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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隐杀(第十二章)4

作品名称:隐杀      作者:墨笑      发布时间:2014-07-19 21:53:46      字数:4264

  鹤顶峰的日出比不得泰山的日出壮丽,但在这秋季的清晨置身于鹤顶峰之巅,仍能激荡心中的豪迈之情。
  艾忠就是在这种状态下迎来一次次红日的腾跃,然而静静感受万道光芒赋予的慈爱与广博。之后是百鸟争鸣,花香风清。在这美妙景象的感染下,艾忠往往会张开双臂,仰头闭目,尽情陶醉在无限美好的山景之中。
  然而,今天的艾忠却一动不动地坐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之上,遥望山下滚滚东去的江水;他目光凝聚,思维迂回、激荡……
  从广水交通站到黄冈交通局,从一九四零年到一九四一年的今天,发生了太多令艾忠能预料的或不能预料的事情。离开大悟山根据地到广水交通站之初,艾忠做了三件大事。其一、大力整顿内部纪律涣散的弊端,使得交通站的每一位战友都有发挥各自余热的阵地,情报来源与情报准确性比先前更胜一筹。其二、致力于发动和教育周边群众的防危杜渐思想,家家通有无,户户共监督。在取得广大群众的信任与支持的同时,迫使活动猖獗的敌特无处遁形,保证了部队和根据地的绝对安全。其三、艾忠凭借个人智慧与胆识,历经千难万险成功救出恩师周一波及一部分战友。仅于那次营救行动,交通总部给予高度评价,艾忠所在的交通站也被记集体一等功一次。然而,倍受牢狱之苦的周先生身心遭受巨大摧残。总部考虑到周一波的健康问题,决定特批他回安徽老家休养一段时日。临行之前,艾忠百般难舍。然而,艾忠怎么会料到,那次竟然是与恩师的永别。
  一九四一年一月六日,皖南事变致使我新四军数千人伤亡,周一波也在阵亡名单中。噩耗传来,艾忠的精神遭受巨大冲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艾忠无法使自己沉淀下来。
  同年二月,新四军豫鄂挺进纵队改编为新四军第五师;李先念任师长兼政治委员,任质斌任政治部主任,刘少卿任参谋长……在那段紧张而令人兴奋的日子里,部队人员调动及建制非常频繁。原行动队王队长重又回到总参谋部,大队长一职由汪立波接任。磨盘山游击连并属新一团,陈松被任命新一团一营营长兼教导处主任……
  同年三月,艾忠从广水交通站调任黄冈交通局任副局长。半年的光景过去了,艾忠已逐渐走出失去恩师的阴影……
  艾忠收回思绪,猛地从青石上站起来身来。艾忠的突然动作惊动了一只正在觅食的野兔,望着惊慌失措逃遁的野兔,艾忠突然想到了老左。
  老左以打猎为生,又名左一发,意思是说他在狩猎时从不开第二枪,这说明他的枪法好。艾忠曾问老左的枪法是从哪里学来的,老左当时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态势,他说拳不离口,曲不离手,时间长了,瞎子也会吊直线。艾忠知道老左喜欢开玩笑,也就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老左在鹤顶峰生活了近二十年,除了打猎还有下棋的嗜好。没事的时候总爱往交通站跑,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找人对弈。当时交通站刚刚建立不久,许多的工作千头万绪,没人有时间跟老左下棋。老左无法满足棋瘾,便想了个法子。当他再次来到交通站的时候就会带上几只野味,扯理由说大家的伙食太艰苦,只有养好身体才能杀鬼子。老左太过热情,让人无法拒绝。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老左是醉翁之意不再酒。
  吃了别人的嘴软,拿了别人的手软。等艾忠再来的时候,大家只得抽人陪老左下棋。大凡缠着别人下棋的人棋艺一定很臭,但老左不同,他下遍全站无敌手。渐渐地,再也没人敢跟老左下棋了。都敌不过他,何必自取其辱呢!老左失去了打发日子的乐趣,不由得大发感叹,说他这辈子恐怕再难逢敌手了!话说的有点冲,总归有不服的人。不服归不服,但没人甘愿去做他的手下败将了。
