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十一章）3

　　能让鬼子穷追不舍并杀之而后快的只能是一种人，那就是反抗他们的人。这种人会使艾忠为之钦佩，并会全力相救。刺猬的心情他可以理解，但救人也要掌握方法和时机。关于这一点，艾忠心里早有打算。
　　夜色越来越暗，鬼子燃起了火把，这使得艾忠能更加清楚的辨别前面的目标。鬼子仗着人多势众，自然不会注意身后的动静。约莫行进了十来里，一座规模不大的小镇出现在艾忠面前。他低声说道：“机会来了。”刺猬问：“你是说、鬼子会在这里过夜？”
　　“那是肯定了。”艾忠自信道：“我们可以趁鬼子熟睡的时候救人。”
　　刺猬这才明白艾忠的良苦用心，他不禁为刚才的莽撞与无礼感到愧疚，他问：“你说，那个被抓的人会是什么来路呢？”
　　“不知道，我认为，能跟鬼子较劲的人一定不会是坏人。”
　　“不见得，也许是江洋大盗、山匪什么的，说不准……”
　　艾忠猛一回头：“就算他是山匪、江洋大盗，但他敢于跟鬼子作对，就凭这一点，值得我们去救。”
　　“救，一定要救。”刺猬见好就收，不再罗嗦。
　　
　　鬼子进入镇子后，便四处抢劫，把个寂静的镇子闹得鸡飞狗叫，人心惶惶。末了，又齐聚在一户人家，强迫主人生火做饭。也许鬼子实在是累了，吃饱喝足后分头找位子睡觉去了。而那名汉子，则被鬼子绑在一根柱子上。两名鬼子生起篝火，一边取暖，一边死死看着那汉子。这一切，都被藏在暗处的艾忠看在眼里。他对刺猬说：“鬼子都到里屋睡觉去了，这对我们非常有利；等会动手的时候要麻利，千万不能惊动鬼子。”
　　“明白，左边那个鬼子归你，右边那个归我。”
　　“行，就这么定了。”
　　
　　午夜时分，万籁俱静，寒气逼人。已潜伏近两个时辰的艾忠见时机成熟，便率先翻墙而入。刺猬先活动了下冻僵的四肢，然后一个腾跃便攀上了墙头。两名放哨的鬼子正不住地往火堆里添柴，他们哪里防备艾忠和刺猬正悄无声息从身后逼近。艾忠和冲刺猬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扑向两名鬼子……刹那间，两名鬼子被扭断脖子，一命归西。
　　被绑在柱子上的汉子目睹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嘴唇蠕动，似乎想喊出声来。艾忠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帮汉子解开绳索……之后，艾忠拍了拍汉子的臂膀，抢先一步打开院门，示意汉子跟他走。
　　汉子愣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
　　刺猬急了，他低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汉子如梦方醒，忙跟着二人奔出院落。
　　出得镇子，三人一路疾奔。突然，艾忠止步不前。刺猬不解，问艾忠为什么停下来？艾忠忧心忡忡道：“鬼子发现他们死了两个人后肯定会报复，镇子上的居民就会遭殃……”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至于到家家去通知吧！”刺猬也是一筹莫展。
　　“我有个办法，倒是可以一试。”
　　“什么办法？”
　　“把鬼子引出来。”
　　“怎么引？”
　　“就用这个。”艾忠扬了扬手中的短枪：“枪声会惊动鬼子，再加上刚才被杀的两名士兵，他们肯定会倾巢而出；但愿，那个时候镇子上的人会警觉，趁机逃离。”
　　“主意不错，希望镇子上的人都能明白你的用意。”汉子插言说。
　　“但愿吧！”艾忠忍不住打量眼前的汉子，只见此人生的浓眉大眼，虎背熊腰；魁梧的身材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英姿飒爽。艾忠收回目光，问道：“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汉子双拳一抱：“在下向大山，祖籍河南，敢问两位英雄高姓大名？”
　　向大山？艾忠心中一震，难道他就是……
　　向大山又问：“两位大哥好身手，刚才从墙上跃下那一刻，俺就知道你们都是练家子。”
　　艾忠恢复常态：“向兄见笑了，我叫艾忠，这位是刺大哥。”
　　“艾大哥、刺大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请受小弟一拜……”向大山说着就要单膝下跪。艾忠眼疾手快，伸手托住向大山的胳膊，没让他跪下去。艾忠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向兄请起。”
　　向大山不再坚持，他起身问道：“两位大哥，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艾忠回答说：“小悟山。”
　　“小悟山？那里可是日本的禁区，你们是？”向大山一脸的惊讶。
　　“游击队！”艾忠毫不避讳。
　　“游击队？你们是游击队？”向大山有些激动：“早就听说过你们，专杀日本鬼子和土豪劣绅？”
　　“对呀，你是哪个山头的？为什么也有枪？”刺猬快人快语。
　　向大山又是双拳一抱，回答的更直接：“太平寨。大当家。向大山……”
　　“你真是山匪啊！”刺猬忍不住叫道。
　　艾忠连忙插言：“别对向兄无礼……向兄、他直人直肠子，你别见怪。”
　　向大山并没表现出不快，而是冲刺猬抱拳道：“刺大哥不拐弯抹角，一看就知道是有血性的男人，向某喜欢。”
　　刺猬也不答话，抱拳还了一礼。
　　
