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会合

　　章楚涵根本没想到高校长会是这个态度，不仅放她走了，还会帮她和教育局说。　　
　　“谢谢高校长。”她激动得想哭。　　
　　学校即将开学了，章楚涵的工作调转居然成功了。这里面有一个机缘，学校接到了教育局的一个文件，高中任课教师的学历必须是大学专科以上，本科学历要占任课教师的百分之八十五以上，这样，章楚涵的学历就不符合一高中的要求了，高校长正为这个事发愁呢，章楚涵的课讲的是不错，但是她的学历不符合要求，关键是还有学历符合要求但学校还没给安排上课的人员，因为她的教学水平太低了，所以学校就不让她上课了，那个人本来就非常有意见，已经找他说了好几次了，要求上讲台，学校都没有答应。这回教育局有了文件，中专学历不能上讲台，你再坚持叫章楚涵讲课而不叫那个老师讲课恐怕有点说不过去，如果人家到教育局告，学校也会很被动。
　　如果章楚涵上不了讲台，将怎样安排她，章楚涵是他高校长从教育局要来的，再把人家退回去，叫人家章楚涵怎么接受，如果她一开始就在初中任教，可能也心安理得，在高中呆了半年，再到初中，不好承受，不好向别人解释，这个尴尬局面是他高校长造成的，所以他应该为章楚涵负责，可他怎么负责，他也想不出一个办法，他也是从心里喜欢这个聪明的孩子，他也不想叫她在感情上受到打击，他更愿意她能够和田川工作在一起，他也不反对她和田川成为恋人，年龄是差了几岁，但这不应该构成爱情的藩篱，陈纳德和陈香梅差了三十一岁，不也成就了美好的爱情吗？章楚涵和田川只差了五岁，为什么不可以结合到一起呢，所以，当田川提出调走的时候，他就觉得是一个遗憾，但他支持田川的想法，如果他俩都在一高中，他俩搞对象肯定会引起议论，但是如果田川到了别的单位，他俩再高对象就不会引起什么议论了，他也希望有那么一天这两个非常聪明的年轻人、他最得意的两个员工能够走到一起。
　　事情的发展比他想象得还要乐观，田川推举她到文明办了，这两个年轻人又可以到一起工作了，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正好学校还接到了教育局的文件，他正为章楚涵的事发愁呢？他怎么能不同意她走呢，不仅是要同意，而且还要帮助她和教育局说，一定要叫她调转成功。　　
　　高校长在教育局长面前说话是有分量的，一个县团级的校长和一个科级的局长说话怎么会没有分量呢？高校长是邑州市委任命的，教育局长是邑水县委任命的，从级别上说高校长是和县委书记平级的，待遇也是一样的，教育局长坐的那个吉普车本来就是一高中的指标，是上级拨给一高中的，是高校长主动提出把吉普车让给教育局的，不然教育局长是坐不上吉普车的，教育局长能不感谢高校长吗？并且，章楚涵的调走也是有充分理由的，教育局怎么会不同意呢。　　
　　中专生的调转不需经过常委会研究，只要原单位和用人单位同意就可以了，所以从难度上说，章楚涵的调转没有田川调转难，只要教育局放他了，她的调转基本就成功了，当时各单位都需要有学历的人，哪怕是中专毕业也是大受欢迎的，所以当时有很多小学老师都调转成功了，而高中老师出口的很少，这也是后来为什么有很多乡镇的党委书记都是小学老师出身的原因，很多大学毕业的人回家乡当了一辈子老师，很多中专毕业的人后来都在机关混了一官半职，就是因为中专毕业容易跳槽，而对于一个县城来说，大中专毕业生主要是师范院校的，这一方面是因为大中专师范院校比较多，毕业生比较多，另一方面也因为，县城的主要用人单位也是学校，一个邑水县有七千名老师，按理说都是应该大中专院校毕业的，供销社系统也有七千名职工，但很多岗位不需要大中专毕业，县乡两级机关干部也就四千人，但恐怕连一百个大中专毕业的都没有，而一旦跳槽成功，大学生比中专生更吃香，本来就是一个县委的小干事，几年就当上了党委书记，然后就是副县长、县长、县委副书记、书记，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一个大学毕业管这么大的事，当然，这种情况只是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以后，大学生就不那么吃香了。　　