  艾忠调来后,交通站的战友跟他聊起老左的棋艺,还顺带将老左的牛皮拿出来晒了晒。艾忠笑道,让老左来一趟吧,但必须带足了野味。
  老左当然求之不得,他喜滋滋便来了。艾忠捏着棋子故意吊老左胃口,说下多久都没问题,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老左满不在乎道,莫说一个条件,十个都行。艾忠笑说,就一个,谁输一局就得赔上一只野兔。老左将袖子朝上一卷,说行,你可别后悔。
  那天,他们一共下了十局,从中午一直鏖战到晚上,老左最终输了十只野兔。临走的时候老左还一个劲地念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不打不相识,老左和艾忠成为生死之交。
  老左的家在一处深坳里,说是家,只不过是几间茅屋而已。艾忠每次去的时候总会在屋前伫立片刻,他并不急着进屋,小虎自会替他叫门。
  小虎是一条猎狗,高大威猛,一身虎黄,故名小虎。
  艾忠每次光临,小虎总会装模作样地吠几声,之后摇头摆尾围着艾忠亲热起来。往往这个时候,老左准会从里面迎了出来。
  今天不知为何,艾忠竟然信步来到老左的住处。当他推开房门,才知道老左并不在家里。艾忠自嘲地一笑,老左打猎一向晚出早归,这会他大概又在哪里等猎物吧。艾忠关好房门,准备回交通站。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声清脆的枪声穿透山谷。艾忠微微一怔,还没等他转换思想,又一声枪响击破清晨的宁静,百鸟惊飞。
  两声枪响间隔的时间不足三秒,艾忠已经判断出后一枪是老左的猎枪发出的沉闷之声,前一枪是另有其人。艾忠不容细想,拔腿向出事地点奔去。
  老左的确遇到了麻烦。
  打猎有句行话,叫“天破晓,兽归巢”。五更天,老左便带着小虎出发了。五更天正是打猎的好时机,这个时候的野兽警惕性不高,一逮一个准,这是老左多年打猎积累出来的经验。老左领着小虎在野猪林穿梭了半个多时辰,竟然连一只野兔也没发现。老左很纳闷,心说从来没有过的事呢!眼瞅着天色渐明,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猎物。他失望地拍了拍小虎的脑袋,意思是说回吧。
  小虎善解人意,也怏怏地跟在老左后面。不成想从他们后面突然响起“沙沙”的响动。老左心中一喜,忙闪身藏于灌木丛中。只听得响声越来越近,老左轻轻拨开灌木枝向外窥视——老左却惊得张开大嘴。
  十米开外,一条碗口粗的蟒蛇正吐着信子缓缓地游了过来。老左顿时感觉全身的血管快要爆裂开来。小虎突然狂吠起来,老左大惊,急忙去捂小虎的嘴。但为时已晚,受惊的蟒蛇很快发现了目标,并迅速地朝老左藏身之处逼来。
  老左心说不好,匆忙中举起猎枪。就在老左准备扣动扳机的瞬间,小虎突然跃出灌木丛向蟒蛇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蟒蛇被彻底刺激了,它以小虎数倍的速度追了过去。
  就在老左为小虎感到绝望的时候,蓦地,一声凄厉地枪声骤然响起,与此同时,老左明显看到蟒蛇一阵痉挛,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事情往往会出现戏剧性的变化,灵性十足的小虎本是引蛇救主,却不料让它发现更大的祸根。原来,在老左未遭遇蟒蛇之前,早已有一个象幽灵一样的影子潜伏在老左的必经之路。事后才知道,此人是从德安府日军特高科秘密派遣下来的特工。日军情报机关很早就想消灭遍布德安府周边地区的新四军情报交通站,没想到他们的黑手竟然伸到德安府以外的区域。艾忠由此猜测,日军一定又一次大动静地联合行动。可惜逮的只是一个小卒子,此人除了奉命行事外,涉及到高度机密他根本无从知晓。不过,艾忠还是从密探嘴里得到了有价值的情报——樱花别动队也参与了此次行动。仅于这支魔鬼部队,艾忠当然不陌生,在他还未离开行动队之前,他就发誓要与这支魔鬼部队较量一番。今天重新让他听到这个名字,内心积蓄已久的斗志又被激活。
