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十二章)5
作品名称:隐杀 作者:墨笑 发布时间:2014-07-27 00:02:29 字数:3953
就在局长火急火燎赶往师部的同时,艾忠已经度过两个不眠的夜晚。到了第三天清晨,艾忠突然沉寂下来。他认为,祸兮、福兮已经不重要了。
同往常一样,艾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登上山顶看日出,然后再用半个时辰返回交通站,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后又到交通站四周作仔细巡查。近来日特活动猖獗,他不得不防。山里人大多认识艾忠,一路走下去,跟他打招呼的络绎不绝。最后,他又到后山卫生所去看了看,见没有添加新的伤员,就知道前线无战事。卫生所建立有三年多,因为保密措施严谨,因此一直没被日特发现。卫生所与交通站相距一里多地,双方人员也都经常相互往来。艾忠这次顺便带来些蛇肉,伤员们需要食物调养,蛇肉正好可弥补他们的体质。卫生所有几位年轻护士不知道吃的是蛇肉,等明白过来,已是呕吐不止。若在平时,艾忠准会跟她们开几句玩笑,但今天不行,他心里有事,提不起兴趣来。艾忠在卫生所傻坐了半天,要不是警卫员提醒,还不知道坐到什么时候。
回到交通站,艾忠又签收了几份信函,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艾忠突然觉得很无聊,便让警卫员去喊老左来下棋。警卫员没走多久又折了回来,他的身后还多了三个陌生人。艾忠一目了然,心说来得好快啊!因事先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此时的他倒显得非常平静。艾忠站在原地没动,但他已明显感觉出阵阵的煞气向自己逼来。
警卫员感觉气氛不对,一只手早已握住枪柄,作随时出击的准备。艾忠冲警卫员一挥手,警卫员这才闪到一旁。
一名身穿黑色长袍,头戴黑色礼帽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到艾忠面前;男子面色冷峻,目光如炬。艾忠伸出右手,但男子却视而不见,却用一副冰冷的口吻问道:“你就是艾忠?”“我就是艾忠!”“我姓仇(qiu),仇海,总局保卫科……”
艾忠这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鼎鼎大名的仇飞刀。这位赋予传奇的人物曾一度是艾忠学习的楷模。如今,他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艾忠不禁又惊又喜。他本想说“久仰大名”,转而又改口说:“原来是仇科长,欢迎!”
仇海单刀直入:“艾副局长,客套就免了吧!你应该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
艾忠苦笑:“知道,是现在走,还是……”
仇海反问:“你说呢?”
艾忠的征询并非多余,现在,自己是待罪之身,什么事得有对方说了算。不过,艾忠已从仇海抬头望天的细微动作中看出仇海没有急着赶回去的意思。“明文书,你安排一下吧。”艾忠说完径直推门进屋,然后将自己反锁在屋内。艾忠此举无非是向仇海表明一种立场——我哪里也不去,更不会畏罪潜逃。
仇海脸上的肌肉抖了下,没人看出仇海地表情,却看出艾忠有怠慢之嫌。文书明成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出俩人似乎在闹不痛快,为了息事宁人,他赶紧招呼仇海进会客室。
艾忠哪里知道,以仇海的办事风格,别说天色已晚,就是天上下刀子,也挡不住他回转的脚步。仇海之所以决定留宿一晚,他是想更多的了解一下这位战斗英雄为什么突然偏离自己的人生航线。来之前局长一再叮嘱:艾忠的错误绝非一般的错误可比,他不但触犯了别人的隐私权,还践踏了他人的人格。如果往小处说,这叫无组织、无纪律、目无领导。往大处说,叫藐视党,颠覆党的企图(护士长和师部首长都是共产党员),搞的不好会有杀头的可能……先搞清艾忠犯罪动机,然后对症下药,慎重处理……
仇海也听出来了,局长不想让艾忠走上断头台。局长要保艾忠,怎么保?在铁的事实面前,我们那什么去说服受害者?
仇海眉头不展,在斗室里走来走去。其中一名随从问:“科长,怎么办?是直接抓人还是留下来继续调查?”
另一名随从却说:“这家伙太拽了,干脆直接抓回去算了。”
仇海不慢地瞪了下属一眼:“我说小王,你什么时候改掉自大的毛病?就因为别人怠慢了你,你就抓人?你的革命觉悟哪里去了?”
