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十一章）4

　　当艾忠和刺猬被带进一间房子时，天已经黑透了。面对漆黑一团的囚室，刺猬又是牢骚满腹，他埋怨艾忠不该就这么糊里糊涂中了别人的圈套。艾忠却说，这正是他所期望的结果。刺猬大为不解，问这话怎么讲？艾忠说只有这样才能找到总部的位置。刺猬很担心，说，你就不怕被他们杀了？艾忠说刺大哥你多虑了，我们不但没有生命危险，而且明天就可以到达总部。刺猬还是不信，问，你就这么肯定？艾忠说，等会你就知道了。
　　之后，俩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没过多久，房门“呀”地一声被人打开了，一盏马灯顿时照亮了整间房子。正在闭目养神的艾忠睁开双眼，只见年轻猎人手提马灯走了进来；在他身后，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出现在门口。艾忠凝神注目，眼前的姑娘齐耳短发，头戴新四军军帽，身穿一件粉红色花格子上衣；腰系一根军用皮带，斜背一支驳壳枪；下穿一条丈青长裤，足踏一双白底黑帮布鞋；朴素的装束依然掩盖不了她俊美的姿容。
　　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艾忠不由得从心中赞起。刺猬却久久不能收回目光，看得那姑娘脸泛潮红。艾忠看在眼里，轻轻咳嗽了一声。刺猬猛然醒悟，忙将眼皮向上一抬。
　　姑娘“扑哧”一声乐了，之后直奔主题；她尖起嗓子问：“请问，哪位是艾忠？”艾忠回答：“我就是。”
　　“大水冲到龙王庙，误会，完全是误会。”姑娘上前握住艾忠的手：“艾忠同志，让你受委屈了！”
　　艾忠哈哈一笑：“如果没有这场误会，我们又怎能找到自己的同志……噢，请问您是？”
　　年轻猎人抢先回答：“哦，我来介绍一下，她就是我们村的自救会主任，马小英，马姐……我们都叫她马姐。”
　　“啧啧、这么年轻就当主任！啧啧……”刺猬忍不住赞道。
　　马小英大大方方的说：“请这位大哥多多指点。”
　　马小英的一席话顿时把刺猬闹了个大红脸。艾忠忙解释说：“马主任，您别误会，刺大哥这是夸您呢！”
　　“次大哥！他姓次？这姓很少听说呢！”马小英露出她天真的一面。
　　艾忠不知如何解释为好，便转移话题说：“马主任，不知你们吃饭没有？”艾忠的一番话顿时提醒了马小英，她面对愧色道：“您看我，光顾着说话了……小青哥，你家的兔子肉该炖熟了吧？”
　　被称为小青的年轻猎人忙回应说：“应该差不多了吧，我瞅瞅去。”
　　马小英点点头：“，、好了说一声，我陪陪艾忠同志说说话。艾忠同志，走，到我们自救会去看看吧。”
　　
　　艾忠所处的位置是通往小悟山根据地的前哨，叫横冲村。村子不大，才三十来户人家。村前有塘堰，还有农田；村后是连绵不断的竹林，穿过竹林就是纵横交错的深山老林。时下虽进入冬季，但依然是枝繁叶茂；横冲村掩隐其间，乍一看却很难发现这座小小的村落。这只是艾忠在夜色中凭借月光看到的半景，如果在白天，他一定会登高一览，以饱眼福。
　　艾忠跟着马小英来到自救会，进屋才知道，所谓的自救会只是一张双屉桌，十几条板凳、单椅若干、外加十几根长缨枪组成的小会议室。室内摆设虽然简朴，却也收拾地整洁齐整，给人以宾至如归的感觉。马小英似乎看出艾忠的心思，她抿嘴一笑，说：“让你见笑了吧？这里摆设虽然简单，却是村里最喜欢来的地方。”
　　艾忠好奇的问：“这又是为什么啊？”
　　马小英兴致勃勃道：“学习呀、识字啊……”
　　艾忠笑道：“你还当先生啊？”
　　马小英面颊绯红：“跟您比我差得远了，您才是真正的先生呢！”
　　艾忠问：“你怎么知道我当过先生？”
　　马小英炫耀道：“别以为我们呆在山沟里什么都不知道，您还是战斗英雄呢！炸煤矿、炸军火库、还……”
　　“等等、马小英同志，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啊？难道您有千里眼、顺风耳？”艾忠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
　　马小英含笑不语，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艾忠接过一看，这才恍然大悟，这张纸就是前不久由中原局下发的宣传材料；上面记录了艾忠的英雄事迹和生平简历。艾忠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感动，他默默地收起纸张，问道：“你就是看了我的介绍信才知这些事的吧？”
　　“那是当然啦，要不，我们会把您当作汉奸密探给毙了。”马小英说完便“咯咯”地笑了起来。艾忠被马小英银铃般的笑声深深感染，白天带给他的疲劳与坎坷随之荡然无存。
　　当天夜里，艾忠和刺猬享受了一顿山野美味。小青为表示对英雄的崇拜，他把刚逮来的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全部奉献出来。在这座闭塞的小山村，艾忠再次感受到了村民的善良与淳朴。
