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十一章）2

　　赵大炮眼睛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全连都知道，甚至全支队都知道。这样的性格有可取之处，也有不足之处。可取之处是能镇邪，让不正之风有所收敛；不足之处容易激发矛盾，使事态更复杂化，并附带个人情绪。
　　陈松对此非常了解，当赵大炮怒气冲冲并全部否定艾忠的处理意见后，他并不急于发表个人见解，而是迅速转移话题。他突然问艾忠的伤好的怎么样了？艾忠先是一愣，继而心领神会，他拍拍胸脯说：“我皮糙肉厚，早好了。”
　　“这就好，艾忠啊、知道为什么康复的这么快吗？”陈松似乎还有话说。
　　艾忠动情道：“知道，如果没有全连战友的关心和爱护，我恐怕还再忍受着皮肉之苦。”
　　“你都知道了？”
　　“我也是刚从一名战友的口里得知。”
　　“哦，你怎么想？”
　　“我想，我认为战友们即可爱、又可敬……比如说卓排长，为了逮到一只野兔，他在洞口守了了两个多时辰……”
　　赵大炮终于忍不住说道：“功归功，过归过，不可混为一谈……吔，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不近人情呢？”
　　“没有啊。”陈松一本正经道：“我也是就事论事，再说，你是一连之长，说出的话就是圣旨，谁还敢多说什么呢？”
　　陈松话中有话，并带有调讥的味道，赵大炮自然听出来了。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情绪较之以前平缓了许多：“得，你也别用这样的话讥讽我，怎么处理，还是你拿主意吧。”
　　“我赞成艾忠的意见。”陈松也不拐弯抹角：“不过，我要补充一点。”
　　“你是皇帝，你金口玉言吧。”赵大炮趁机反讥。
　　陈松哈哈一笑，并不计较，而是直奔主题：“取消关禁闭，改为，改为上山打柴。”
　　“打柴？”赵大炮张口结舌。
　　“对，打柴。犯一点错就关禁闭，快把人给关傻了。让他们打柴，小惩大诫，既起了惩处的效果，也让他们在劳动中长点记性。怎样？”
　　赵大炮偏着脑袋想了会，突然嘿嘿一乐：“老陈，也只有你能想出这样的点子。这主意不错，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期限三天，每人十担冬柴，完不成任务继续关禁闭。”
　　“行，那、明天全连大会？”
　　“不开了，我怕到时候又撸不住火。”
　　
　　第二天，艾忠代表连部宣读了处罚结果。参与群殴的战士都松了口气，总算不被关禁闭了。紧接着，一个个扛着扁担，腰别镰刀上山打柴了。这样的处罚还是头一回，战士都觉得挺新鲜。进了山才知道，这柴也不是那么好砍的。连长有言在先，柴只能是死树和枯枝，如果发现活树或新枝，还要罪加一等。
　　战士们的腿都跑断了，也找不到可以下刀的枯枝。他们这才明白，连部要他们打柴是假，知错才是真。
　　就在战士们漫山遍野寻找柴禾时，陈松正在向艾忠交代一项特殊任务。艾忠认真聆听，末了便说了句“非得我去吗”？陈松大惑不解，问艾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艾忠回答说没什么顾虑，只是不放心一件事。陈松问是什么事？艾忠这才将周先生的事讲了一遍。陈松松了口气，他说：“难得你还记得自己的师傅，你放心，交通局已着手营救方案，相信不久就有结果。”
　　见艾忠不语，陈松又补充说：“听交通局的同志说，周先生现在没什么危险，这是因为他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鬼子只把他当作一般的战俘给关了起来，不过……”
　　“指导员、不过什么？”
　　“不过，身体受到严重创伤。”
　　“快五个月了吧！难不成鬼子会把他供起来？”
　　艾忠表现出明显的不满，陈松自然心知肚明。在近一段时间内，交通局频繁更换领导，使得千疮百孔的交通情报机关更是雪上加霜，这直接导致人心涣散，良莠不齐的尴尬局面；尤其是对那些身陷牢狱的交通情报人员，他们更是无暇顾及。中原局已经认识到这一严重问题，已经抽调最得力的人员充实交通战线，并对各阶层的领导班子来了一次大换血。关于这一点，艾忠并不知情，陈松也不想就此事纠缠下去。
　　艾忠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你看我，说什么胡话呢！指导员，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不过，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觉得派谁与你同行最合适？”
　　“如果一排长在，我希望与他同行，可……”
　　“是啊，他也是我们的一块心病呢！”
　　“指导员，你看刺猬怎么样？”
　　“他？嗯，可以，有你在他身边，我放心。”
　　
