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九、离卦之疑

　　门口本来也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保镖，只是刚才距离远了一点，等到发现事情有变也都纷纷往自己腰间去掏武器，小武击倒那个人的刹那间，瓦尔特也突然动了，就见他垫步拧腰，身体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拐弯。他对面是个男人，可能没想到对手居然会杂耍一般转动身躯，正目瞪口呆之际，瓦尔特的拳头已经打到了他的脸上，就听见咔吧一声骨裂筋断的动静，随即瓦尔特并不停留，他二米多高的身体居然猴子一般敏捷，左腿不偏不倚正踢在旁边那个女子的手腕之处，就看见刚才瞄准斯特米总管的那柄手枪笔直地飞向空中，瓦尔特一个燕子三抄水的跳跃，伸手接住了正从高空掉下来的手枪。他只用手拨弄一下就生气地扔到地上：“玩具手枪。”
　　瓦尔特的这套动作攻防有序，出手果断，周围人都发出一声呼喊，反倒把刚才小武一击致命的功夫给掩盖了下去。等到那两个保镖和外边几个保安人员听到动静赶过来之时，这二男一女都已经束手就擒。那女子看样子并不是法国人，她嘴里喊着：“我们只是开玩笑！”但没人理她。不但是庄园里的保安人员，来参加晚宴的几个大人物也都有随从的保镖，大家围拢过来把内外隔阻开，虽然这突发事件处理的很快，但仍有部分客人看到了门口的情形，不免有议论纷纷的声音。
　　连如江嘱咐小武：“你快把刚才那个人掉在地上的东西找回来，别让其他人拿走。”他虽然没打开徐子婵刚才拿的那个长方形木头盒子，但总觉得从外形上看和刚才那个人拿的东西有几分相象，弄不好这又是一件脏弹发射器。小武在这种场合反而有点如鱼得水，她闪身往前而去。连如江则走到如丧考妣的贝夫人身旁，轻轻揽了一下她的肩头表示安慰。贝夫人抬头看了一下连如江，连如江发现贝夫人眼里居然蓄满泪水，不过很显然并不是因为害怕，他想问问原因，只是苦于语言不通。
　　这几个人很快就被带了下去，一场小小的风波也就这样过去了。接下来的晚宴依然很是热闹，贝特朗和夫人一齐给大家敬酒，不过连如江发现贝先生的神情有点很不自然，而贝夫人则更多地是有点伤感。唯一一成不变的就是晚宴宴会旁边的音乐会，里边小提琴、钢琴等等轻柔和缓的音乐带给大家一次很丰盛的音乐晚餐。连如江后来找机会去和孙市长聊了一会儿，很显然孙市长有点喝醉了，他拍着连如江的肩膀说着一些客气话，到了最后居然哭了起来，这让连如江很是感动。相对于平平静静的聊城来说，这次的招商引资可以用大捷来形容，这也无怪乎孙市长会如此状态。
　　这群中国人在一起的桌子上唯一的例外就是娜莉小姐，她和几个留学生陪着兴高采烈的中国客人喝了不少红酒。徐子婵早就发现了门口的乱局，刚要去看看就见小武走了回来，二人眼神交流才知道并没有什么大事。见孙市长和连如江相互敬酒，好几个考察团的人也都过来和连如江碰杯。今天晚宴上提供的是法国勃艮第白葡萄酒等几种名贵酒水，只是今天连如江并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没让徐子婵给自己画一张解酒符，因此很快就有点醺醺之意。最后一个给连如江敬酒的是高唐县农业局的孙凤武，他居然认识连如江父亲，这一下亲不亲故乡人，连如江和他对饮一大杯酒后就人事不省了。
