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蹲点

　　她打开卷柜，拿出来一叠材料，一张一张地翻，田川去拿报纸，他想趁她看材料的时候看看报纸，她和他说话他是不能看报纸的，而她一会就一个话题，他真连看报纸的时间都没有了。　　
　　“哥。”她又说话了。　　
　　“怎么了？”　　
　　“你看咱朝主任叫文明办主任叫错了，这调令写的是文明委主任。”　　
　　她有所发现似地说。　　
　　“那是调令写错了，文明委主任是县委书记。”　　
　　他不紧不慢地说。　　
　　“这是组织部开的调令，还能写错吗？”　　
　　她的声音提高了很多。　　
　　“组织部也照样错。”　　
　　他成竹在胸地说。　　
　　“我还以为是咱叫错了呢。”她的脸有点红了。　　
　　他一抬头，看到了她脸上的红晕，真象天边的彩霞，脸红的她显得更加美丽了。
　　刘葳蕤又给田川来信了，因为她在报纸上看到了他的另一篇论文，她要表示祝贺。其实自打他的第一篇论文发表，常委部长叫她打听论文的作者，她就发誓自己也写一篇论文，但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她还没有找到题目，而这时田川的论文又发表了，她真害怕常委部长还找她，但庆幸的是常委部长没有找她，也许常委部长觉得没有再找她的必要了，但这篇文章她肯定会看到的，因为他的办公室就有《精神文明报》，常委部长天天都会看报纸，怎么会看不到这篇文章呢。她给田川写信一是表示祝贺，上一次都祝贺了，这一次当然也要祝贺。二也是想取取经，争取尽快有论文发表，好对常委部长有一个交代，在省委宣传部，她是毕业学校最好的一个员工，如果别人发表了论文而她没有发表，她也觉得很没面子。
　　田川要给她写一封回信，但她不想就论文的问题多说什么。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刘葳蕤的学习成绩也非常好，他没资格就论文的问题发表感想，这和章楚涵不一样，虽然章楚涵也聪明，但她毕竟学历低，年龄也小，所以他可以在她面前当老师，说出自己的想法和体会，但在刘葳蕤面前他是不好意思说的，他只说这又是一次偶然。
　　但有一件事他必须告诉她，那就是他和王影恋爱了，其实过完年一上班他就想给她写信汇报这件事了，但因为章楚涵给他来了一封信，他在忙章楚涵调转的问题，所以就把这件事耽误下来了，他觉得不能再耽误了，再耽误是对刘葳蕤的不负责任。
　　今天晚上，他又来到了办公室，幸好章楚涵没有来，所以他可以安心地给刘葳蕤写回信了。
　　葳蕤你好：
　　感谢你始终关注我，随时都给我鼓励，但论文的事真是偶然，没什么经验可谈的，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写出分量很重的论文，你一定会在工作中彰显你的才华的。
　　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我已经正式恋爱了，对方叫王影，是我的高中同学，和我是同岁，在邑县供电局办公室管文件和财务，我们是通过工作关系见面的，我们到供电局验收文明单位，王影就负责接待工作，我们就见面了，后来文明办出简报，都是王影给我们打印蜡纸，接触的就多了起来，我的第一篇论文发表，她叫我请她吃饭，我们没有吃饭，而是看了一场电影，互相感觉都挺好，后来的接触就多了，就等于是谈恋爱了，过年的时候她到我家过的年，就算把关系确立下来了，本来过完年一上班就想告诉你，但考虑时间太短，所以就犹豫了一下，接到了你的来信决定告诉你了，你可以为我祝福了。
　　不要再牵挂我了，我已经比你先走一步了，我也希望你尽早解决自己的终生大事，你我都是比较孤单的人，找一个伴侣会增加生活的生气，我们的家庭都需要早一点增添新的血液。
　　还有一个很有趣的事告诉你，章楚涵也调到文明办来了，是我给她出的主意，正好文明办也缺人，现在才两个主任两个干事，一个副主任还不上班，其实上班的就三个人，我把她当成小妹妹，老主任心肠也非常好，我们三个人工作得很开心，
　　没想到我们俩会有这么多的联络，会在一个系统工作，这样也很好，随时都可以知道对方的情况，也许有机会我们还可以见面的，那就更好了，那样会弥补很多遗憾，叫我们生活得更加开心。
　　不多说了，祝你一切都好，祝大姨，大姨夫身体健康，生活快乐。
　　写完了这封信，田川感到轻松了很多，他和刘葳蕤的感情终于有一个结果了，他不能再耽误她了，他和她都应该开启新的生活，他下一步盼望的是刘葳蕤什么时候告诉他，她也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如果她也找到了合适的伴侣，那他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章楚涵上班的时候顺便到收发室取材料。在文明办的信报箱里有几份杂志还有一个小邮件，还有一张汇款单，她一看汇款单的地址是四川成都，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是田川的稿费，汇款单上写着，是二百元，二百元可真是不少啊，一个月的工资才一百来元，这相当两个月的工资了。到了办公室，田川早来了，他正用抹布擦桌子呢。　　
　　“哥，汇款单来了。”　　
　　她跳着脚说。　　
　　“啊，多少钱?”　　
