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十章）4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柔和的阳光普照山峦，景色分外诱人。而在众山环绕的雷山煤矿，却被地表升腾的霜雾重重笼罩。
　　在一处高约两百米的山头上，陈松正登高远眺；在他的脚下，煤矿全景尽收眼底。遵照艾忠事先的约定，陈松带领部队赶在天亮之前抵达预定地点。
　　距离行动时间还有六个时辰，陈松想趁这段时间让战士们好好休息一下，战士们太累了。陈松左手叉腰，右手擎着望远镜，正聚精会神巡视煤矿的动静。曹大就站在陈松身边，他举手一指：“指导员，你看、那一片又低又破的工棚就是我们工友住的地方。”
　　陈松“哦”了声，顺着曹大手指的方向移动：“我清楚了，有的房顶是用树枝搭建……这能住人？”
　　“不下雨的时候凑合，下起大雨来就得都要挪地方；好一点的工棚容不下那么多人，其余的只能站在外面淋雨。”曹大话音戚戚。
　　陈松忿忿然：“这些小鬼子，哪里有点人性……不说这些了，密道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曹大又用手一指：“就在那，看见没？那座山丘下面……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罗排长？”
　　“到。”
　　“你带领同志们注意隐蔽，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
　　“是……指导员，您要去哪儿？”
　　“去会一会小鬼子。”
　　“啊！还是让我去吧。”
　　“这是命令。”
　　“是。”
　　
　　早上七时，正是夜班与白班交接的时间，当劳工们摩肩擦踵向各自不同的方向迈进时，张麻子突然带领一帮鬼子和汉奸将所有劳工团团围住。人群立刻一阵骚乱，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刺猬夹在人群中，他双眼如电，射向张麻子。张麻子不敢接招，把头一偏，冲身边的汉奸挥了挥手。那小汉奸会意，便扯起嗓子尖叫道：“所有的人都听着，中村太君有令：凡是五十岁以上、十二岁以下、干活不利索的、平时三病两痛的、还有卧床不能干活的，明天一早一定要到兵营集合……有抗命不到的、按奸细论处。”
　　小汉奸话音刚落，人群中象炸了锅似地议论纷纷。这个说：“这豺狼是啥意思？”“谁知道啊！”那个说：“莫不是又想出什么歪主意吧？”“说不着，反正没甚好事。”
　　小汉奸又扯起嗓子叫道：“吵吵什么，都给老子安静……中村太君说了，你们劳苦功高，良心大大的好……所以、想把你们送到医院疗养一段时间。”
　　人群中响起一偏唏嘘之声，显然，没有人相信小汉奸说的话。
　　刺猬早已忍不住了，他刚要钻出人群，却不料被人死死拽住。刺猬回头一看，原来是屈叔。还不容刺猬开口，屈叔先发制人，低声训斥：“牛劲又上来了不是？又忘了曹二兄弟说的话不是？”
　　两个“不是”将得刺猬一愣一愣地。刺猬突然抓住屈叔的胳膊，一言不发拉起就走。等远离人群，刺猬这才说道：“别一口一个曹二，人家不姓曹、姓艾、叫艾忠……”
　　“这、那……”
　　“别这呀那的，走、赶紧找他去。”
　　“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你以后会明白……”
　　
　　“中村终于等不及了！”艾忠紧锁眉头
　　屈叔不知内情，一脸的茫然。艾忠看在眼里，便将中村的阴谋简单说来一遍。屈叔急得火上房，连说这可怎么办？刺猬建议将此事告诉工友们，被艾忠否定了。刺猬牛脾气又上来了，嚷嚷着说难道见死不救？屈叔冲刺猬一扒拉：“你这牛劲咋不知改改呢？先听听曹……那个啥，先听兄弟把话说完。”屈叔自己都感觉这话说的特别扭，但现在不是打听人家姓氏的时候。
　　刺猬白了屈叔一眼，他感觉自己与屈叔纯粹是一对冤家。刺猬不怕来硬的，就怕吃软柿子，屈叔就是这只软柿子。长期以来，刺猬始终将自己当是作江湖中人：不欺老、不凌弱……但凡屈叔在场，刺猬总觉得头上套了一个紧箍咒。而屈叔象找准了刺猬的七寸，让他火不得也恼不得。
　　屈叔没理睬刺猬的白眼：“那个、啥、兄弟，你接着说。”
　　艾忠被两人的表情弄糊涂了，但他不想为此事纠缠下去；他接着说：“如果将此事告诉大家，只能引起更大的混乱，这对我们计划的实施不利……还有，这份秘密是张麻子透露给我们的，如果把他逼急了，他会回头咬我们一口……当然，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我看这样吧，屈叔、您先去稳定一下人心……中村不是说明早集合吗？今晚就将他们全部转移。”
　　“往哪儿转移？”刺猬问。
　　艾忠一乐：“刺大哥，你怎么忘了？我们有秘密出口啊！”
　　刺猬一拍脑门：“你看，我把这事给忘了！”
