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女儿的善意

　　朱桂英回到家，一进食堂屋里，见妈妈不在屋里，就问：“妈呢？”大姐朱桂芬说：“也不知听谁说的，三姨领着孩子饿急眼了，假装去剜菜，框里的菜底下暗藏着苞米。妈去三姨家抓脏去了。”
　　桂英一听，放下书包就往村后的玉米地里跑去。她找遍了玉米地，也没找到三姨，她脑袋一震，脱口喊道：“不好！”她急忙跑出玉米地，顺着村后小道，向三姨家跑去。心想：“要是在三姨家碰见妈妈正跟三姨争论偷苞米的事，我一定和妈妈大吵一顿，直接了当得指责妈妈不要太过分，你看大家都这么挨饿，谁不偷苞米？别人家都拿自留地做掩盖，我三姨没落下户口，就没分到自留地，难道就得把孩子们饿死吗？饿死孩子别人能受得了？当妈的能受得了吗？……？她正想着，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个人，正是她要找的三姨，她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三姨跟前，一把拉住三姨说：“三姨，你筐里有苞米吗”沈玉凤惊讶的猛回头，可她又笑了，说：“是你呀桂英，把我吓一跳，咋得了孩子，谁说我筐里有苞米呀？”
　　桂英说：“我放学不碰着你在苞米地里剜菜了吗，到家看我妈没在家，就问：‘妈呢？’我姐说：‘有人说三姨和几个孩子饿蒙了，她明着去剜菜，菜底下暗藏着苞米。’妈去三姨家抓脏去了。”
　　我一听赶忙放下书包，就到地里找你来了，想给你通个信。可是找了一地也没找到你，就急忙向你家赶来，眼看你就要拐弯了，我一着急就拽了你一把，还把你吓一跳。三姨，你筐里有没有苞米？如果有的话，赶快拿出来，把它藏在树棵里，或者草丕里，我妈在你们家哪，别让她看见。
　　玉凤的眼泪‘唰的’落下来了。摸着桂英的头说：“孩子呀，你妈要象你似的就好了，三姨的户口可能落不下了，三姨在这呆不了了，大家都怕连累你们。其实我也怕呀，谁知道今后的形式咋样啊？桂英站在旁边看着三姨也哭了，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玉凤回到家里，把筐放在炕上，见大姐在这，就说：“大姐今天咋到这来了？不怕别人看见说你阶级混线吗？边说，边从筐里抓出一把菜来，摘根。不懂事的小春义，爬到筐前，伸出小手去抓菜。玉凤向他的小手上打了一下说：“别抓，妈把菜根摘了，好给你们做欢心团吃。金凤也把手伸进筐里来抓菜，说：“孩子，你别着急，大姨帮你妈摘菜根，她狠狠的往筐里抓一把菜，说：”这筐挺深哪，一筐菜够炸一锅了。”玉凤看了金凤一眼，说：“大姐你啥意思？说着把筐里的菜都倒在了炕上。你好好看看，别听别人说啥你就信啥。”
　　金凤说：“我信啥了？别人说啥了？玉凤啊，我来告诉你，你姐夫刚当上队长还不到一个月，你要知道，别为了你，让上级把他撤下来。”说完，把门一摔就走了。玉凤看着她的背影说：“放心吧！我不会影响你们当官的！”
　　晚饭后，玉凤越想越憋屈，越寻思越没有出路。她对春芳说：“芳儿，你哄春仁睡觉，妈在外面把门给你们反锁上，有尿往尿盆里尿，你们别出外去。妈抱你小弟弟，到老周你四姨家去一趟，一会就回来行吗？春芳的眼里含着泪点点头说：“妈妈，你快回来。”
　　玉凤抱着孩子来到了四表姐家。表姐的大闺女周艳丽，见到三姨进来，就热情地迎上去接过三姨怀里的孩子。四姐把妹妹让到炕里，四姐夫给她漆了一碗茶水，端到她跟前，开玩笑的说：“怎么样？一年来的离开老头好过吗？”“你竟瞎扯，那玩意有没有能咋地？还当一回事了。”玉凤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勾起了她许多刺骨、扎心的往事。她沉思了一下，抬起头来笑着问道：“四姐夫，你说我大姐夫也当上队长了，马上就秋收了，这些天开了好几次会。怎么对我落户的事，一点动静也没有呢？是不好落吧？”周全说：“你着急呀？我比你还着急，可是你大姐谨小慎微，到处串通说谁给你落户口，将来谁就有麻烦，整不好都得进法院，你大姐夫还胆小如鼠，你说别人谁还有办法？再说了……”一阵咳嗦，挡住了他要说的话。平息了咳嗦，他冷静一下，又接着说：“唉，我就不说了，你自己的姐姐，你知道。”
　　玉凤心里一阵惊惶说道：“要真的落不下怎么办哪？”四姐看表妹急的象似落不下户，就没有活路了，忙说：“你不要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下自然直。急坏了你，孩子们怎么办？大姐夫是说的算，但他怕大姐，那是有名的妻管严，可大姐和你毕竟是一个娘生的，有困难不找姐妹找谁呀？明天你去找大姐夫，和他们直接说，你说我和孩子们不着遭灾，不惹祸的，你们怕啥呀？这户落不下，时间长了我们咋活呀……？大姐再厉害她也得念一点亲姐妹的情分吧！你竟说好听的，他们不也不给你落户吗？我跟你说，就算你们的户口落不下你也不怕，他们不敢不让你们到食堂吃饭去，有饭吃就行呗，自己有房子住。前后种点菜什么的了，照谁差呀？”
