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十章）7

　　掩埋完烟王的遗体，艾忠还没能从痛苦中挣脱出来。深深地内疚感促使他长久伫立在烟王的坟前，久久不忍离去。
　　烟王走了，难道他的死跟自己没有关系吗？假如自己取消这次投毒计划，烟王也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烟王死了，艾忠彻底彻底醒了；暗投泻药其实是一次盲目的、愚蠢的行为，这不但暴露了自己在指挥上的欠缺，同时也忽略了敌人的狡诈与残忍。面对血的教训，艾忠在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再出差错了。
　　艾忠蹬下身去，捧起一把黄土，洒在坟茔之上，然后对长眠地下的烟王说：“孙有财，孙大哥，我永远会记住这个名字，你安息吧！我一定会杀了中村，为你报仇。”
　　“这人咋说没就没了呢？”屈叔一把鼻涕一把泪，“这白天还是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咋一转眼工夫成了黄土中人呢！”
　　艾忠扶起屈叔，劝慰道：“屈叔，请节哀，别伤了身子骨。再说，还有重要的事等你去办呢。”
　　“俺知道，俺知道……嗯，那个，啥时候开始啊！”屈叔动了真情，连急带悲，有些糊涂了。
　　艾忠心说这怎么能行？几十号人等着他呢！艾忠担心屈叔会出什么意外，便让义兄曹大带领两名同志负责转移被囚禁的工友。等外围的枪响为号，干掉守在工棚的两名汉奸，然后顺密道撤出。
　　曹大领命，便安排去了。屈叔还站在坟前发呆，艾忠担心误事，便让两个工友将屈叔架走了。然后，便带领剩余的人朝兵营涌去。艾忠明白，距离行动时间越来越近了，成败不在于外围，而在于肖排长的行动了。假如武器抢不到手，那将预示整个行动会陷入困境。为了彻底麻痹敌人，重头戏就在今晚的摔跤比赛。
　　
　　雷山煤矿，鬼子兵营，练兵场。
　　中村端坐在主席台上，一对蛤蟆眼瞪得溜圆。他把东洋刀杵在地上，双掌相扣，脸上的肌肉不住的抖动。人太少，这是他不想看到的结果，因此，他不满的瞅着张麻子。
　　张麻子对这样的眼神太熟悉了，以致那种可怜巴巴的样子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然而，张麻子这种表情并非真实流露，而是保护自己的一种伪装。张麻子就是利用这一伪装逃过了中村对他一次有一次的惩罚。当奴才的滋味不好受，你得时刻以主人的眼色行事。张麻子烦了、厌了、也怕了。他避开中村的目光，眼神杵地，象是在寻找地上有无裂缝。
　　“张桑。”中村突然开腔。
　　张麻子一个激灵：“太君？”
　　中村手指人群，措辞严厉：“你的，怎么办差？还有支那人呢？”
　　“这个，那个……”张麻子唯唯诺诺。
　　中村“呼”地站起身来，用手指着张麻子吼道：“去，让支那人统统的来，不然，全部死拉死拉的。”中村的眼珠子都红了。
　　张麻子心惊肉跳，忙不迭转身。恰在此时，兵营外忽然涌进一群劳工，为首的正是艾忠。张麻子喜出望外，情不自禁迎了上去。他双拳一抱：“兄弟们，你们可来了，谢谢，谢谢啊！”张麻子并非言不由衷，临危解困，他在心里开始感激这群及时雨了。
　　没人理睬张麻子，都径直从他身边穿过。张麻子甚是尴尬，一时竟忘了收起他那套江湖姿势。突然，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拉到一旁。张麻子一个趔趄，几乎跌倒。他恼羞成怒，刚要发作，一看是“曹二”，骂人的话顿时吞了回去。他立马换了一张脸谱：“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曹二”低声道：“有件事请你帮忙。”
　　张麻子转身就走，他知道，这种时候找他一定没什么好事，他想抽身。
　　“曹二”冷笑道：“想撒手了是吧？也行，我俩一起找中村说件事去。”
　　张麻子立定不动，他哭丧着脸：“兄弟，你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呢！”