　　磨盘山与大悟山相距不足五十公里，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一天便可到达。但鬼子一路设卡，行进路线随之也变得曲折而复杂起来，时间与速度更会受到限制。为了不耽搁集结时间，艾忠决定将出发的时间提前。因这次任务的隐秘性，艾忠不可能向任何人辞行，当然也包括自己的义兄曹大。
　　吃罢午餐，艾忠带着刺猬悄悄走出营地，陈松一路相送。相聚过于短暂，如今又是新别，陈松很是恋恋不舍。鉴于支队领导的再三严瞩，每个连队所选派人选不得以次充好，如有敷衍了事，必将追究连队领导的责任。可想而知，支队领导对这次组建是何等的重视。陈松当然不能不重视此事，尽管他与赵大炮一百个不舍，事关大局，不得不忍痛割爱了。但是，让艾忠参加行动队，是磨盘山游击队最自豪的事。
　　艾忠当然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因此，他一时也难以舍弃一直培养和重视自己的连长和指导员。以致他不忍让指导员回转，要送就让他多送会吧。刺猬紧随其后，他对这次任务也相当的满意。他知道，这都是艾忠为他争取的结果。因此，他对艾忠又增添了几分敬畏与感激。话又说回来，艾忠之所以这样选择，当然有他自己的考虑。刺猬已在连队成为众矢之的，如果把他继续留在磨盘山，真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陈松和赵大炮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答应艾忠的建议。为此，陈松还就此事作了番总结。他说刺猬的性子虽然有些野，但终归是一块上好的材料；只要稍加打磨，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一块好钢。
　　陈松的话道出了艾忠的心声，一路上，他始终与指导员围绕这个问题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刺猬跟在后面静静聆听，未置一词。
　　不知不觉，陈松又送出五里地，艾忠这才叫停。陈松站住，从衣袋里里取出一封信，让艾忠呈交支队领导。然后，两人才依依不舍分手而去。
　　黄昏时分，艾忠和刺猬已顺利绕过鬼子设下的两道哨卡，再往前十余里就进入大悟县境内。大悟县在德安府东南，那里有大悟山和小悟山两座主峰，山体连绵数十公里，非常适合游击战争。支队总部就设在小悟山，因此常常成为日军围剿的重点对象。不仅如此，日军还将大悟县列为重点防御区；除县城外，周边乡镇也都驻扎有日军的部队，可说将大、小悟山围得象铁桶一般。日军企图用围而不攻，坚壁清野的战略将新四军游击队活活困死。殊不知，深山之中也有田地，春耕秋收，游击队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建立抗日根据地。因此，日军的阴谋注定会失败。
　　艾忠还是第一次奉命前往小悟山，因为集结地点就在那里，具体什么位置艾忠心里还是一团黑。临行之前指导员交代，进入山区必须绕开鬼子的多重防线，白天根本寸步难行，只能等到天黑之时才能躲过鬼子的巡逻部队。陈松还交代说，只要人进入山林，危险才会完全解除。艾忠回头看了眼西山，太阳早已不见了踪迹。艾忠决定先休息一会，等天黑后再赶路。刺猬估计也是累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很快进入假寐状态。
　　俩人刚坐下没一会，一阵枪声突发而至。艾忠心中一惊：难道被鬼子发现了？刺猬突然咋呼道：“艾忠、快看……”
　　远处，三条人影正奋力向前飞奔。在他们后面，十多个鬼子正在全力追赶。艾忠掏出手枪，上膛。刺猬见状，就要冲出去。艾忠大急，一把将其拽住：“你要干什么？”
　　刺猬急红了眼：“还能干什么，救人啊！”
　　“莽撞！”艾忠怒斥道：“你没看见？他们正朝我们这里来，这时冲出去，不就成为他们的靶子了吗？”
　　“那怎么办？不能见死不救吧？”
　　“别急，先观察一下再说，万一再出现一队鬼子，人不但救不了，连你我都得搭进去。”
　　艾忠估计的没错，眼看着那三人就要摆脱鬼子的追杀，忽然从一处山坡后面出现一股鬼子。刹那间，三人立刻被挡住了去路。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那三人立马险象环生。刺猬几次想冲出去，都被艾忠拦住。然而，鬼子并不开枪，而是步步进逼。看样子，鬼子是想抓活口。
　　那三人似乎看出鬼子的意图，其中俩名突然从怀里掏出手枪，还没等扣动扳机，就已被乱枪打死。剩下一名犹豫一会后只得扔掉武器，马上成为鬼子的俘虏。
　　刺猬颓丧之极，他不满的瞟了艾忠几眼，但又奈何不了他。
　　艾忠没有理睬刺猬的情绪，只是死死地盯着鬼子远去的方向。待鬼子走了好远，艾忠这才说道：“走，跟我救人去。”
　　刺猬没好气的说：“人被抓走了，还怎么救啊！”
　　艾忠不想与他多费口舌，便一个箭步跳出山林。刺猬无奈，只得跟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