　　四表姐的一番话倒是很正常，但他哪里想到，在大搞阶级斗争的年代里，一切慈祥仁爱、骨肉之情、中正厚道，大义凛然，都不存在了，而世界上只有两家人，一家是无产阶级。一家是资产阶级。这两家要和睦了，这样的世道也就不存在了。
　　又过了几天，落户的事，还是一闻不晓哇。沈玉凤实在控制不住这闷死人的气氛了，他焦虑的心，蹿出了火焰，把鼻窝。嘴角都烧出泡来了。这天晚上，替女儿担忧的老妈妈到玉凤家来了，娘儿俩就当前的情况和不利的事态，说了好多心里话，都感到无能为力呀。最后玉凤请求妈妈在这住一宿，给孩子们做个伴，她抱着最小的孩子到大姐家，去一趟。老妈妈说：“你去吧，我一来就没打算回去，来时我就跟他们说了。”
　　夜静更深的时候，玉凤抱着孩子来到了大姐家——食堂。这时卫东和桂英都睡着了，大姐坐在炕上抽烟哪，大姐夫头朝下半卧着，困迷糊哪。只有大外女桂芬，坐在高桌旁，背着脸不知写啥哪，因为她初中毕业后，由于她爸爸有门路，就把她安排到社办企业——，棉麻场工作了，还负点小责任责。此刻她听到开门声回头一看是三姨，就热情地迎上去，把三姨怀里的孩子接过来说：“三姨，外面这么黑，你咋没拿手电呢？”玉凤笑了说：“不用，三姨习惯走黑道，这几年不竟是起早贪黑了吗，拿手电我还嫌费事呢，”说着她就面对大姐坐在了炕边上。大姐卷一支旱烟，递给了她。大姐夫也坐起来了说：“桂芬，你把暖壶的水给你三姨倒一碗。
　　玉凤说：“别倒了。我不渴，”接着拿出打火机，打着火抽起烟来。不用问，姐姐和姐夫，都知道三妹的来意，所以谁也没先开口。
　　玉凤抽着烟，尽力压制住激烈的心跳，平住气，装作自然地说：“姐夫，你这几天，哪天都去开会，你给我提过落户的事吗？”
　　“嗯……这……”大姐夫唔、咽，着说不出什么来。
　　大姐却抽了两下鼻儿，往妹妹跟前凑了凑，抬起脸，歪着脖。把脑后的发髻压在肩上，温和地说：“玉凤啊，不是你姐夫不给你办事，你也得替你姐夫想一想啊，现在的形势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们是乍回事，你能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大姐吗？就你回来那天你和大家说的你和你女婿离婚的过程，和你那种态度，我就知道你和于双离婚不是真离婚，你对家里人说了也没啥，可你虎了吧唧的谁问起来那些事，你都实话实说，你让他们咋想？当初你是被死去的老爹骗了，可现在你跟于双实心实意的，还给人家扶养三个孩子，怨谁呀？名誉上是离婚了，可实际上你和于双不还象以前一样吗？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哪？这样倒不如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富农了。天底下也不是你们一家富农，这是时代赶的，也不磕碜，再说了谁知道以后你们啥样啊？肯定你要和他勾搭连环的，那样话，你可把给你们落户的三亲六故都坑了！就为你那身份，谁能脱离了关系呀？……！
　　沈金凤咬文嚼字的叙诉说，把个沈玉凤早就气得三撒神暴跳，五雷风豪起，她把孩子从桂芬手里夺过来，啪！往她大姐怀里一扔，喊道：“别说了！给你！有能耐你把这富农根子拔掉，你把我家里睡觉的那两个孩子都打死，那才算你阶级觉悟高呢。”玉凤站在屋地上，用手指着金凤喊道：“大姐！你比中央的领导都厉害，各级政府都没有一个说把地主。富农的子弟都连根除掉的，在法院离婚时法官还问孩子归谁扶养哪？你知道有这个后果，当初你咋不提醒我哪？你应该告诉我别在于家生孩子，他们是富农的根，现在你说这些啥用啊？依旧这样了，他爹跑了，这孩子我不扶养谁抚养啊？他们是我生的，我能看着他们活活折磨死吗？说我的身份不好，那你的身份那？咱俩不都是一个爹生的，一个妈养的吗？他们家落得这个成分，怨我吗？政府还给我一条活路哪？你干嘛非得赶尽杀绝呀？我在这村以前住过五六年，谁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呀，是我对他们说的吗？他们都同情我那，看得出没有一个要用这事整我的。这次又呆了一年来的了，这个村里的父老乡亲们，都对我们很好，唯独就是你在豆腐里挑刺，就像我们是你眼中丁似的，你是不会受一点委屈的，想什么办法也把它整出去。你太过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