　　县城文化是师范文化，机关文化是从学校文化蔓延过来的，很多机关干部都是师范出身，或是大学，或是中专，田川和章楚涵也算是这蔓延大潮中的一滴水了，他俩都做了半年的老师，又都成了机关干部，所不同的是，很多人出口就是为了当官来的，或是为了躲避当老师的辛苦，而田川章楚涵呢？有所不同，田川是一气之下，是不得已而为之，章楚涵纯粹是受了田川的影响，她愿意和他在一起工作，愿意欣赏他的才华。　　
　　在学生开学的前一天，章楚涵正式地和老师们告别了，她很自豪的和大家说，她要到文明办了，是和田川在一起，也是田川推荐她去的，她想向反对田川的那些人宣示，你们不是不同意田川的观点吗。但我同意，田川走了，我也走了。良禽择木而栖，我们为什么要和你们工作在一起呢？我们一定要干出成绩来，我们要叫你们看看究竟谁是正确的。　　
　　没成想她又和田川会合了，时间还不到两个月，她当初只是有一个梦想，梦想她还能和田川在一起工作，她想这个愿望如果真的要实现了，也得在几年或十几年以后，等田川站稳了脚跟或者说是有了一定的权利以后，才能把她也调出去，但世事的变化就是这么快，快得你几乎反应不过来，幸福其实就隐藏在你的身边，当你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早就伴随你了。　　
　　带者高兴和喜悦，带着自豪与荣耀，她来文明办报到了，她也没想到她来到了文明办和田川的距离也比在一高中的时候近多了，在一高中的时候他俩的办公桌是成对角线的位置，他俩互相看一眼得是瞭望，但现在他俩是桌对桌，近得连呼吸都能听得到，他俩一对视就不约而同地乐了，怎么离得这么近啊，时时都可以看到对方。　　
　　田川和章楚涵都沉浸在喜悦当中，文明办又进来两个年轻人也在大院引起不大不小的议论，议论什么呢？原来文明办这个单位不仅年轻，而且还有一段风流史。　　
　　宫主任不是文明办的第一任主任，第一任主任姓洪，是洪主任犯了事以后宫主任才来做这个主任的。洪主任犯的是什么事呢？是一个非常叫人难以启齿的事——蹲女厕所。按理说一个文明办的主任，正科级的干部想搞点男女关系也用不着蹲女厕所呀，可他就是蹲了，你蹲了也就蹲了，别人告你的时候你别承认啊，你说你走错门了，你说你喝酒了，可他不编理由，他说他就是为了看女人，其实他对那女的并没有什么伤害，只是把人家吓了一跳，但就是这个事实叫他领了三年刑，他进去了。文明办主任蹲厕所，成了当时的一大新闻，社会上立时传出一个顺口溜：邑水有一个文明办，文明办出了一个强奸犯，看你县委怎么办。就这样，洪主任进去了，也把文明办的名声搞臭了。
　　文明办的两个干事急急忙忙调到宣传部，也与文明办的声誉有关，有素质的人都会正确看待这件事，文明办主任进去了与两个干事没什么关系，有很多人都怀疑洪主任是不是有精神障碍，但他自己思路清晰，认罪态度良好，别人也没法包庇他了，更何况他还是文明办的主任呢，如果不给他判刑，恐怕对社会也不好交代。但没素质的人就往往拿这事取乐，一提到文明办就念那个顺口溜，还说什么文明办是“射经办”，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办公室的简称，其实文明办是精神文明建设指导委员会办公室的简称，根本就没有社会主义四个字，但很多人就是喜欢装明白，愿意拿别人的短处开心，这样就给在文明办工作的人造成了心理压力。]
