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罗布之行

　　客栈店主与买买提很熟悉，买买提在客栈店主面前说：“这是我的救命恩人，下次如果他有什么需要，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要替我帮助他。”
　　店主说：“一定，一定。我这个店不是你买买兄的支助，恐怕在这个焉耆城里做叫花子，已经饿死了。”
　　店主说：“小伙子长得很帅气，不知有没有找好娘子？”
　　陶昌脸红，摇摇头。
　　他指着里厢一个女子说：“正好，我认识一位客人的女儿，就是对面那位，长得如花似玉，且能歌善舞，莫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下。”
　　顺着方向，里厢热闹非凡，原来他们在喝酒、唱歌、跳舞，跳舞的女子就是店主所指之人。好女子，文静的面色，羞涩的笑容，热情的舞姿，纯真的情感，让客人们如醉如痴。
　　陶昌脱口而出：“跳得婀娜多姿，可我漂泊江湖，四海为家，不适合成家。”
　　店主奇怪，买买提说：“是这样的，这位小兄弟想去昆仑寻觅王母。”
　　店主说：“找王母，太难了。传闻西王母，家庭以母亲为一家之主，生活安逸，但从来没有人见到过他们，都是传说。现在连传说都快没了，根本找不到。”
　　陶昌说：“不谈西王母，谈谈焉耆王室里的事吧，我们好奇。”
　　店主说：“国君叫龙突骑支，龙姓，年轻时到处闯荡，现深居宫内。听说以往心向大唐，现在倒向西突厥，减少对唐朝的朝贡。这龙家也很奇怪，龙突骑支有三个兄弟，有一个叫龙栗婆准一直呆在西州，似乎倾向于唐朝，与他哥哥意见不同。”
　　倒向西突厥，这个焉耆国将会碰到麻烦了。不怎么的，陶昌被歌舞所吸引，在姑娘的周边认真地看着，忘却了存在，买买提叫他吃晚饭时，好半天他才醒悟过来。
　　买买提说：“她把你的灵魂都勾走了。”说完，哈哈大笑。
　　陶昌说：“美丽的女子，男子都喜欢的。”
　　陶昌既不想让店主介绍认识，又不想一时离开她。
　　他们家人欢笑时，陶昌在旁边倾听，喜欢听那温柔的声音。她就如渔家说的孔雀河边的焉耆国公主，让人痴迷。
　　次日，家人带着美丽的女子，走往孔雀河，他们又组织了篝火晚会。孔雀河边，陶昌看着水中的自己，形影孤单，想着美丽的女子，想着曾经的心上人——唐云。唐云在，就不会稀里糊涂看另外的美女了。要是能和她在一起到孔雀河里游泳，或者在河边漫步，多好啊！陶昌灌了点孔雀河的水，留作纪念。
　　跟着他们到了相思湖畔，宽阔的相思湖，无尽的芦苇荡区，到处绿悠悠，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让人终生难忘。湖内鱼群荡游，野鸭遍湖，是野炊的好地方。他们在那里驻足欢歌曲，快乐非凡。
　　自己不便多追，想想自己已有心上人，难道还想朝三暮四，就在相思湖边，分别吧。到底是单相思，还是双相思啊。
　　陶昌找到了买买提的商队，解释说自己去周边溜溜马，他们一行继续西行。
　　他们一行人马到了霍拉山，霍拉山与天山山脉相连，山体连成一片，好似岩浆喷发时形成的一样，山石十分坚硬，十分陡险九曲十八弯盘山而行，但又有点像是一幅幅壁画一样，十分壮观，亿万年前地壳运动才产生了这些美丽的山脉啊！
　　有人说越美丽的地方越危险，那指的是行路的安全。这次却是一件恐怖的事，发现者买买提。自从走过甘沟后，买买提养成了中途攀登山顶瞭望的习惯，想知道前面有没有天灾或者人祸——强盗。反而这次既没有看到天灾，也没有看到强盗，看的是依据躺在山背后的沟里的尸体。
　　买买提大惊，吆喝陶昌和伙计过去。大家安顿了货物，一起过去，翻山而下。这偏偏狭长的山谷里，横躺着一具尸体。他的上衣被剥离，赤露着部分上身的肌肤，肌肤已显得黑紫。