　　“摔跤人选有眉目不？”艾忠转移话题。
　　“都选好了，一共十名。”
　　“你不会又忘了我是怎么交代的吧？”
　　“没忘，只准输、不能赢。”
　　
　　艾忠在按部就班，中村也不会无动于衷。此时，中村正在享受本国音乐。扬声机在旋转，中村的大脑也没闲着。
　　“曹二”被释放后，他自以为撒下了天罗地网，他专等鱼儿入网了。殊不知，网早就破了，破这张网的正是他认为忠实的走狗张麻子。中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养的一条狗在背后开始咬人了，而且咬得如此之深。被咬了就会知道疼痛，中村没有感觉，这就叫“闷狗下口”。此时，这只狗就站在中村的身边。
　　中村关掉扬声机，那娇滴滴的女声顿时戛然而止。中村斜了眼张麻子：“张君、你说那个‘曹二’现在会干什么？”
　　张麻子躬着腰，身子呈七十度：“太君、您就是如来佛，他‘曹二’也就是个孙猴子……不管他现在在干什么，也不管他怎么蹦蹦，他还能逃得过您的手掌心？”
　　张麻子不愧为煤矿的头号汉奸，阴逢阳违的伎俩简直演到家了。刚刚还张口咬了人，眨眼间又冲你摇头摆尾。什么叫阴险狡诈？张麻子是绝对的宗师。
　　如来佛是谁，中村知道；孙猴子是谁，他也知道。张麻子拍得恰到好处，中村十分享用。“你对皇军十分的忠诚，很好、很好。”中村哼哼哈哈。
　　张麻子点头哈腰，唯唯诺诺，心里在骂：好个屁，你要是知道老子把你卖了还会对我这么客气？不行，这事迟早会露陷，得想办法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
　　“张君，晚上的比赛安排的怎样了？”中村忽然转移话题。
　　“太君，您放心，都安排好了。”张麻子又变回了那张脸。
　　中村踩着蛤蟆步在屋子了转了一圈，猛一回身：“不行、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张麻子心里有鬼，问的也是提心吊胆。
　　“张君，你现在就带人去，把那些老弱病残先关起来。”
　　“不是说明早集合吗？”
　　“现在就去，快快的！”
　　张麻子不敢怠慢，屁股一扭奔出办公室。
　　
　　雷山煤矿外围，陈松跟在曹大后面向密道靠近。前面就是一条马路，越过马路就是密道的出入口。曹大刚要下坡，陈松突然喊停。曹大不明就里，惶惶然四处张望。陈松低喝：“有鬼子，快隐蔽。”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隆隆地汽车声由远而近。曹大赶紧将身子一缩，敏捷地钻入灌木丛中。
　　不久，两辆日本军用卡车正沿着崎岖的山路摇摇晃晃开过来。曹大定睛一看，两辆卡车挤满了人，双臂都被反绑，这些人随着卡车的颠簸左右摇晃。
　　战俘？曹大在心里惊叫一声，回头看着陈松。陈松食指贴唇，让曹大噤声。待卡车消失在拐弯处，曹大便急不可耐的说：“指导员、你看清楚没？卡车上还有我们的同志呢！”
　　“看清楚了。”陈松心情沉重：“他们肯定是送往煤矿当劳工。”
　　曹大点头：“肯定是，我当初就是这样被送到煤矿。指导员，我们一定要把他们就出来啊！”
　　“嗯，那是一定。”陈松说：“卡车要不了两个时辰就能进入煤矿……走，我们赶紧进密道。”
　　曹大“嗯”了声，人就跟着跳上山路。
　　
　　雷山煤矿乱成一锅粥。
　　张麻子正带领十几个鬼子汉奸强行将一些老弱病残的劳工拖出工棚，那些年轻力壮的劳工则极力阻拦。几个鬼子兵突然兽性大发，扬起枪托就往劳工身上砸去。眼看着一场流血冲突就要发生，艾忠突然出现在张麻子面前。
　　张麻子一直站在一边旁观。他既不吆喝、也不动手，只是任由他的手下欲所欲为。自从钻了刺猬设下的圈套后，张麻子再也不敢象以前那样狐假虎威了。他不敢忘了“曹二”为他套上的紧箍咒，稍不注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张麻子在想，当今之计得想一个万全之策脱身，他总感觉有两把刀悬在自己的头顶，随时随地会砍了下来。
　　张麻子正想的出神，艾忠的突然出现惊得他一个哆嗦。还没等艾忠开口，张麻子便哭丧着脸道：“兄弟、不关我的事，都是中村那个王八蛋让我干的……”
　　“我知道是中村下的命令，但他不是说明早吗？”艾忠问。
　　张麻子一脸的苦相：“谁说不是呢？这王八蛋八成是吃错药了。”为了讨好艾忠，张麻子快要把中村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艾忠不吃他这一套，他一挥手：“马上叫你的人住手。”
　　“哎哟，兄弟，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不住手是吧？那好，我现在就去找中村。”
　　“行行行，我这就让他们住手……住手、住手，都给老子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