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十一章）7

　　云梦县，地处鄂东北平原，北连德安府，南接孝感县，是连接武汉与河南的交通要塞，也是通往大悟山的必经之路。
　　因汉奸密探的渗透，磨盘山游击队前往大悟山的行踪和路线被日军掌握。在游击队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日军秘密调集重兵张网以待。陈松和赵大炮带领全连战士误入敌人的伏击圈。一场混战，陈松和赵大炮只得带领全连战士且战且走，最后被迫进入一座村庄。
　　日伪军立刻分四路实施合围，游击队顿时陷入绝境。尽管如此，游击队并没因此而坐以待毙。从昨天晚上到今日黄昏，游击队已击退敌人五次疯狂进攻。
　　夜幕降临，日伪军总算停止了进攻。趁这间隙，陈松对全连进行了一次大清理，结果发现阵亡战士达二十多人，重伤十多人，轻伤也有三十多人；而且，弹药也最多应付敌人一次进攻。
　　陈松紧皱眉头，他伏在墙垛上向四处观望，只见敌方阵地已燃起无数的篝火。隐隐绰绰可见敌人来回地穿梭，整座村子被围得象铁桶一般。
　　赵大炮建议趁鬼子生火造饭的当口带领部队突围。陈松认为这样做太盲目，万一陷入鬼子重兵防守带就会进退两难。
　　赵大炮急了，他认为总比在这里等鬼子包饺子好。陈松说已经包饺子了，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出敌人的缺口，然后才能从夹缝中钻出去。
　　赵大炮没听懂，嚷嚷着要陈松说清楚点。
　　陈松作出解释，他说先要摸清鬼子防守最薄弱处，然后趁其不备来个反冲锋，速度加攻势，给鬼子以措手不及。
　　赵大炮认为这主意不错，便主动要求前去打探。陈松没有同意，他说你是全连的主心骨，连队需要你来压阵，还是让我去合适。赵大炮还要坚持，陈松再不容他分说已带领两名战士摸出村子。赵大炮怕出意外，忙布置火力随时掩护陈松撤退。
　　鬼子连续发动五次攻势，损失也不小，除了丢下几十具尸体外，却怎么也突破不了游击队的防线。日军指挥官万万没有想到，看似不堪一击的游击队竟然如此顽强。无奈之下，他只得暂停攻击，并对明天的攻势作了重新布置。
　　就在鬼子调动兵力的同时，陈松正潜伏在一处十分隐蔽的弹坑里对鬼子兵营进行观察。他发现，前往大悟山方向布有重兵。显而易见，这是鬼子防止游击队向大悟山方向突围。而另外三处的兵力稍稍薄弱一些。但是，这是鬼子故意留下的死口子；纵然游击队成功突围，面对他们的将是无休止地围追堵截。因为，那三条口子的方向都是鬼子的占领区。更要命的是，鬼子之间的联防非常紧凑，只要一处有风吹草动，另外三路立刻会赶过来策应。
　　好狡猾的鬼子！陈松在心里暗暗叫道。返回之后，陈松将敌人的布防向赵大炮陈述了一遍。赵大炮沉思片刻后便主张向北突围，如果突围成功，先上磨盘山设防；根据地虽小，但足以应付鬼子的纠缠。
　　陈松表示同意，他强调说，此次突围务必一战而成，否则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所有，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赵大炮说，这个我懂。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我还建议留下一个班作掩护。陈松摇摇头说，一个班压力太大，留下一个排吧！
　　陈松和赵大炮心里都明白，让一个排的兵力去抵御数百鬼子的进攻，无异是羊入虎口，生存的机会等于是零。但是，如果不这样做，全连一百多人都将被鬼子吃掉。用少量的牺牲换取全连的生存，也只能说是下策中的上策了。
　　赵大炮没有异议，便说我去安排吧。没走几步又回头问，阵亡战士的遗体怎么办？陈松叹了口气说，先找处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吧，如果这次突围成功，我们再回来掩埋。