　　“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这，得，有什么事，你说吧。”
　　“爽快，我想借你们行套用用。”
　　“行套？用用！你要它干什么？”
　　“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安全。”
　　“这……”
　　“如果配合的好，你活命的机会就多。”
　　“额，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雷山煤矿，鬼子兵营，摔跤现场。
　　张麻子正在宣讲比赛规则：“……一方将另一方扳倒或是推出圈定的范围就算谁赢……不允许揪对方的头发、耳朵；不能拧、打、踢、蹬对方，犯规必罚……都吵吵什么？不这么比怎么比？这就叫相扑比赛，一群土……”张麻子把“包子”二字给吞了回去，继而将话题一转：“下面有请甲方选手——山本先生。山本先生曾是大日本帝国职业选手，还获得过‘平幕’的殊荣，下面……”
　　张麻子话音未落，一个赤身裸体，腰间和裤裆间缠着一条“丁”字形的日本男人迈着蛤蟆步走进用石灰圈点的圆圈内。只见他满脸横肉，一脸的趾高气扬。
　　望着这个不可一世的小鬼子，人群中顿时私语一片。
　　“这小鬼子难道不怕冷？”
　　“你们看他胸前的两块，快赶上女人的奶子了！”
　　“嘻嘻、你媳妇的奶子有他的大不？”
　　“啧啧、你看那腰，跟我家的水缸差不离。”……
　　“肃静！肃静！”张麻子不耐烦的嚷道：“下面，我再宣布一项事情，今天的擂主就是山本先生，谁要是胜了山本先生，中村太君有赏。下面，乙方可以派选手上场了。”
　　刺猬带领的摔跤队一共十人，都是些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后生。这些后生早就看不惯山本的骄横，一个个摩拳擦掌，只等刺猬一声令下。
　　刺猬一直在暗中观察山本，凭他的经验判断，这个日本人的体重少说在三百斤以上，而且下盘功夫相当稳健，这是从他走路的姿态中看出来的。大凡练武之人都会注意对方三点：一是看胳膊肌肉是否饱满；二是看胸肌是否挺拔；三是看腿部关节是否灵活。山本赤身裸体，这三处关键部位都暴露在外，刺猬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他并不是害怕，而是担心这些工友能否经得住山本的摔打。鬼子一向心狠手辣，让这些毫无武术功底的工友上场较量，的确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但又想到这次比赛事关重大，也就不得不狠下心来。刺猬想到这里，便召集十名工友说：“今晚的比赛主要是跟鬼子耗时间，时间耗得越久就越对我们有利。等会跟山本交手的时候尽管装的象一些，让鬼子觉得你们经不起摔打，而且要装的挺重的样子，这样的话，鬼子就开心，他们开心了，我们就好办了。”
　　有工友立刻提出质疑：“这不是送上门去挨揍吗？这也太丢人了。”
　　刺猬何尝不是这么认为，但艾忠一再叮嘱，他也不想因小失大呀！刺猬一改往日的专横，耐心说道：“为了大局，我们不得不受点委屈了。”又突然加重语气说：“不过，谁要是意气用事，坏了大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众人无奈，只得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张麻子气势汹汹奔过来：“还磨蹭什么呢？赶紧上啊！”
　　刺猬双眼一瞪：“不催会死人啊！”
　　“不是，那个……”张麻子一见刺猬就怂，只得灰溜溜走开了。
　　刺猬一副言欲未尽的态势，看样子他有些犹豫。片刻之后，他把手一指：“大宝，你先上。”
　　白圈之内，山本正在作搏击前的准备，只见他又是甩胳膊又是甩腿。大宝站在白圈之外，象看猴把戏一样瞅着山本手舞足蹈。山本一回头，忽然双腿并拢，冲大宝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大宝一愣，茫然的瞅着一旁的张麻子。张麻子讥讽道：“怂货，皇军这是让你进去呢！”大宝反唇相激：“你猴精，你为什么不上啊？”
