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十一章）1

　　艾忠参军不到两年，就屡建奇功。第一件就是在他的倡导和领导下成功捣毁日军设在德安府的重要战备物资储备库，致使日军的秋季扫荡中途夭折。第二件当然是刚发生不久的煤矿大营救，在艾忠的精心组织和策划下成功营救出300多名劳工和数十名战俘；更重要的是，此次营救行动迫使日军不得不放弃对雷山煤矿的开采。艾忠归队后，又马不停蹄对“三不管”镇物资中转站实施了突袭，击毙日伪守军六十多名，缴获大量的军用物资，并炸毁日军铁路运输线6.5公里，直接导致日军的运输给养线瘫痪数月之久，这也是艾忠第三次建树。
　　艾忠的杰出表现得到了中原局通令嘉奖，并记二等功一次。不仅如此，他的功绩被打印成传单，分发各兄弟连队阅览，号召全军将士向艾忠学习。一时间，艾忠成为人人皆知的战斗英雄。
　　
　　德安府警备司令部。
　　在短短的时间内，日军连续遭受两次致命的打击。日军最高统帅部大为震惊，一纸降罪书飞到田上秀夫的办公桌。田上秀夫虽然失去了司令官的宝座，但下设的特高科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为了以洗前耻，田上秀夫对特高科内部进行了一次大换血。首先，他亲手处置了几名玩忽职守，碌碌无为的汉奸头目，极大震慑了一盘散沙似地汉奸队伍。紧接着，田上秀夫又成立了两支特别行动队，即汉奸便衣队和樱花别动队。前者都是由一些无业游民和地痞流氓组成，这些汉奸的任务就是刺探或搜集关于游击队各方面的情报；他们常常以乞讨者、货郎、樵夫等身份直接深入乡村山野，一旦发现有游击队的行踪便立刻上报给田上秀夫。接下来，樱花别动队粉墨登场了。他们按照汉奸指引的路线事先潜伏下来，夜黑之时突然向目标发起攻击……
　　樱花别动队是田上秀夫暗藏的一支王牌，人数虽然不多，却是日军精锐中的精锐。这支别动队全部都由日本人组成，个个功夫了得、枪法精准、行动迅速、组织严谨，常常以奇、快、狠结束战斗。
　　这支队伍的突然出现，给游击队造成极大的伤害，同时还威胁各处的根据地安全。仅侯家湾（今属安陆市赵棚镇管辖）一次袭击中，就造成游击队近两百人的伤亡。当时的樱花别动队只有五十人，他们趁夜包围了驻扎在侯家湾我新四军游击队约一个团的兵力，然后实施奇、快、狠的战法，使得这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受巨大损失，其中受害者还有不少是本村的村民。
　　田上秀夫尝到了甜头，便肆意笼络更多的汉奸败类充当刺探军情的爪牙；一时间，数不清不明身份的乞丐、货郎向四镇八乡渗透，他们善于伪装，谨慎、诡异，而且说的都是一口标准的地方方言，常常令人真伪难辨，防不胜防。
　　仅于目前存在的种种危机，鄂东挺进支队指挥部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议题有两个：一是、如何防止汉奸密探的渗透；二是、尽快想办法铲除樱花别动队这颗毒瘤。前提是，必须在最短时间里组织一支自己的反奸锄奸行动队，但这支队伍由谁带领？定员多少？素质必须要达到什么程度？
　　会议开了两天，最后一致决定，由各连队抽调两名最优秀的战士，然后组成一支强干的行动队伍；队长人选暂不公布，但每个连队选派的人员必须在三天内集结完毕……
　　磨盘山，一块青石之上，艾忠正凝神静思。
　　在这之前，满身伤痕的艾忠凭借惊人的毅力连续参加了两次战斗，其创痛可想而知。战斗结束后，医护人员为他检查伤口时，只见伤口崩裂处可见鲜红的血肉之躯，而衣服上粘满厚厚一层血痂；这都是一次有一次流血凝固而成的特征啊！一向坚强的赵大炮看得差点流出泪来。为此，赵大炮下了一道死命令，三个排轮番出去打野鸡，每天必须一只，完不成任务的受处分……
　　全连战士都很理解连长这道不成文的命令，更知道艾忠为了全连把体内的血都流干了，逮些野味也是为了让艾忠补充亏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因此，全连战士对艾忠的特殊照顾竟无一人口出怨言。在过去的十多天里，艾忠浑然不知全连战士暗中奉献的片片真情……