　　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他热爱这个办公室象热爱自己的家。　　
　　“二百。”　　
　　她爽朗地说，那上下嘴唇的翕动，使发出的声音格外地悦耳。　　
　　“真不少啊，那一定是得奖了，正常的稿费没有这么多。”　　
　　他也十分高兴地说。　　
　　“还有一个小邮件也是你的。”　　
　　那美妙的声音又响起。　　
　　“哪来的。”　　
　　“也是四川。”　　
　　“看看是什么。”　　
　　他停下手中的活，和她一起来看邮件。　　
　　她拆了那个小纸包，里面是一个证书，打开一看，里面写着：田川，你在本次文明单位有奖征文活动中荣获一等奖，特颁发此证书，以资鼓励。　　
　　落款是精神文明报社，剑南村酒厂。　　
　　“哥。是获奖证书。”　　
　　她跳了起来。　　
　　“我看看。”田川擦干了手，拿起了证书。　　
　　“我没想到会获奖啊。”　　
　　他有点感慨。　　
　　“是啊，真高兴。”　　
　　她拍着手。　　
　　“看看这一期的精神文明建设杂志都登什么了？”　　
　　他说，他是非常关心这一本杂志的，因为全省的精神文明建设的动态都从这里呢。　　
　　“好。”　　
　　她打开了杂志。　　
　　“哥，我的文章发表了。”　　
　　她又一次地跳了起来。　　
　　“我看看。”　　
　　他拿过了杂志。　　
　　“挺好，一会叫主任看看。”　　
　　“哥——”她一下子趴在了他的怀里。
　　她的胸膛起伏着，紧贴着他起伏的胸膛，他没法把她推开，没法打断她的激动和幸福，他是要把她看做自己的妹妹的，但当她的胸膛接触他的胸膛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她不是自己的妹妹，她是一位温存的姑娘，是他从心底里深爱着的姑娘，他想搂她，他想亲她。　　
　　走廊里有脚步声传来，那是老主任的脚步声。　　
　　“主任来了。”他说。　　
　　她离开她的怀抱，回到办公桌前。　　
　　她觉得和他工作在一起太幸福了，她想永远这样，她正在酝酿着新的写作计划，她也想象他那样发表更多的文章，使自己的才华得到显露。　　
　　组织部要选派一批干部到农村蹲点，干部组的组长给宫主任来了电话，说要派田川下乡蹲点，听到这个消息无论是章楚涵还是田川都觉得心里一沉。　　
　　下乡蹲点要在农村住，条件很艰苦，这时田川才明白到机关来也不都是轻松自在，如果一年要是在农村住上几个月，那还不如在学校当一个老师了，老师再辛苦也不用下乡到农村去住几个月啊。
　　但组织部的安排是不能不服从的，他做好了思想准备，静听宫主任的具体指示。　　
　　但宫主任在这件事上好象很不热心，他虽然是接了组织部的电话但却没有对田川下指示。　　
　　政法委已经在置办下乡的用具了，买了一个罐，就是液化汽钢瓶，还有锅碗瓢盆，手巾肥皂。章楚涵心里着急，为什么还不置办下乡用品啊，她在想，还应该买点什么呢？一定要叫田川生活得好，她给好几个单位都打了电话，她准备在宫主任向她交代买东西的时候给宫主任一个完整的方案。　　
　　她有点沮丧，好不容易和田川会合了，可他又要下乡了，她不能天天和他对桌交谈了，不能倾听他的真知灼见了，也不能享受他的爱护了，他每天来得很早，等她到单位的时候办公室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了，他总是把电话放在她的桌子上，好叫她接电话方便，他总是把开水早早地打来，叫她一进屋就能喝到水，他还把玻璃擦得干干净净，叫她享受充分的阳光，所有的文字材料都是他写，她没有一点烦心的事，早晨是他来得早，她不用开门，晚上也是他走在她的后面，用钥匙锁门，和他在一起工作太享福了，太快乐了，可他竟要走了，要到农村去，她怎么能愿意离开他呢。
