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十章）5

中村反复无常，艾忠不得不挺身而出。张麻子欲盖弥彰，却不料遭到艾忠迎头棒喝。此时，张麻子犹如一只夹在石缝的蛤蟆，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艾忠也清楚，张麻子只不过是中村手中的一枚棋子——让他向前，他绝不敢退后。既然是棋子，也可以为我所用。艾忠深知，想要让这枚棋子完全俯首帖耳显然不可能，但是，最起码要使棋子有所忌惮。黑白对弈，智慧是关键，棋子也是重中之重。中村气势汹汹，艾忠岂能被动挨打？如何将这盘棋走活，张麻子有足够的利用价值。
　　汉奸们停止了对劳工的驱赶，艾忠静等张麻子下文。
　　张麻子则恨得牙根直痒痒，他恨中村此时还把他当枪使，更恨艾忠这堵铜墙铁壁。两边都是爷，谁也不敢得罪。唉！如果不是有把柄捏在别人手里，我也不至于这么装孙子。
　　张麻子心里揣着刀子，嘴里却吐着酸葡萄。他把艾忠拉到一旁，语气几乎哀求：“兄弟、你得给我一条活路不是！”
　　艾忠挥手一指，问道：“他们的死活又有谁负责？”
　　“你和我都负责不了。”张麻子颓丧之极。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艾忠语出惊人：“但你可以负责。”
　　张麻子大睁两眼：“我能负责？我怎么负责噢，这里是中村说了算。”
　　“但中村听你的。”
　　艾忠说的是实话，中村在很多时候将张麻子当作是他的军师，就凭这一点，张麻子一直稳坐汉奸头把交椅。
　　张麻子咬了咬嘴唇：“你要我怎么做？”
　　艾忠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很简单，只要人不进军营，我决不为难你。”
　　“不进兵营？不进兵营！不进……”张麻子眼珠子滴溜溜转，蓦地回头、问道：“你说的、只要不进兵营？”
　　艾忠点头。
　　张麻子用手挠着嘴唇，贼眉鼠眼看看艾忠，又瞅瞅跟前的工棚，似乎有话要说。艾忠微微一笑：“不用看了，我早就为你选好了。你看、第三排第二间，要不、去看看？”
　　张麻子突然哈哈一笑：“兄弟、我信你，咱俩想到一块去了。”
　　艾忠冷冷瞥了眼张麻子，警告说：“善恶在一念之间，如果多行善事，你会有好报。但是、假如你想耍什么花样，我们决不轻饶。”
　　张麻子点头哈腰，一脸的虔诚：“一定，一定，怎么说我也是中国人啊！”
　　艾忠心中冷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道狗能改掉吃屎的本性？当张麻子带人驱赶工友的同时，艾忠已开始思索如何挽救眼前的危局。尽管还不清楚中村为什么提前行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中村起疑心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艾忠已无暇去考虑，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使工友关进兵营。如果让中村的阴谋得逞，工友的安全不但得不到保障，就连今夜的行动也会受到制约。怎么办？就在艾忠心急如焚的时候，张麻子跃入他的眼帘。这是次机会，不能错过。
　　艾忠不动声色道：“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看你以后的表现。怎么跟中村说，不用我交代吧？”
　　“不用、不用。”张麻子嘴里说不用，心里的算盘早就响起来了……

　　张麻子果然没让艾忠“失望”，他凭借一根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把中村说得眉开眼笑。张麻子首先给中村戴上一顶高帽子，说中村不愧是一名出色的帝国军人，未雨绸缪、先发制人、决胜于千里之外。
　　中村自卢沟桥事变后就来到中国，对中国的语言含义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因此也懂得张麻子所说的意思，舒坦劲就甭提了。