　　赵大炮默默转身，迎头碰到一名战士报告说，有一位老乡说是要见你。赵大炮不解地问，哪里还有什么老乡，不是都跑光了吗？
　　战士回答说，是跑光了，但有一位老乡没有跑。
　　赵大炮“哦”了声，又问老乡着我有什么事？
　　战士回答说，老乡说可以帮我们逃出村子。
　　赵大炮眼睛一亮，忙说快带我去。
　　在一间低矮的茅屋前，一位老者早已在门外等候。赵大炮刚想问话，却见陈松抢先几步握住老者的手说：“老人家，您怎么还在这里呀？”
　　老者六十多岁年纪，一双眼睛浑浊而无神，一根用来当拐杖的木棍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副弱不禁风的神态。老者惨淡一笑：“该跑的都跑了，我这把老骨头不用跑，守家呢！”
　　“鬼子没有人性，等会您老跟我们一起走吧。”陈松劝道。
　　老者摆摆手：“先别管我了，你们都是好人，我给你们指条道，能躲开鬼子的围攻。”
　　陈松扶着老者：“您老别急，慢慢说。”
　　老者颤颤巍巍转过身，用手一指：“村后有片竹林，穿过竹林就会看到一条沟渠；下了沟渠往右拐就是一条小涵洞，钻过涵洞就是村外……有些乡亲来不及逃，就是从那钻过去的……”老者的话还没讲完，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陈松忙让战士将老者扶进屋，然后吩咐通讯员让部队紧急集合。
　　一个加强连在经过一天一夜激烈地战斗后，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战斗力。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突围是保存实力的唯一出路。陈松作了简短的动员令，他要求全连战士在突围的过程中务必要做到小心、谨慎，决不能让鬼子有丝毫的察觉。动身之前，陈松让战士们在村子里燃起多处篝火，以此来迷惑敌人。阵亡将士的尸骨也作了妥善保管，最后，随着老者指引的方向悄悄带队出村。
　　
　　第二天凌晨，鬼子又发起新一轮攻击，当他们畅通无阻冲进村子时，方知是一座空村庄。鬼子指挥官气急败坏，他一边命令士兵四处搜索，一边还丧心病狂焚烧整座村庄。一时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最后，鬼子兵发现游击队朝村后的竹林而去。日军指挥官急忙命令随后追击。追出约十里地，根本没有发现游击队的影子。日军指挥官无可奈何，他只得带着部队撤出战场。自此，一场企图吞并磨盘山游击队的阴谋宣告失败。
　　日军撤出不久，王队长和艾忠率领三十多名突击队员赶到出事地点。然而，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残檐断壁和正在燃烧的橼木。艾忠一面命令大家奋力扑火，一面四处寻找同志们的踪迹。在寻找过程中，二十多位战死者的游击队员最终被发现。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关于游击队的任何信息。
　　艾忠有悲有喜，悲的是为战死的战友痛心，喜的是陈指导员和连长还活着。至于他们到了哪里，艾忠始难作出定论。他怀着一颗焦急的心情在村庄里来回穿梭，地上杂乱的脚印顿时引起他的注意。他随着脚印一直向前，一条水渠展现在眼前。艾忠顺着逼仄的涵洞爬出村外，盘桓在心中的疑问顿时全解开了。不错，指导员和连长一定是带着部队通过这条狭长的涵洞突出日军的包围。
　　“我们的同志就是从这里逃出生天。”王队长突然在背后说。
　　艾忠转过身去：“一定是。但是，我们还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个方位！是不是完全脱离了险境？”
　　“是啊，必须尽快找到他们，说不定新的危险又在等待他们。”
　　艾忠沉默良久，他在想，连长和指导员绝不会走南线，因为在赶来的路上并没发现他们。向北也不可能，德安府就在北边，那是日军的大后方。向东更不可能，东面不但有鬼子的据点，而且还有相当数量的国民党顽军；同时又是中、日双方的主战场。那么，向西线才是唯一可摆脱敌人的最佳路线。然而，西面是连绵不断的深山老林……