　　宫主任当然也是不愿意接这个主任啊，谁愿意到出强尖犯的单位去当主任啊，但县委书记亲自找他谈了话，叫他给县委一个面子，替县委挡挡脸，他也是急于回城，所以就当了这个主任，而田川和章楚涵都能顺利来到文明办也不能说和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也许有的人是不愿意来这个单位，所以这个单位才有编，很多事都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才会产生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田川和章楚涵的到来可能也是这样。他俩并不知道文明办还有这么一段光彩的历史，洪主任出事那年他俩还没毕业呢，还不在邑水，但即便是知道了，可能也不会对他俩构成什么影响，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怕别人的声誉影响了自己，未免太没有自信了吧。田川和章楚涵好象都不是这样的人。　　
　　早晨上班，田川和章楚涵都来得很早，老主任还没有来，田川手拿一叠写满了字的稿纸，递给章楚涵，说：“我写了一篇文章，对你高考可能会有点用，你拿去看看吧。”　　
　　章楚涵接过纸稿，翻开第一张空白页，第二页上写着文章的标题《论中学语文教材的妇女形象》，她又翻到最后一页，页码处写着第十五页。这是一本每页二百字的稿纸，十五页就说明文章是写了三千字。　　
　　“是专门给我写的吗？”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是。我想你不听我的课了，但我还是要为你做点什么，所以就写了这篇文章。”　　
　　“那为什么今天才给我呢？”　　
　　她的目光有点疑惑。　　
　　“在学校的时候只是写了一个初稿，到机关又很忙，所以才修改完。”　　
　　他慢慢地说。　　
　　“可是我已经放弃考大学了。”她的眼泪下来了。　　
　　“放弃了？为什么？”　　
　　他看着她，目光里充满疑惑。　　
　　“我不想离开你。”　　
　　她侧过脸去，低下头。　　
　　“什么时候放弃的？”　　
　　他继续问。　　
　　“公开课以后。”　　
　　她的声音是和她的泪水一起流出的。　　
　　“是我不好，我一直都没有把话说明白。”　　
　　他也似乎要流下眼泪来。　　
　　“哥——，不怨你，是我自己没勇气。”　　
　　她扑进了田川的怀抱，嘤嘤地哭了起来。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可能是老主任来了，他用双手扶着她的肩，轻声说：“快擦擦眼睛。”　　
　　她离开了他的怀抱，到衣服架上拿一块手巾，擦了擦眼睛，并赶紧把纸稿放进抽屉里，等待老主任的到来。　　
　　老主任并没有注意到她眼睛的变化，也许他根本也不会想到刚才章楚涵还会流出眼泪来，由于是年初，单位没什么业务，老主任和他俩打了一声招呼就到自己的办公室看报纸去了，看完了报纸，他又过来和他俩唠了一会，然后他说他要早回去一会儿，帮老伴带孙子，就离开了办公室。　　
　　屋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一时田川也不知说什么是好，他还在想着刚才他和章楚涵的谈话，她说她放弃了高考，而且是因为不想离开他，这叫他说什么才好呢？他觉得她为他付出了很多，而在他离开一高中这段日子她一定是很痛苦的，现在虽然好了，他们又走到了一起，但他的个人情境已经不是从前了，他已经和王影搞对象了，他不知道当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是什么心情，她今后的日子还会幸福和快乐吗？　　
　　“哥，你是什么时候和吴姐确立关系的。”她好象不那么悲伤了，在田川不知从何说起的时候，她先开了腔。　　
　　“你是不是把吴琼当我的女朋友了？”他笑着说。　　
　　“不是吗？”她一脸疑云。　　
　　“不是。不过我真的有女朋友了，他叫王影，也是我的高中同学，她在供电局办公室做文秘，我是在检查文明单位的时候碰见她的。”　　
　　他很庆幸能借这个话茬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