　　张麻子乘热打铁，随后直奔主题。他首先将劳工狠狠损了一顿，说什么一群泥杆子满身骚臭，都成虱子的奶娘了；如果让这么一群低俗的人进入兵营，简直是丢打日本帝国军人的脸。因此，太君、在没经过您的允许下，我暂时先将它们拘禁在工棚。不过、太君，您放心，我已经派了最得力的人手看管；大门上还加了两把铁锁，他们就是插上翅膀也休想飞出我们的掌心。
　　末了，张麻子紧张地等待中村的表态。
　　中村认真的听着，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他忽然竖起大拇指，连连说了几个“哟西”。
　　张麻子舞拳弄袖骗过中村，回想起来，却似鬼门关走上一遭。张麻子越想越怕，越想越恨。当天晚上，他趁乱逃出煤矿，从此杳无音讯。
　　　
　　下午两点，两辆日军卡车驶进雷山煤矿，三十多名战俘被赶进兵营，登记造册后又被分别安置到各个工棚。然而，一场意外的冲突发生了。煤矿劳工本来就多，加之工棚面积狭窄，每排每间几乎是人满为患；如今又突然增加了三十多名，原本逼仄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了。战俘中除了一部分人着新四军军装外，其余的则是身穿国军军服。谁知在安置过程中，几名国军士兵竟然强行侵占劳工的位置；双方相互撕扯，最终引发一场斗殴。负责安置的张麻子见势不妙，忙回兵营搬救兵去了。
　　艾忠闻讯赶来，局面还处于混乱之中。起先是几名士兵推拉扯搡，最后发展成所有的国军士兵都参与进来。一时间，工棚区乱成一团。艾忠本来有伤在身，见此情景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冲进人群，高喊一声：“都给我住手。”
　　这喊声就像一声炸雷，人们顿时停止打斗，一齐将目光投向艾忠。
　　艾忠冷冷扫了众人一眼，然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名劳工凑上前去：“曹二哥，这几个当兵的抢我们的睡铺，还把我们的被子仍在地上。我就跟他们讲理，没想到他们不但不讲理，还打人。”劳工一边诉说，一边擦拭嘴角的鲜血；看来，他被揍的不轻。
　　艾忠将目光投向国军士兵，只见他们一个个象斗红眼的公鸡，随时都有扑上来的可能。艾忠慢慢走到他们跟前，然后从地上捡起一顶军帽，掸了掸上面的灰尘，然后端端正正戴在一满脸胡子的士兵头上。
　　艾忠的举动使所有的人不知所云，而那名胡子眼里则充满敌意和戒备。
　　艾忠终于开口问道：“这位大哥是国军的上尉排长吧？”
　　胡子面色惊讶：“你识得军衔？你是？”
　　艾忠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们不就是要住处吗？我那有，要不，一起过去挤挤？”
　　艾忠的邀请使胡子颇感意外，他满脸狐疑，问道：“为什么帮我？”
　　艾忠神情凝重：“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
　　胡子眼睛一亮：“这话我爱听，不过，我这些兄弟不能在露天过夜吧。”
　　“这个好办。屈叔，这几位兄弟就交给您了。”
　　“中。”
　　一场混战在艾忠的斡旋下轻易被化解，在场的劳工再次对这个“曹二”佩服的五体投地。当张麻子带着一帮日本兵赶到现场时，劳工们早已散尽。张麻子愣在当场，双手交替摸着后脑勺。

　　因局限白天不安全性，陈松和曹大只能等待天黑之后才钻出密道。在与艾忠相互拥抱的那一刹那，两人禁不住热泪盈眶。这眼泪不但包含着离别之苦、牵挂之痛，同时还蕴含着战友之情，甚至是亲情。曹大一边抹着眼角，一边检查艾忠身上的伤痕。在场的人深受感染，都唏嘘不已。相聚的欢乐是短暂的，现状已容不得他们儿女情长。艾忠将胡子拉到陈松跟前，介绍说：“指导员、这位是肖排长，一位响当当的中国军人。他刚才还跟我讲起掩护大部队撤退的经过，他一人就用大刀砍翻了五名小鬼子。”
　　陈松握住肖排长的手，说：“ 现在时国共合作抗日，真希望能多一些象你这样的中国军人，你很了不起！”