　　此时，艾忠想的却不是这些，他首先想到的是恩师周一波。自德安府一别，已有四月有余，关于恩师的消息时断时续。有消息说，周一波已被杀害；还有消息说，周一波还关在牢房里。最近传来的消息更令艾忠心焦，听说田上秀夫准备处决一批政治犯，如果恩师还活着，他是否就在这批处决人的名单之中？
　　紧接着又蹦出负责掩护任务的一排长。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二天，被救出的劳工都已安全返乡，而负责掩护任务的一排长及八名战士竟无一人归队。这就说明一个问题，一排长他们必是凶多吉少。尽管如此，连队仍没放弃对他们的搜救行动。据回来的战士称，他们按一排长撤退路线一直向前纵深数十里山路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如果说是战死，一路上也应该有他们的遗体存在。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下，艾忠的推测有两种：一种是被俘，另一种有可能迷失茫茫山野；无论他们陷入哪一种，都将对他们不利。
　　艾忠之所以如此担心一排长的安危，这当然出自战友情深的缘故，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负责掩护任务的应该是他，而不是一排长。因此，艾忠时常生出一股自责感。
　　两件事、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他的脑海。行动是必须的，关键是尽快打探出恩师的消息，如果恩师还活着，就得想方设法去营救。如此，艾忠迫切盼望连长和指导员尽早回来，他想为师请命。
　　想到这里，艾忠翻身站起，他刚跳下青石，却见义兄曹大急急忙忙朝他奔来。艾忠心中一沉：莫不是那刺头又惹事了？
　　果然，只听得曹大老远就嚷道：“兄弟，你赶紧的，刺猬他又打人啦！”
　　自上次成功突围后，不少劳工都要求留下加入游击队。陈松和赵大炮自然很高兴，经过讨论决定，有选择的留下一小部分，其余不够参军资格的劳工劝离回家，并分发回家的盘缠。出乎意料的是，刺猬以受不得约束没有报名。艾忠觉得可惜，就劝其留在游击队。刺猬极力搪塞，艾忠不再勉强。分手之时，艾忠送了一程又一程，搞得刺猬深受感动。最后，刺猬走了好远又跑回来，然后对艾忠说了句“其实我也舍不得你”。
　　艾忠自然高兴，想不到刺猬参军不到三天就开始惹事。原因很简单，有一位战士无意中蹭了刺猬一下，刺猬认为是对他的挑衅，结果那名战士招来刺猬狠狠一脚。大凡习武之人出手没有轻重，那名战士当时被踢得爬不起来。就因为这件事，艾忠对刺猬约法二章：一、不准随意打人。二、不准随意骂人。刺猬答应遵守，但死活不给那名战士道歉。考虑到刺猬刚刚参军不久，很多事情都有适应的过程；因此，连队只对其作了口头教育。
　　谁会料到此事刚过去没两天，刺猬又开始犯浑。在一次排队就餐的过程中，刺猬耐不住饥饿抢在别人面前要先吃，遭到炊事班长的训斥，并要求刺猬按顺序排队。刺猬坚决不从，结果两人吵了起来。炊事班长就骂刺猬是土匪行为，刺猬大怒，把一盆子青菜全部扣在炊事班长头上，最后导致全连战士啃了一顿荞麦馍馍。刺猬的行为触犯了众怒，都一致要求把刺猬赶出游击队。赵大炮和陈松当然不会那样做，但刺猬的行为影响实在太坏，不严肃处理还真不行。最后，刺猬被关了三天禁闭，并写了一份认错悔过书。这悔过书还是艾忠代写的，因为刺猬根本不识字，更别谈写了。
　　刺猬是艾忠动员留下的，批评加教导自然少不了艾忠一份；好在艾忠说什么刺猬从不抬杠，这让艾忠又爱又气……
　　这是刺猬第三次犯错了，究竟为什么艾忠还没来得及问义兄，但有一点艾忠非常清楚，把刺猬留在游击队是没有错。仅于刺猬的为人与秉性，艾忠还是相当清楚的。在煤矿的那段时间里，艾忠对刺猬的为人已了然于胸。刺猬虽然脾气暴躁，但心眼并不坏，他不但具备习武者的侠肝义胆，更有嫉恶如仇天性。就因为这些，艾忠才觉得刺猬有很多可取之处，只要对他稍加引导，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战士。对此，艾忠深信不疑……