  为了警醒各交通站点,艾忠作了详细部署,并将情报分发到各个部门,希望他们时刻保持警惕,决不能让敌特有机可趁。同时,他还将樱花别动队的行为通报给我行动队,目的是让他们尽早做好出击的准备。艾忠这次想亲自出马,就算是大海捞针也要找到樱花别动队的行踪。当天夜里,交通站全体为老左和小虎举办了庆功会。老左说首功应该归他爱犬小虎。艾忠笑着说:“你说给谁就给谁,不过、我可没有勋章给小虎。”老左哈哈一笑道:“给我的小虎佩戴勋章,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嘛!呃,就让小虎好好享用一顿鲜美的蛇肉吧。”艾忠当然没有异议,他说蛇肉是大补,尤其是百年不遇的大蟒蛇;这不仅仅是一种缘分,更是一种奇迹。“我可不想再有这样的奇迹出现。”老左心有余悸道:“要不是小虎,我准会被这畜类给生吞了。”老左夹起一块蛇肉,恨恨地咀嚼。
  有人在一旁开玩笑说:“我说老左,小虎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以后你就别把它当做一条狗,就当是你兄弟吧!哈哈……”
  老左也不恼,还笑嘻嘻地说:“当兄弟可不成,最好让它做我儿子,呵呵……”
  “哦,哈哈……”
  蛇宴持续了很久,散场时,艾忠已是头重脚轻。他踉踉跄跄回到自己的寝室,刚躺下不久,却听得有人在外面喊“报告”。
  艾忠挣扎着坐起来,说话有些不利索了:“进,进来。”
  交通员小项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见艾忠直勾勾盯着自己,他赶忙立正、敬礼,说:“报告副局长,这里有两封公函,请您签收。”
  艾忠一手撑床,另一只手冲小项挥了挥。小项会意,放下公函就退出去了。
  中国有句谚语,叫“乐极生悲”。作为2号站的主要负责人,艾忠历来对工作敬业操守。然而,他这次没能做到这一点。酒醉乱性,这是不变的真理,谁要是违背这一真理,就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是怎样的一封信!它用手工而作,精致而隽秀。信封白得象雪,信封的右上方还贴着两只蝴蝶——民间很纯朴的剪纸艺术。两只蝴蝶栩栩如生,翩翩欲飞,撩人心扉。如此精美的制作使得艾忠有了突然的怦然心动,罪恶来源于诱惑,他想看看……稍倾,他长长吁了口气,还是送它该去的地方吧。兀地,一股淡淡地幽香钻入他的心扉……艾忠终于把持不住,“哗”地一声,他还是撕开了信封……
  这是一封家书,准确地说是一封情书——是一位妻子写给丈夫的隐私。写信人是一位护士长,收信人是师部的一位首长——一位有着赫赫战功的指挥官。
  艾忠大惊失色,酒顿时醒来。随后,艾忠捏着这封家书,感觉自己浑然如梦中。片刻之后,艾忠不寒而栗。他知道,自己犯错了,是大错,杀头的错。懊悔与恐惧较之往来,好似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勒住了自己脖子。仅于自己的愚蠢、冲动、可耻的行为将会引发一系列不良后果,艾忠仿佛看到自己的下场……他突然拔出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蓦地,父亲苍老而疲惫的身躯立刻浮现在眼前……
  艾忠深深地叹了口气,然而颓丧地放下枪支,双眼无神地瞅着那封信函,他仿佛看到两张愤怒的面孔。
  当晚,艾忠几乎用了整晚的时间想将信封恢复原样,但这已是不可能的事,他这样做的目的并非想蒙混过关,他只是想让两只蝴蝶的翅膀更生动、美丽一些。随后,艾忠分别写了两封请罪书;一封是给收信人,一封是给自己的局长。
  第二天大早,艾忠就遣派交通员将信函送了出去,而后忐忑不安地等待处罚结果。
  艾忠的请罪书很快送到交通总局,局长阅后勃然大怒,待冷静下来细想,祸虽然是艾忠惹出来的,但作为艾忠的直属领导,他这个局长也脱不了干系。局长苦笑一声,心说自己的爱将做事不检点,我这个做局长的还得为他擦屁股,这叫什么事!
  无奈之下,局长一边安排人手到2站先将艾忠控制起来,一边又火急火燎地往师部赶,他想替艾忠负荆请罪,看能否保得住艾忠这颗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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