小王脸一红,低下头去。
艾忠的请罪书仇海看过,他从字里行间已经判断出艾忠的个性——倔强,傲气。艾忠在请罪书上没有作任何的辩解,更没有推脱或替自己减轻罪责的理由,而是一句非常简明扼要的话:局长亲鉴,昨晚,我私拆了一封师部某首长的家书,请局长处罚。
从这一句话中,仇海便看出了艾忠的人品——勇于承担责任,不搪塞推诿……
当晚,厨房特地为仇海做了几道野味,艾忠亲自作陪。在吃饭的过程中,艾忠始终谈笑风生,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仇海不禁纳闷:一个有着如此良好心理素质的人,怎么会作出这么愚蠢的事?仅仅是酒后失态?这不是理由,也根本站不住脚。难怪艾忠在请罪书上只字不提犯错的经过,大概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整整一个晚上,仇海始终没能等来艾忠的任何解释。仇海没有生气,他完全理解艾忠为何保持沉默。因为,在铁的事实面前,任何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不如听天由命吧。
夜半时分,仇海突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迅速出门,只见交通站火光通明,所有的人都在往外跑。仇海拦住一名交通员,问发生了什么事。交通员回答说:“汉奸探子跑了,还打伤了我们的人。”仇海问:“探子?往哪边跑了?”“不知道啊,这不,大家都去追了。”“你们局长呢?”“局长早带人去追了。”
仇海一跺脚:“乱弹琴,大家都走了,交通站怎么办?赶紧让大家回来,等你们局长的消息。”
黎明时分,艾忠和另外两名交通战士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了交通站,半宿没睡的仇海一看就明白了——探子没抓着。
“仇科长,我有一事相求……”艾忠语气恳切。
仇海冲艾忠挥挥手:“你现在是这里的负责人,有什么事你尽管去履行,我决不干涉。”在不到两天的时间里,仇海与艾忠已经达到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境界,艾忠所说的“有一事相求”,无非是希望仇海暂缓对自己的拘押。探子逃跑的事是有目共睹的,这将表明交通站已无安全可言,尽快撤离才是首先要做的头等大事。可言肯定的说,不出一个时辰,逃跑的探子会带着大批鬼子前来突袭,关于这一点,仇海与艾忠在一种默契中达成共识。
艾忠心里感激仇海对自己的理解与支持,接下来,艾忠发出了紧急撤退的命令:“事出突然,探子已经漏网,2号站已不能久留;为了保证同志们的生命安全,我要求同志们尽快收拾行装,三十分钟后在这里集合。记住,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全部扔掉,要轻装……各自准备去吧。”
艾忠交代完毕,他又派出一名交通员赶紧请老左过来。好在老左的住处不远,不一会便赶到了现场。老左已经从交通员的叙述中得知探子逃跑的事,因此,他见到艾忠后便直奔主题:“有啥事尽管说,不要客气。”
无论在什么环境下,老左始终保持一种乐观的心态,与这样的人交往会有安全感,艾忠特别喜欢老左这一点。别看他们的年龄相差十多岁,但论起私人感情来,他俩就像是亲兄弟。因此,艾忠一碰到棘手问题,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位老大哥。艾忠亲热地拉着老左的胳膊:“左大哥,废话我就不说了,我想请你把我们这帮兄弟带到安全的地方。你知道的,周围的地形与环境我们不熟……”
“你算是找对人了,”老左略微沉思一会说:“有处地方很安全,不过,要过江。”
“过江?”
“你不用担心,我会为你们弄几条船来。”
“那就太好了,事不宜迟,左大哥,那就辛苦你了。”
老左走后,艾忠面对仇海:“仇科长、您都看到了,恐怕一时半会我跟你走不了了!”
自始至终,仇海目睹了艾忠沉着应对,有条不紊的工作作风。他在心里不免产生一丝疑惑,他搞不明白,艾忠的处事风格和心理素质是无可挑剔的,但他为什么作出令人不齿的事情来?
仇海从思索中醒悟过来,他答道:“情况特殊,我会向总局如实汇报。”
“仇科长,那我代表全站工作人员向您致谢。”
“谢从何来?以后就喊我仇海吧。”
艾忠心头一热。
艾忠这边风生水起,险象环生;距离交通站一百多里外上官村也不平静。
仅吕坤而言,女儿的婚事成为他这一生中最难迈过去的坎。女儿天赐,性格善良,乖巧,知道心痛父母,而且从不违背父母的意愿。故此,吕坤视她为掌上明珠。然而,为了这桩婚事,女儿却与自己产生了强烈的抵触。
吕坤的亲家姓段,家境殷实,却为富不仁。媒婆把段家说的天花乱坠,吕坤气得鼻子直冒烟,他说你这妖婆真能把臭的说成是香的,你就不怕遭报应?
吕坤对段家大湾段家父子可说是了如指掌,段家虽富,名声却极臭。段家之所以能挣出这么大的家业,自离不开段老财暴敛暴租。凡是他门下的雇农大多被逼得倾家荡产,甚至是家破人亡。有其父就有其子,段家少爷比他爹更厉害,一副侏儒身材却爱寻花问柳,荒淫无度,欺压良善更是拿手好戏。凡知段家父子者,无不对其恨之入骨。
媒婆碰了一鼻子灰,但这事并没完,迫使吕坤答应这门亲事是源于次子天定。吕天定也是一名热血青年,因不满日寇的侵略行径,到处游说民众抵制日货。可想而知,吕天定最终被抓进日军宪兵队。进了宪兵队,也就等于进了鬼门关,吕天定九死一生。
吕坤急得吐血,为了救人,他只得破财消灾,四处疏通关系,均无济于事。正当吕坤绝望之时,段家又派出媒婆来游说。这次,媒婆可是挺直了腰杆,摆足了架子,还顺带一些小话将吕坤羞辱了一顿,也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吕坤不敢发作,因为自己的命脉被别人捏着呢!
段老财放出话来,只要吕坤答应了这门亲事,天定生死就包在他身上。也就是说,同意就是生,不同意就是死。
吕坤哪里知道,家门遭此横祸,都拜段家所赐。段老财看托媒不成,便将突破口放在吕天定身上。也怪吕天定做事太张扬,结果被段家父子告了密。段家少爷早就垂涎吕天赐的美色,只恨仙境难入。如今,他终于抓住吕家的命门,这小子眼看就要美梦成真了。
段老财为何敢说出如此的大话来?那是因为他的大女儿正是方原的三姨太,正宠着呢!因有了大汉奸女婿撑腰,段老财的跋扈可见一斑了。
为了儿子的性命,吕坤不得不违心的应允了这门亲事。却不知,他从此将女儿推入了无边的苦海。
段家这次破天荒信守了诺言,在吕坤接受彩礼的第三天,吕天定终于被放了出来。当吕天定被抬回家时,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不仅如此,吕天定的一条腿也被生生打断,从此落下终身残疾。
吕坤的夫人艾氏目睹儿子这副惨象,急的一口气没上来,撒手人寰了。
吕坤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心中的恨像一座膨胀着的火山,却无法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