　　艾忠赶到事发地点，只见地上躺着十多个不但呻吟的游击战士。艾忠心里全明白了，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艾忠双眉紧锁，脸色阴沉，他环顾四周，不怒自威。
　　因陈松和赵大炮都在支队指挥部开会，艾忠暂时代理全连一切事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艾忠并不急于去了解事情的因果，而是逐个查验战士们身上的伤势；万幸，刺猬还算手下留情。艾忠暗自吁了一口气，然后喊道：“卓排长？”“到。”“把参与这次群殴的战士全部集合到操练场。”“这……”“怎么、没听清楚？还是要我重复一遍？”“是。”
　　艾忠转身：“曹大？”
　　“到。”
　　“刺猬哪里去了？”
　　“不知道！”
　　“给我找。”
　　“是。”
　　
　　黄昏时分，陈松和赵大炮回到磨盘山。艾忠将一份事先写好的材料送到陈松手上，陈松不解的看了艾忠一眼，然后凑到灯下念出声来：“‘关于群殴事件的报告与处理意见’这，到底怎么回事？”
　　正在埋头工作的赵大炮突然停下手中的活，问道：“群殴？谁跟谁呀？拿来，让我看看。”
　　陈松挥手一档：“还是让艾忠来读吧。艾忠、你接着念……”
　　艾忠接过纸张，念道：“……今天下午两点，二排战士许大有与新入伍战士刺猬发生口舌之争……最后发展为肢体冲突。二排战士刘大文、牛大胆等共十二名战士上前助阵，对刺猬实施围攻……二排卓排长不但不上前阻止，而是站在一旁任其事件扩大化，最终导致六名战士轻度受伤，刺猬头部被砾石击伤，见红……”
　　“别念了。”赵大炮突然喊道：“不像话、太不像话！这哪里是革命队伍，简直成了土匪窝嘛！不行，这事一定严肃处理。”
　　陈松在一旁降温：“老赵，先别气，听艾忠把话说完。艾忠，为什么是这样？都调查清楚了吗？”
　　“已经调查清楚。”艾忠说：“是炊事班长暗中挑唆。”
　　“怎么挑唆？”
　　“刺猬说许大有长得象武大郎。”
　　“刺猬说过？”
　　“没有。”
　　“确定？”
　　“确定无误！”
　　陈松叹了口气：“我明白了，炊事班长还没忘上次扣盆子的事呢！他这是蓄意报复，还有卓排长，他与炊事班长是表兄弟关系；所以，他在暗中推波助澜，我说的没错吧？”
　　艾忠默默点头。
　　“砰”地一声，赵大炮怒气冲冲道：“革命队伍岂能容忍这样的小人存在，艾忠，此事处理了吗？”
　　艾忠回答：“没有，我保留我的处理意见。”
　　“不用保留。”赵大炮又要放权：“这事就由你来处理。”
　　“对。”陈松接过话茬：“只当我们还没回，你可以发表处理意见。”
　　艾忠沉吟片刻：“那好吧，我认为、此事由炊事班长引起，他应负主要责任，建议关禁闭三天，记大过一次……”
　　“轻了。”赵大炮打断说：“应该关七天。”
　　艾忠不置可否，他继续说道：“卓排长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关禁闭三天，记大过一次……”
　　“不行。”赵大炮忍不住又说：“禁闭七天，撤销排长职务。”
　　艾忠还是没有表态，继而把话题转移到刺猬身上，他说：“刺猬不顾战友之情，打伤六名战士，应该关禁闭七天，记大过两次……”
　　“也不行。”赵大炮再次打断说：“刺猬这次虽然有错，但矛盾不是他挑起来的，禁闭不用关，过也不必记。”
　　“这能行吗？”艾忠质疑。
　　“怎么不行？红伤为重，血要流在战场上，这都流在哪儿啦？”赵大炮音量提高：“至于许大有、刘大文、还有那个什么……对、牛大胆，哼，都带着‘大’字啊，他们确实够大胆的。竟敢拉帮结派，参与群殴，他们三个关禁闭三天，其余都要写书面检讨。开会、明天全连开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