　　吃罢晚饭，许多村民都围着艾忠，要艾忠讲述他的战斗经历和英雄事迹。艾忠无法推辞，便简明扼要把炸军火库，端煤矿的事综述了一遍。村民们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要不是马小英出面调停，艾忠恐怕睡不成觉了。村民们纷纷离去，马小英偷偷将一床棉絮铺在艾忠的床上，等艾忠发觉，马小英银铃般的笑声早已远去。被褥是新洗的，上面还散发一股淡淡的幽香。艾忠躺在床上，突然间想起家乡的妻子……
　　第二天清晨，由小青领路，艾忠和刺猬紧随，一行三人悄然出村。在村口，马小英早已等候多时，她是来交还枪支和信函的。
　　“大清早还枪，昨晚你在干啥去了？”小青本是一句玩笑话，却把马小英臊的脸红耳赤，象是做错了什么似地。小青看在眼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冲刺猬使了个眼色，刺猬愣愣地像个木偶。小青跺了下脚，然后拉起刺猬便走。
　　小青这一连贯动作反倒把艾忠搞得很不自然，他朝马小英行了个军礼，说了声“谢谢”，然后拔腿就走。
　　马小英“哎”了声。
　　艾忠转身凝视。
　　马小英摆弄发丝：“艾……艾忠同志，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马小英同志，我们一定能再次相见。”
　　“那，祝你一路顺风！”
　　“你也多保重！”
　　马小英双目惆怅，一直目送艾忠远去。
　　
　　当天中午，艾忠和刺猬在小青的带领下顺利到达小悟山根据地。当艾忠置身其中，根据地的气氛要比他想象的还要热烈。根据地内人来人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祥和、快乐的笑意。他们之中不乏有当地的农民，更多的则是驻军干部战士。环顾四周，墙上白底黑字写着“军民是一家”、“军民鱼水情深”、“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抗战到底”等宣传标语。三人目不暇接，一路向前。在经过练兵场时，耳听得战士们喊杀声如雷。这极大刺激了艾忠的豪迈情怀，以致对这次集训充满无限的信心。小青则像出笼的小鸟，一路欢蹦乱跳。
　　沿路打听，艾忠直接找到了指挥部。接待他的是一位高个子男人，他自称是指挥部的书记员。书记员看完艾忠的介绍信后说：“主管此事的领导有事外出，晚上才能回来；要不，我先带你们到营房去休息吧。”
　　艾忠没有异议，便随书记员来带营房。进屋一看，里面早有十几位战士捷足先登了。他们或站或坐、或倚或卧，看他们一身的风尘，艾忠就知道这些战士跟他一样都来自不同的游击区。艾忠向众人点头示意，刺猬却大大咧咧往通铺上一躺，便立刻招来一些诧异的目光。艾忠看在眼里，只是苦笑。
　　当天晚上，艾忠随众人吃过晚餐便回营房休息了。一夜安枕，直至天明。
　　第二天，又陆续来了十多名从各游击区赶来的战士。这些战士都是从各游击区选派来的拔尖人物，因此，有些战士的脸上掩饰不住有骄傲之色。一时间，营房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艾忠受不了这种喧哗，便独自走出营房。刚出门，就迎面碰到两位干部模样的人向营房走来。艾忠赶紧立正、敬礼。来人顿时站住，上下打量着艾忠。其中一个问道：“你是哪个游击区的？”
　　艾忠以标准的姿态回答道：“报告首长，我是来自磨盘山游击区。”
　　“叫什么名字？”
　　“我叫艾忠。”
　　“艾忠？你就是艾忠？”
　　“报告首长、不敢冒名顶替。”
　　“嗯、我知道你，不错！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报告……”
　　“好了、好了，不喜欢这一套，走，一起进去，我有话说。”
　　
　　“欢迎同志们不辞辛劳来到小悟山根据地……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王，是主管你们行动队的队长。今后、大家有什么疑问可以来找我，当然，没有疑问也可以来找我……”
　　王队长的幽默逗得大家开怀大笑，因此，他们之间的陌生感也在逐渐消除。王队长接着又说：“你们为什么来到这里？你们的使命是什么？想必同志们都已经知道了……我现在想说的是，希望大家要严格要求自己，刻苦训练，绝不辜负各级领导对你们的期望……”
　　稍作停顿后，王队长又说：“你们都是经过严格赛选后的优秀战士，因此，我希望同志们继续发扬我军吃苦耐劳、戒骄戒躁、团结友爱的传统，将各自的军事技能和杀敌本领更加提高……”
　　“现在，我将行动队的最新任命公布一下……经过指挥部慎重研究决定，新四军鄂豫支队特别行动队副队长将有艾忠同志担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