　　关于向大山，艾忠多少有些了解。向大山原是从河南逃荒过来的流民，因不满当地土豪、地主的压榨，便拉了一帮人上太平寨落草为匪。自那以后，向大山经常带领弟兄们打劫当地的土豪和地主，还间接杀了不少大恶大奸之人；但对贫民百姓从不染指。这还是前几年的传闻，如今的向大山是不是还保持着原有的本色？艾忠不得而知。因初次相逢，过分打听会引起误解，因此，艾忠想到此为止并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艾忠抱拳道：“向兄、山高水长，我们就此作别吧？”
　　向大山爽快道：“好的，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不久之后，“砰、砰”两声枪响顿时划破夜空。正在睡梦中的鬼子被枪声惊醒，当他们发现院子里两具尸体后，便迅速向枪响的方向追去……
　　
　　黎明时分，艾忠带着刺猬越过日军的多重防线，并安全进入小悟山境内。进了山才知道，小悟山山高林密，荆棘丛生，根本无路可行。好不容易看到一条羊肠小道，走到尽头才发觉是一处悬崖。无奈之下，他二人只得原路返回，并重新选择行进路线。二人在大山中寻找了整整一天，也没找到总部所在地。刺猬满腹牢骚，说当初就应该带个向导就好了。艾忠没言语，心里却在想着有张地图就好了。已近黄昏，刺猬由开始咋呼：“这一天的路算是白走了，连个人毛都没看见！你说、总部怎地这难找呢？”艾忠说：“要是好找，那还叫根据地！”
　　“说的也是，那现在该怎么办？”
　　“找地方休息，明天接着找。”
　　“就剩一天的时间了，如果再找不着……唉！我去拾些干柴。”
　　正在此时，从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男高音：
　　
　　太阳公公下了山
　　月亮婆婆跟了来
　　山里的小伙把歌唱
　　屋里的妹子羞红了脸
　　哎——
　　屋里的妹子羞红了脸
　　羞红了脸……
　　
　　刺猬先是愣了半晌，随即扔掉手中的柴禾朝唱歌的方向奔去。艾忠怕刺猬莽撞惹出什么事端，忙抽身跟了过去。
　　歌声出自一名年轻人之口，只见他身后背着一杆土铳和一张弓弩，两只手分别提着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看他这身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当地的猎户。
　　只听得年轻猎户还在唱：
　　
　　太阳公公下了山
　　月亮婆婆跟了来
　　山里的小伙把花采
　　屋里的妹子幸福开
　　哎——
　　屋里的妹子幸福开
　　幸……
　　
　　刺猬突然从林子里窜了出来，将正在唱歌的年轻人吓了一大跳。年轻人万分警惕，并摆出一副随时搏斗的架势，然后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要干啥？”
　　“别这么紧张嘛！”刺猬大大咧咧道：“我只想问下路而已。”
　　年轻人很是不快，他气呼呼的说：“有你这么问路的吗？想吓死活人啊？”
　　刺猬嘻嘻一笑道：“对不住兄弟，打搅你唱情歌了！那个……哎，你别走啊你……”刺猬想上前强行阻拦，被及时赶来的艾忠制止了。
　　刺猬沮丧道：“这，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人，他……”
　　艾忠打断说：“你也太冒失了吧！”
　　刺猬不服气道：“我又没把他怎么着啊！”
　　“你是没把他怎么着，可你吓着人家了！想想看，在这深山野林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这事放在你身上，你会怎么想？”
　　“这，我……”
　　“别站在那里结巴了，我们赶紧跟过去。”
　　年轻人抽身离开，还是不放心的频频回头；确信无人跟踪，这才唱着情歌甩开大步远去。
　　艾忠和刺猬保持距离，紧随其后。约莫跟了七、八里山路，艾忠慢慢觉得视野开阔起来，脚下的路也变得平坦了许多。艾忠回头叮嘱说：“等会进了村子，不能象刚才那样冒失了！”
　　“快了……吔，那个猎人呢？”
　　“是啊，人呢？”
　　就在他二人大惑不解之时，一声尖锐的哨声骤然响起，紧接着，从土凹里、山坡后、林子间“呼啦啦”涌出十多个孩子来，他们的年龄不分上下，都在十二、三岁左右。只见他们手中握着猎枪、长矛、甚至是锄头、铁锹，瞬间将艾忠和刺猬团团围住。刺猬见势不妙，刚要拔腿，却听得艾忠一声断喝：“别动。”刺猬顿时站住，做好随时博斗的准备。
　　艾忠冷静观察后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看对方的装束和阵势，就知道是本地的村名；他们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那是因为他们把我们当做坏人了。艾忠想到这里，刚要上前解释，却看见刚才唱歌的年轻人用土铳抵住艾忠的胸口，警告说：“别乱动啊，小心我一枪打死你。”
　　艾忠无奈，只得任由他们搜身。结果，枪支和信函被搜出。年轻人高举短枪兴奋地喊道：“伙计们，这两个家伙果真是好东西！你们看，枪、今天可逮着个大家伙了……”
　　这一喊不打紧，孩子们顿时全围拢过来，相互拿着短枪把玩。
　　艾忠担心枪走火，便提醒说：“你们不是逮着一条大鱼了吗？赶紧找你们领导请功去啊。”
　　“嘿，你这家伙，想这么快就死啊？”年轻人讥讽道。
　　“不敢，我还有重要军情供认呢！难道你不想立功？”
　　“重要军情？在哪里？”
　　“就在你手上。”
　　“手里？你说的是这两份信？”
　　“对。”
　　“欺负我不识字？走，见我们主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