　　大家惊恐未定，买买提问：“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死了多久，我们该怎么办？”
　　陶昌说：“他是被谋杀的，因为脖子上有深深的掐痕，死者面部血管扩张，颈部舌骨骨折，头顶有搓裂伤，颅内无出血、水肿，肺部有窒息迹象。左手痕迹深，右手浅，说明是左撇子。”
　　大家用敬佩的眼光看着他，他继续说：“钱财在，说明不是贪财，而是仇杀或情杀。有骆驼脚印，说明尸体是用骆驼运过来的。”
　　买买提问：“看这个人的衣着华丽，算是有钱人，肚子大，说明是个阔佬。”
　　陶昌点点头，说：“你长进得也很快啊，看看他的手，不像是个干活的人，应该是个巴依。”
　　大家点点头。
　　陶昌说：“我们还是报官吧，既然看见，就不能装作不见。”
　　大家议论一下，就定下来了。
　　经过铁门关，看到一首诗：“铁关天西涯，极目少行客。关旁一小吏，终日对石壁。桥跨千仞危，路盘两崖窄。试登西楼望，一望头欲白。”铁门关过去是兵家的必争之地。张骞出使西域在这里走过，班超在这里饮过战马，张植在这里击败过焉耆王。终会有一天，大唐的士兵将在这里镇守。
　　一行人到了柳驴城，找到客栈住下。来不及洗漱，他们赶紧去官府报了案，说了详情，被问来问去，没有感谢，却是一片责任。大家准备离去，官员却要大家一一签证，并要求留下一人去寻觅尸体。
　　陶昌说：“要么我去。”
　　买买提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我没有见到，大家也不会惹上麻烦。还是我去吧，自己留的尾巴，自己去解决。”
　　买买提难免有些后悔，但此时只能坚持下去。
　　大家回去，吃喝起来，说起这事情，大家不免有些牢骚。
　　有人说：“有钱人专门压榨老百姓，死了活该，早知我们还是不报官的好。”
　　有人说：“是啊，瞧这官府的人，看我们的眼神，感觉我们就是杀人犯一样。”
　　有人说：“小兄弟，你早知道就不要将你的推断讲给他们听，让他们永远也找不到凶手。”
　　大家愤愤不平，陶昌只是呵呵笑着。
　　陶昌发觉店小二在旁边倾听，脸色有些不对劲。
　　陶昌问：“店小二，你可知道附近有个巴依死了？”
　　店小二冷冷地说：“巴依死了，关我们什么事。”
　　旁边一位喝酒的男子说：“旁边有家巴依老爷失踪了，不会是他吧？”
　　另外一位男子说：“这个巴依老爷平时苛刻，经常压榨百姓，真是他死了，活该。”
　　大家反而幸灾乐祸，想不到同运货的人一样的想法，且更为强烈。甚至有人说：“这个案子就别查了，这些地方官啊，懒得很。”
　　有人说：“地方官不愿意多事，但巴依们不会同意。如果听之任之，那些老百姓都敢抗租税了，敢造反了。因此，他们必定强烈要求追查凶手。”
　　陶昌觉得很有道理，不免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嚷着去报官呢？有必要抢先得知谁是凶手，如果凶手是正义的，应该抓紧通知他离去。
　　店小二时不时用左手擦个桌子，准备碗筷，陶昌注意到他是左撇子。
　　陶昌问店小二：“你贵姓啊？”
　　店小二说：“小的叫热合曼。”
　　陶昌问：“热合曼，你的手指指甲怎么破裂？”
　　店小二一时语塞，之后说：“是砍柴碰到了。”
　　陶昌不再过问，而是到院里去，看到骆驼脚趾缝里残留着一些沙子。
　　陶昌见店主，询问：“店家，你家骆驼有没有出去运货？”
　　他直爽地说：“没有啊，近段时间没有运货，你询问为何？”
　　陶昌说：“你的骆驼脚趾缝里有沙子，说明出去过了。”
　　他问：“即便有，你问这干嘛？”
　　陶昌说：“没事，我只是想知道这骆驼走沙漠能力怎样？”
