北进支援侵晋日军作战。
　　前田治在作战地图上用红笔勾画出了一条红色的进军路线，得意地对着部下说：“据可靠情报，驻守怀庆府的支那军是第40军的115旅和共产党的地方武装，人数大概有3000人，可在35师团眼中他们只是早餐，咱们先吃点，到了山西我们再敞开肚子吃午饭！”前田治话音刚落就引得底下佐官们哄堂大笑。
　　前田治摆摆手，底下瞬间变安静下来，他像狼一般的眼睛深处发出了一道绿光，恶狠狠地说：“此次作战师团所经沿途不留一粒粮食、不留一间房屋、不留一个活物！天皇陛下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
　　底下的官佐如打了鸡血一样咆哮着：“天皇陛下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
　　国民革命军第四十军三十九师一一五旅指挥部。前任旅长朱家麟壮烈殉国后，副旅长黄书勋接任115旅旅长。此时黄书勋正趴在桌子上忙着研究地图上的地形，准备作战部署。
　　警卫员跑进来敬礼报告：“旅座，沁阳县七区区长到了！”
　　一脸愁苦之色的黄书勋听到这个消息，紧锁的双眉算是舒展开了，笑着说道：“快请！”
　　警卫员口中的沁阳县七区区长正是田时风，他有两个身份，表面是国民党沁阳县七区区长，实际上是中共地下党区委书记，他接到晋豫特委和沁阳中心县委的紧急通知，情报上说日军要从7月1日开始对晋豫根据地实行第二次“九路围攻”，要求他尽快与当地友军联络，阻击尚未完成集结的日军第三十五师团，延缓和迟滞日军根据地军民的压力。
　　黄书勋抬看着这眼前这位年轻的区长：“田区长，快请坐！咱们队伍上配发的地图绘制的太潦草，你是咱沁阳县的地头蛇，很多地形都要你帮忙指正一下，俗话说的好，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行军作战不敢儿戏啊！”
　　“黄旅长太客气也太见外了，事关国家民族存亡，我也是中国人，责无旁贷！”田时风笑着说道。
　　黄书勋听到这话更是打心里喜欢这种有担当的年轻人，笑着说道：“好样的！小日本仗着火器比我们厉害，就想亡我中国？我看是痴人说梦！一个拥有五千年文明史的泱泱大国，岂是他小小倭贼能灭的！”
　　“报告！”
　　黄书勋看了看这位在门口站的笔直的军官：“进来！”
　　田时风一看到走进来的这位中校军官顿时眼前一亮，心中一喜，这不是李德功还是谁！他和李德功算是老相识、老朋友了，当年“五卅”大罢工的时候，俩人就见过面。只是后来李德功去了黄埔军校，自己现在是共产党，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还是隐藏一下自己的身份。
　　李德功进屋一见田时风开始一愣随即开口道：“时风！”
　　田时风上前一步抓住李德功的手说：“德功！十几年没有见了！听说你去上军校，一去咋就没有消息了！”
　　李德功听到这话叹了口气说道：“嗨，一言难尽，回来细说！”
　　“你俩既然都是认识这就好办了，叙旧的话以后再说，当务之急咱们先来研究一下常平这场阻击战该怎么打！”黄书勋揉了揉已经熬红的双眼，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说道。
　　李德功顿了一下说道：“旅座，根据以往和日军交手的经验，我建议利用地形优势和敌人短兵相接，发挥我们西北军善于近战的特点，先诱敌深入再围而歼之。”
　　黄书勋：“歼灭敌先头部队之后呢？”
　　李德功：“之后只能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节节阻击日军北上！但是太行山多以石头为主，如果日军炮兵部队炮击我军阵地，那么被炸起来的石头会和弹片一样，会给我军造成极大损失，我们只能贴身肉搏！”
　　黄书勋没有说话目光又盯在了地图上，他陷入了沉思。
　　“公元前259年，秦国与赵国在长平之战时，秦昭王得知赵军主力的粮道被截断，就亲自到河内郡就是今天的怀庆府，加封当地百姓爵位一级，并征调当地百姓组建了秦新军，沿丹水北进直抵赵军后方，拦截赵国的援军和粮运，完成了战略穿插，把赵军逼入了万劫不复之地。”田时风看着桌上的地图说道。
　　黄书勋看了看田时风，心中暗自欣赏起来眼前的这位能文能武的年轻人，他又仔细看了一遍地图说：“看来日军是想效仿当年秦军的战略战术，妄图打开豫晋通道，对我军完成包围，进而分割，再一口一口地吃掉。”
　　李德功：“旅座，第二战区给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黄书勋：“死守羊肠坂古道，决不能让一个日寇从这里踏入山西半步！如若不然，咱们115旅的弟兄们就是国家的千古罪人！”
　　李德功皱起了眉头说道：“旅座，我们从北平打到台儿庄，西北的老底子几乎打光了，现在我们虽然归阎老西的第二战区，可是他没有给咱们补充过一兵一卒，一枪一弹。各个营连缺编严重，弟兄们手里也就二三十发子弹两三颗手榴弹，炮兵营就更不用说了只剩两门炮一发炮弹了，还都是在台儿庄打扫战场时捡的日本炮，而我们将要面对的是敌人整整一个乙种师团，日军三万，我军三千，明显是以卵击石！驻守在洛阳的中央军却没有一点出兵增援的意思，老蒋明显是借日本人的手铲除异己。”
　　黄书勋看着墙上挂着的“还我河山”咬着牙说：“那又能怎么样！国家危亡之际，我们要尽到军人的本分。看来这次是要唱一出挑滑车了，尽力而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田时风听到这番话，心中愈加佩服这位西北军将领，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说道：“黄旅长，兵源不足我们可以效仿秦昭王在当地征兵。”
　　黄书勋：“当地人？他们都是老百姓，我黄某人最恨的就是抓壮丁，作战不是儿戏，还是别让他们去当炮灰了。”
　　田时风笑了笑并没有在意黄书勋话语中的不屑，他走到黄书勋跟前说：“黄旅长刚刚调防可能对焦作的水土乡情不太了解，日本人没来之前，英国人就已经开始以经商的名义在这里掠夺煤炭了，反帝国主义的斗争早在1925年就开始了，共产党主席毛泽东在中国各阶级的分析一文中就称赞过焦作人民特别能战斗！”
　　黄书勋一听共产党三个字不禁眉头一紧，犹豫片刻说道：“好！就从焦作征兵，但丑话说在前头，上了战场就是军人，如果他们临战退缩，到时不能不顾全大局，就别怪督战队手里的家伙不认人了！当然，我更愿意看到他们能和他们的先祖一样在战场上摧锋于正锐，挽澜于极危。”
　　田时风：“好，黄旅长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征募新军，明天我们区组织一场篮球赛，希望115旅参加！”
　　“好，那我们明天见，我找几个球打的好的军官，我亲自带队！”黄书勋高兴地说道。
　　田时风走出去后，李德功看了一眼黄书勋，不安地说道：“旅座，我怎么感觉这位田区长的衣服有点发红，虽然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但是委员长依然对共产党心存戒心，友邻部队都视共产党如洪水猛兽，都避而远之，您怎么敢碰这个烫手的山芋呢？”
　　黄书勋：“德功，党有国共之分，国有国共之分吗？只要是能打赢倭贼，别说是共产党，就是阎王爷我也敢合作。我知道你在黄埔的时候就是和共产党走的近了些才被你们校长排挤到这里来的，你不用多想，天塌了自有高个的顶住，回去备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