　　连如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巴黎大酒店，这种品质比较高的葡萄酒丝毫没有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唯一区别就是喝酒多了也要去厕所。原本连如江睡觉都是一觉到天亮，但这次却半夜里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的推开厕所门走了进去，脑子似乎还保留在睡觉状态，只是忽然他觉得有什么不对，似乎在自己床上还有一个人，而且是女人，这怎么可能呢？这一个念头让连如江一下子就醒了过来，他几乎顾不上小便就推开门往外看去，床上空空如也并没有别人，他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丫的这几天有点太累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不过这一下子有点睡不着了，他漫步走进自己房间想看看夜景，只是当他走到落地窗前的时候，发现落地窗上端居然是打开的，这让连如江有点瞠目结舌。他清楚记得这个房间所有的窗户都是关闭的，而昨天自己回来一无所知，但如论如何也不可能去打开落地窗上端的空档，莫非刚才有人从这里逃遁了？
　　连如江没有了一点睡意，他本能地想打电话问问武毅，昨晚送他回来会不会有人给他打开天窗。可是看看这楼层的高度，连如江实在想不出谁能从窗户里逃跑。而且最奇怪的是那个人居然在和自己同床共枕，能是谁呢？不管是谁对方要害自己可是举手之劳，连如江越想越害怕。他看看房间里的钟表，发现目前是凌晨三点，他跑过去关上天窗就不敢再睡觉了。
　　能是谁深夜造访呢？连如江打开房间大灯仔细观察床上的情况，很快就被他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他的枕头边居然出现了几根长头发，这肯定不是他的产物，莫非这是个女人？连如江仔细嗅闻一下床上铺盖，真的有一种淡淡的清香，这也不是他身上的味道，看来真的有一个女人在陪自己。前段时间有一次自己夜有春梦，会不会也是这个女狐狸精在作祟呢？他摸摸自己的脖子，又看看已经被自己关上的天窗，好像只有绝顶高手才可能如此来去自如吧。他第一个考虑的就是董芳空那只狐狸精，但是自从自己把八卦玉佩原璧归赵之后二人就应该没有了什么瓜葛。剩下的小武和阿柒也能办得到，不过小武的身材可爬不了这种天窗，更重要的是小武不是那种人。如果说怀疑对象，自己认识的人里就只有阿柒了。
　　想到阿柒，连如江自己也摇摇头，他眼前浮现出小姑娘清秀的脸庞，阿柒现在才十六岁，虽然在法国这也是适婚年龄，不过在中国那都是小孩呢。他早就看出阿柒其实并不是汉族少女，她湛蓝湛蓝的眼里有一种异族风情，听阿伊说阿柒是师傅无意间捡来的，对她的身世和父母一无所知，从小就跟着师傅学艺，基本上可以说得到了他们门派的真传，否则也不会和他这个大师兄一起独闯大英博物馆。不过他和阿柒几次见面都能觉出这个小女生的羞涩，要说她和自己来缠绵那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只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连如江动了念头要看破事件真相，他取出随身带的三枚硬币，打算试一试自己的梅花易数。
　　这次的卦象并不如意，居然是一个离卦，卦面解释并不难：官人来占主高升，庄农人家产业增，生意买卖利息厚，匠艺占之大亨通。这和自己想要寻找究竟是谁好像毫无关系呀。
　　连如江眯缝起眼睛仔细盘算起这个离卦，觉得卦象所依，是在阐释依附的原则。人在险难中，必然就要攀附，找到依托才能安全。但寻求依附，首先应认清目标，必须谨慎选择。应把握中正的原则，不可投机取巧。目前自己好像并没有需要求人的事情呀？也就是说这个离卦毫无依据，这就和自己求索目标产生了不可违逆。忽然连如江心中一动，离卦中的离，其实通“丽”，也就是说这是一位丽人，而且离卦五行属火，方向为南方，性别为中年女性。刚才自己想到的人里只有董芳空是个中年女性，连如江咧咧嘴，也就是说是她造访了自己，这是干什么？来感恩吗？原来看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里边不少美貌的狐狸精因为被男人所救，因此化身人形前来报恩，甚至有不少自荐枕席的，董芳空被人称之为“妖狐”，难道真的像那种肉体布施的狐狸精吗？连如江对自己的梅花易数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他觉得董芳空要真是这么想可是想错了自己，连如江并不是那种道德楷模，否则也做不出和楚谷有子的事情，不过他自从和王凌雪结婚之后，真的没有什么杂念。