　　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陶昌问：“你的伙计跟失踪的巴依熟悉吗？”
　　他说：“岂止熟悉，他有个妹妹在巴依家做奴婢，听说他妹妹被巴依老爷给玷污了。”
　　陶昌明白了，必定是仇杀。
　　陶昌出去，正遇到热合曼与焉耆见到的美女在亲热地聊天。
　　陶昌问：“你们认识？”
　　热合曼说：“我们是兄妹。”
　　陶昌直勾勾地看着美女，奇怪地问：“你有几个妹妹？”
　　热合曼说：“两个。”
　　陶昌说：“还有一个在巴依家里，是吧？”
　　陶昌赶紧拉他到角落里，问：“你赶紧跟我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杀了巴依？”
　　热合曼还不想说。
　　陶昌说：“再不说，你死定了。”
　　热合曼说：“我妹妹做奴婢，被巴依老爷给玷污了。我在客栈做事时得知，愤愤不平，将他谋害。”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陶昌说：“我们不知内情，已经报案，官府必然知晓。官商一家，必然探出是你所为。你赶紧逃吧，不然死定了。”
　　热合曼说：“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一死。”
　　陶昌说：“你傻呀，想死，何必呢？在正义面前，你可以挺身而出，在邪恶面前，又何必做无谓牺牲。”
　　焉耆美女跟着商旅来找他的大哥，想不到热合曼父母生的孩子不是美丽非凡，就是英俊潇洒。
　　官府很快到客栈来捕人，那边热合曼带着两个妹妹溜走了。官府抓不住人，找他们撒气，悻悻然走了，四处追查热合曼。
　　店主表示感谢，告诉他，陈玄奘住过他们店铺，陈玄奘对佛教非常虔诚，便免了他的住宿费了。
　　店主说：“玄奘法师的一头野猪将一棵香梨树的香梨吃光，搞坏了香梨树。陈玄奘的徒弟沙和尚护卫请来一个猴子，猴子不知哪里弄来的水，将它浇灌、固定，竟然起死回生。现在的香梨比以前更脆更甜，去尝尝。”
　　陶昌去享用，赞叹说：“果然又香又脆，恰如人参果。”
　　买买提回来了，说：“赶紧走，这个鬼地方。”
　　陶昌说：“你来迟了一步，官府抢先来抓热合曼。”
　　买买提说：“他被抓了？”
　　陶昌说：“我让他先走一步。”
　　买买提说：“佛祖保佑，谢天谢地，自古官匪一家，死了个巴依，好像比死了这些亲娘还心疼。”
　　陶昌说：“你们要去天竺运货，我要去昆仑，咱们的缘分到了。”
　　买买提说：“我们去了，会回来的，肯定还会再见。”
　　陶昌说：“如果真难见到，请你们一定要帮我送信给陈玄奘，说一位久战沙场的唐兵，厌烦了战争，想跟他学佛呢！”
　　买买提说：“好的，记住了这句话。”
　　陶昌背了一袋香梨、一袋干馕、一袋水，同买买提他们以及店家辞别。
　　习惯了多人生活，如今又孑然一身，陶昌只能默默忍受寂寞，独自行走在沙漠、戈壁里。
　　入住尉犁古国，客栈店主说可以去大裂谷看看日出，看看风光，找找罗布人。路过罗布人之家，陶昌去做客，他们热情地招待。陶昌说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他们说有一条大裂谷，非常壮观。客栈店主说过，又有人提起，陶昌起了好奇心，打算一大早去看日出。
　　天还没亮，陶昌就顺着他们指引的方向前行。漆黑的夜啊，看不到什么，只听到远处的狼嚎，令人毛骨悚然。
　　陶昌借着火把的光，看到一片平地，这里那可能有大裂谷呢？忽然眼前的一条缝，不是之前得知，必然随意向前，也许摔进去也未可知。陶昌小心翼翼地沿着缝走过去，这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宏大的景观震慑了自己。