　　张麻子闻言，鼻子差点气歪了。心说这帮穷鬼越来越大胆了，谁都想在老子头上屙泡尿。老虎欺负我也就罢了，小兔子也开始咬人了。
　　张麻子越想越气，越想越窝囊，他恨不得马上拔枪崩了大宝。张麻子正顾着怄气，猛然间听到一声惨叫，张麻子抬眼一看，却见大宝结结实实摔倒在地。全场唏嘘声响起一片，张麻子终于解气的笑了。
　　估计大宝摔得不轻，他挣扎了好几下才站起来。
　　“大宝，冲上去，板他大腿。”
　　“大宝，别怂样啊！”
　　“大宝，加油啊！”
　　……
　　所有的劳工都在为大宝打气。
　　大宝晃了晃脑壳，他实在弄不明白，怎么一眨眼工夫就被摔趴下了呢？再不济也要跟鬼子耗上几分钟吧！大宝想着，也变得谨慎起来；他并不急着扑上去，而是跟山本转圈。终于，山本被撩的火起，只见他突然向前大跨一步，双手便冲大宝的双肩压了下来。大宝急忙向后一闪，不成想脚下一失足，摔了个四肢朝天。说时迟。那时快，山本的一只手已经锁住大宝的腰带，另一只手揪住他的前胸，然后大喝一声将大宝举过头顶；原地转了几圈后狠命地将大宝甩出数丈之外。大宝当时被摔得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山本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高举双臂，顿时博得在场所有鬼子的欢呼。
　　张麻子探身向前，伸手探了探大宝的鼻息，然后对过来抬人的劳工说：“还有气，赶紧抬下去救治吧。”
　　刺猬铁青着脸，他恼大宝实在太笨，一个大活人被别人象老鹰抓小鸡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且被摔得不省人事，这脸丢得也太大了。不行，还是自己亲自出马。还没等刺猬醒过神来，早有一个人跳了出去。刺猬阻拦不及，只得耐着性子观战。
　　第二个上场的劳工虽然比大宝灵活许多，但刚一交手就犯了规。也许是看到大宝重伤之辱，愤怒之下紧紧攥住山本的头发不放。山本痛得“嗷嗷”直叫，这下可闯了大祸。几名鬼子兵冲上前去，帮山本解脱困境后就将那名劳工揍得遍体鳞伤。若不是刺猬及时上前解救，这名劳工恐怕性命都难保。
　　不到半个小时，先后有两名劳工重伤退出，这绝对不是刺猬想要的结果。眼看离行动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如何让时间过的慢一些，刺猬的确伤透了脑筋。刺猬在想，照这样的打法，不消一个时辰就会全军覆没。刺猬只得重新将剩下的八名工友召集一起，商讨如何对付山本。有劳工发牢骚说：“比赛规矩太多，无法施展，假如能象打架一样随便，也不至于败得那么快。”“是啊，这小日本活脱脱一个石磙，要想扳倒他，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还有啊，这样的比赛完全是为小鬼子自己准备的，就算我们有满身的武功，也不能尽情施展啊！”
　　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之时，刺猬突然双眉一展，兀自笑了。众人看在眼里，都不解的看着他。刺猬问道：“刚才张麻子宣讲比赛规则时，你们听到过是否有不准挠痒痒这一条？”
　　“没有。”
　　“我也没听说。”
　　“我只听到不准揪头发和耳朵，还有不准拧、打、踢、蹬。”
　　“对，就是这些规定。”
　　刺猬又笑了，他说：“这就好办，我们就挠山本的痒痒，让他有力无处使，对，就这么办。”
　　众人这才明白刺猬为何发笑，都觉得这主意不错。最起码能让自己不至于被山本摔成重伤。
　　刺猬不放心的交代说：“挠痒痒也有诀窍，要瞅准山本发力时的一瞬间动手，这样可以减弱山本摔人时的力道……好了，谁上？”
　　“我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