　　肖排长倒也谦虚：“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位兄弟的本领今天我算领教了。”
　　陈松不解，艾忠便将白天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陈松听后哈哈一笑：“这就叫不打不相识嘛！不过、如果有你们的协助，我们这次行动会更有胜算了。”
　　肖排长双拳相握：“承蒙贵军看得起我们这些俘虏，实在是惭愧啊！”
　　陈松正色道：“肖排长不必如此，这样的局面只是暂时的，相信你到了战场还是一只猛虎。”
　　肖排长倒也实话实说：“被鬼子关了这么久，手真的有些痒痒了。噢、对了，我们一共有十八名兄弟，连长和副连长都殉国了，现在我可以说了算。不过，我想知道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陈松回答说：“都在严陈以待，我来的目的就是想搞清楚鬼子的确切人数和详细布防。”
　　艾忠接过话头：“据我掌握的情况，鬼子一共有八十六名；加上今天来的十二名，一共是九十八名；汉奸共八名，因此，敌人总人数加起来不足一个连。”艾忠顿了顿又说：“人数还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敌人的武器装备。他们有重型机枪一挺，就架设在煤矿的出入口；兵营里还有两挺轻机枪，目前没发现有迫击炮。另外，岗哨与巡逻兵是两个时辰一换，人数在四至八名，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听完艾忠的讲述，陈松问肖排长有什么好的建议。肖排长嘿嘿一笑：“我是个大老粗，只知道冲锋陷阵，操脑筋的事做不来。还是让艾忠来吧，有些情况他比我们熟悉，您说呢？”
　　陈松点头，将目光投向艾忠。艾忠也不推辞，便将烂熟于胸的计划徐徐道出。艾忠说：“首先，我们要将囚禁的工友从密道中转移出去，这项任务我已经交给屈叔去办；然后再组织一支预备队潜伏在兵营外围，只要鬼子一出兵营，他们就负责在兵营里放火，怎样使鬼子走出兵营？嘿嘿、这项任务只有指导员才能做到。”
　　陈松接过话茬：“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让我在外围吸引鬼子的注意力。”
　　“对，只要外面枪声一响，兵营的鬼子必然倾巢而出；届时，兵营必将空虚，这时候在鬼子屁股后面放一把火，鬼子必然军心大乱。”艾忠说到这里，冲肖排长一抱拳：“肖排长，有一项任务只有你才能完成。”
　　“别跟我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
　　艾忠继续说：“今晚是中村的生日，一会有一场摔跤比赛，我们已经选派了十名工友参加，目的是为了麻痹和迷惑敌人。在这段时间内，肖排长可扮作送夜宵的汉奸干掉出入口的机枪手和岗哨；只要等外面的枪声一响，你们就可以朝鬼子开火。肖排长，有难处吗？”
　　肖排长当即表态：“这个没问题，我会带几个兄弟搞定此事。”
　　这时，一直站在肖排长背后的一名国军士兵突然朝艾忠发难：“我们都出去消灭鬼子了，你干什么呢？”
　　“混账。”肖排长立刻骂道：“你没看见他身上有伤吗？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抽你。”说完又冲艾忠笑道：“我这兄弟不懂事，你别见怪。”
　　艾忠微微一笑：“这位兄弟说的很对，我们谁都不能闲着。我曾经发誓，一定要亲手干掉中村，为死去的工友报仇。”
　　陈松担心地问：“你这伤，能行吗？”
　　艾忠说：“别担心，这点小伤根本难不倒我。”
　　陈松忽然转移话题：“艾忠，今天和肖排长一起来的还有我们的同志吧？这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呢！”
　　艾忠回答说：“是的，我已经让烟王去联系他们了，估计一会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