　　黎明之前的寒冷让陶昌有些哆嗦，索性跳下马来，在旁边来往走。远望，看不到朝霞，月亮反而跳了出来。多美的月亮啊，看不到日出，却看到了月出，不知月亮上到底有什么呢？人生短暂，只有这月光却是那么的永恒。桃园数十代人的努力，相对月光来说，也是短暂一瞬。突然，太阳大大地展现在天上，日月生辉，与苍茫大地浑然一体。
　　陶昌找到一个可以下裂谷的地方，拴好汗血宝马小龙，自己下去。地下峡谷绵延盘旋，似一条卧龙由荒原向库鲁塔格山山脉缓缓延伸。大峡谷深幽，两侧高高耸立。突起的怪石貌似雄鹰，峰峦颇像远古烽燧。慢慢进入峡谷，越往里走谷壁越深，峡谷两侧因风吹日蚀，雨水冲刷和受挤压形成的褶皱，弯曲的线条十分清晰，上部是黄土，下部则是厚厚的沙砾，有的地方不久前才轰然坍塌，硕大的土块几乎挡住了去路。再往里走，脚下的沙土渐渐由极干变到湿润起来，再就是一条小溪呈现在眼前，让人非常兴奋。溪水清澈，碧绿的青苔清晰可见，有的地方冰雪还未完全融化，一个个雪洞下流水潺潺，加上一个小瀑布，给寂静的峡谷带来了无限生机和活力。
　　陶昌喝水，灌了点，继续前行。尤其令人叹为观止的是谷壁两侧的大大小小溶洞，规模比较大的有五个。一个挨一个鱼贯而入，进入不久，感到阵阵阴冷之气袭来。这些溶洞是在历经亿万年的风雨侵蚀后，形成了绝壁高耸、奇峰兀立、形态各异、嶙峋怪异、千姿百态的奇特景观。有的地方还比较宽，而有的窄的只能勉强通过一个人，甚至有的地方不得不爬着过去。在通过狭窄的地方之后，又会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小房间大小的地方。有的地方阳光形成一条直线，真正是“一线天”；有的地方阳光透过岩洞的缝隙射入幽暗的洞内，顶上形似一个圆圆的小太阳，射出美妙的一缕，照在岩壁上，格外引人注目，看到如此众多神奇肃穆的传神奇景，心中不由生出沧海桑田的感叹。
　　陶昌顺着一线天望上去，正好看到月光。想看到月亮里有什么，说能不能大点。结果真的放大了，一直大下去，陶昌看到一位女子在朝她微笑，手里举着牌子，上面是小篆“勤为径”，莫非是嫦娥？陶昌想再次看仔细，眨眨眼，却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皎洁的月光，一切似梦非梦。
　　在烽燧附近的地方，竟然看到了一汪清泉，被当地人成为“鹰泉”。原来周围的动物来此饮水，为苍鹰提供了猎物，故得此名。驻守雅库轮烽燧的将士和来往商贾都要在此取水和歇息。当年张骞出使西域就曾路过此处。可以说鹰泉涌动的是生命和希望之泉。泉水形成了一个小池塘，水从中间汩汩冒出，然后从一小口处流出，滋润了一大片芦苇荡。池水清澈见底，其中水草历历可数。陶昌灌了点，喝了点，发现是咸的，可以想见当年将士和商贾克服了多少艰难困苦。
　　在返回的路上，再次见识了另一处泉水——子母泉，因泉水之上生长着一棵大柳树，也被称之为“柳树泉”。它是由两个泉眼组成，神奇的是两个泉眼相距不到两米，竟然流出的水一个是甜的，一个是咸的。陶昌舀起泉水，痛快地喝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走了一天又累又渴的缘故，这水喝下去甘甜瓦凉，沁入心脾，似乎驱除了一天的风尘和疲劳。陶昌灌了点水，不知道混合之后的水将会变成什么样，带回到桃园再说。
　　人生在世就像这沙漠和泉水。一个人走在荒漠之中，眼前的路不会是一帆风顺，且前途未卜，但希望和机遇无处不在，只要心存希望，矢志不渝，勇敢前行，就一定会走出人生的荒漠，最终走向成功的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