　　“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他们要走哪条路线了？”王队长打断艾忠的思路问：“我们不妨做个测试，看看我俩想的是不是一样，好不好？”
　　“行啊，怎么个测试法？”
　　“很简单，我俩背对背，各自在地上写上东南西北任何一个字。”
　　“哈哈，好。”
　　俩人背对背靠着，然后同时转身，最后将地上的字展现在对方眼前。看过之后，俩人不禁会心的哈哈大笑。他们的笑声引来不少战士的好奇，一个个伸长脖子冲着他们的正副队长傻笑。
　　
　　德安府，日军司令部，新上任的加藤司令官正在怒斥他手下的无能。自己苦心经营的一次围歼因下属的大意让游击队从眼皮底下溜走了，加藤气得牙痒痒。
　　关于这次围剿行动，是加藤和田上秀夫共同联手的结果。满以为这次能将这根眼中钉，肉中刺拔掉，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加藤恼怒，田上秀夫颓丧。但事已至此，纵然是将小野指挥官枪毙也是于事无补。
　　不在其职，不谋其政。田上秀夫退居二线，自然少不了许多的肝火与忧虑。但他善于息事宁人，尤其是在新上任的司令官面前，适当的调解会起到事半功倍的功效。其一、可试探自己在加藤心目中的位置；其二、可笼络下级军官对自己的感激。他一直是这么做的，虽然被免职，但昔日的威信犹存。眼瞅着小野被骂的不敢抬头，田上秀夫刻意地咳嗽一声。加藤顿时止住了骂，扭头看着昔日的前任。田上秀夫不失时机道：“司令官阁下，我有一个不成熟的计划，不知您有无兴趣共同探讨？”
　　加藤只好收回怒颜，并迅速挤出一丝笑意：“田上中佐有话请讲。”
　　田上秀夫趁机一挥手：“小野君，你可以退下了。”
　　小野没敢动，用眼角刷了下加藤。加藤顺水推舟一挥手，小野松了口气，冲眼前俩位上级敬了个军礼，然后灰溜溜退出办公室。
　　田上秀夫从随身的文件夹里取出一叠纸张，加藤接过仔细阅读后问：“田上君、您的建议非常好，不知有多少成功的把握？”
　　田上秀夫胸有成竹：“十成的把握不敢保证，七成的希望还是有的。”
　　加藤喜形于色：“那就有劳田上君了……如果能使这支支那军队为我所用，对付大悟山的新四军就更有胜算了。“
　　“是的，以华治华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最佳手段。”
　　“非常正确……田上君准备派谁去？”
　　“方原。”
　　
　　德安府，伪警备司令部，方原正在阅读父亲写给他的一封家信。
　　心中称：近日来，家乡多有不宁，常受太平寨匪类骚扰；家财有失，安全堪忧。心中甚是焦虑，盼吾儿接到此信后速派兵剿匪，以安四邻……
　　方原放下信函，瞥了眼站在一旁的管家：“乡里不是有保安团吗？怎么会让几个山匪频频得手？”
　　管家一脸的苦相：“防不胜防啊！跟他们交火时还死了好几个家丁。”
　　“可恶。”方原气呼呼站起身来：“领头的是那个姓向的？”
　　管家连连点头：“就是他，他还留下话来。”
　　“什么话？说呀！”
　　管家抹了把脸上的汗：“姓向的说，三天内要老爷交出一百担粮食和五千块大洋，否则……”
　　“什么？”方原差点跳了起来：“这群刁民胆子也忒大了……回去告诉老爷，决不能便宜了这些贱民。”
　　管家点头哈腰：“老爷也是这个意思，关键是怎么对付这帮贱民，今天是第二天了，明天过后……”
　　“叮铃铃……叮铃铃……”一串电话铃声顿时打断了管家的话头。
　　方原拿起电话：“喂，这里是警备司令部……我是方原，哦、田上太君……好、我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方原对管家说：“你先回去，告诉我爹，钱和粮食说什么也不能给他们。”
　　“那，少爷……”
　　“好了，好了，过几天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