　　会不会是自己瞎猜呢？连如江又有点拿不定主意，现在自己的所有想法，其实都是房间落地窗上半开的天窗这一点证据，然而无论是这次的感觉，还是上次，都并没有什么证据，最有意思的是这两次之前的夜宴可都是喝了不少酒，有没有可能是自己酒后犯了癔症呢？绝不能排除这种意外的存在。连如江看着自己被子上那几个硬币发愁，这究竟是自己空穴来风还是真有此事呢？
　　一直到天亮连如江都在思索这件事情，看外边已经慢慢黎明，他不由又站了起来，看着这座从沉睡中醒来的城市。
　　“巴黎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城市，而我们却很年轻，这里什么都不简单，甚至贫穷、意外所得的钱财、月光、是与非，以及那在月光下睡在你身边的人的呼吸，都不简单”。
　　这是海明威在《流动的盛宴》里写的一段话。海明威自杀之前的最后一部作品，回忆了自己年轻时带着新婚妻子刚到巴黎度过的那段时光，彼时默默无闻，生活过得清贫朴素，在咖啡馆点一杯咖啡或一小杯酒，日日伏案写作。甘苦交织，却分外铭心。现在的连如江也有当初海明威一样的感觉，黎明中巴黎城中建筑如诗、街道如画，人们闲庭信步在风光旖旎的塞纳河畔，举目就是举世闻名的埃菲尔铁塔，不经意间一回头，又或是享誉全球的艺术宝殿卢浮宫和蓬皮杜，时尚而开阔的孚日广场上，孩子们在嬉戏，情侣们在石子路上散步。这里有光明之城和浪漫之都的万种风情，也许只有亲历这里，才能体会为什么这座城，蕴育、吸引且成就了那么多文学和艺术巨匠，莫里哀、司汤达、巴尔扎克、雨果、海明威、毕加索、莫奈、乔伊斯、萨特和波伏娃……这一串闪耀的名词让这座城熠熠生辉。世界各地的文人墨客纷至沓来，汇聚于此，感受这里浓郁的人文气息，呼吸清新自由的空气，体验浪漫的文化之旅，最后，也成就了他们的梦想。连如江觉得自己弄不好也能实现他在巴黎的梦想，而他的梦想却并不是文学和艺术，无论是白虎皮内暗藏的克里姆林宫，还是池塘里的黄金钥匙，似乎都和巨大的宝藏有关系，这可比清平镇里的太平天国宝藏要贵重得多。
　　门口传来敲门声，连如江喊声请进，进来的却是斯特米总管，他面带笑容，微微鞠躬向连如江致意，他身边就是那个翻译杨白劳。连如江很奇怪怎么一大早斯特米居然来到自己的房间，看来肯定有事情，他没说话，但是眼睛却带了一丝疑问。连如江记得昨晚面对那二男一女的不速之客，斯特米先生也在场，虽然事态得以最短时间平息，但仍是有些没想明白的事情，小武昨天收起了那件掉在地上的长方形武器，后来又交给了瓦尔特，他一直忙于应付那些客人并不知道后来事件的发展，听说是三个嬉皮士拿着玩具来捣乱，很快就被保安人员拿下了。当时他就觉得不对，且别说被关在庄园里的那两个内鬼的保安，单就是这三个人也都是有目的前来，那两个拿着玩具手枪的人是在掩护中间那个为首者，武器也像极了脏弹发射器，很有可能对方主要目标就是贝夫人，这中间一定有隐情。
　　斯特米满脸堆笑说道：“亲爱的连，我们先生太太想和您共进早餐，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她特意让我过来邀请您。”
　　“何必这么客气？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连如江大大咧咧的说，他知道绝对不是吃早餐那样简单，可能贝特朗先生要告诉自己一些秘密。只是他并不想参与其中，如果不是焦大夫找自己，说最近几天就要给卡洛斯国王动手术，很有可能今天就是自己在巴黎的最后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