　　组织部又来了电话，问田川准备好了没有，县委要组织统一出发仪式，宫主任说：“老弟呀，我看这次下乡文明办就别去了，文明办确实是没有人手，如果实在要去那就我去吧，田川得从家写材料。”　　
　　宫主任完全不是商量的口吻，就是拒绝组织部的安排，连田川和章楚涵听了电话都觉得有点忤逆了。　　
　　干部组长觉得宫主任的态度也很强硬，也没坚持，就说：“那这一次就不考虑文明办了，但下一次一定得去。”　　
　　“好好好，下一次我们一定去。谢谢郭组长。”宫主任说。　
　　放下了电话，宫主任说：“机关都是风火事，一时一个变化，下一回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谢谢宫主任。”田川感激地说。　　
　　“蹲点是一个苦差事啊，能不去就尽量不去，我那年蹲点住在农村就落下一个病根，一到阴天腰就疼。”　　
　　老主任饱经沧桑地说。　　
　　“那是怎么做下的呢？”　　
　　田川关切地问。　　
　　“就睡那个露天地呀。那是在一九七六年，我到奶山沟蹲点，赶上台湾的飞机来撒传单，我们就带领民兵到山上去拣传单，黑天，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就拿着三节电池的手电筒，漫山遍岭地去找，有的传单挂在树上也想法得勾下来，冬天，夜里，大山里北风呼啸，不知道方向，不知道深浅，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在山里穿行，还得拿手电照传单，冻得手脚都僵硬，那罪受得就不用说了。　　
　　秋天看青，就睡在那个包米地里，穿着大衣，醒来的时候胡子眉毛上都是冰茬，我的病就是从那个时候做的。其实蹲点有什么用啊，解决什么问题啊，什么也不解决，就是走形式，你说那台湾飞机撒的传单，撒在屯子里的大地里的你拣一下就行了，撒在山里的你拣它干啥呀，谁进山去看那个传单啊，人海战术，把干部们都折腾屁了。所以我是非常反对干部下乡，劳民伤财，没有任何效果。”　　
　　宫主任牢骚满腹地说。　　
　　“那要是没你顶着，我也得去呀。”　　
　　田川充满感激地说。　　
　　“文明办就你们两个年轻人，我能照顾就照顾，如果是人多了，我也照顾不过来。”　　
　　宫主任的话把田川和章楚涵都说得心里热乎乎的。　　
　　宫主任是性格梗直而又非常抗上的一个人，他四十岁就做了农村的党委书记，以他的资历，他应该在县城当一个大局的局长，可他没当上，只当了一个文明办的主任，文明办一共才四个编，两个主任，两个干事，一个副主任还不上班，他就领导田川和章楚涵两个人，但他一天还停快活，总是有说有笑的，在田川看来，宫主任不需要权利有多大，只要工作顺心就行。　　
　　宫主任曾经有过一个壮举，他儿子参加全县的招工考试，一共录取十名，而他儿子却考了一个十一名。他儿子回家说，考场有作弊现象，有的人明目张胆地抄卷子，如果没有作弊，他是完全可以进入前十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