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五一”放假后上班的第一天，尤智能认真调查了云天公司五千个塑料袋不翼而飞的事。
　　根据一位署名为“知情员工”的举报，尤智能带着云三贵调阅了相关的资料后表明，云天公司购入塑料袋一万个，库房保管人员签的字是“货已收”。实物账上记载，塑料袋买回来以后，用了五千个，剩下五千个，但使用车间再次到库房领用时，库房里一个口袋也没有了。
　　尤智能分别把负责采购这批口袋的采购员、负责运输的司机、负责收货的保管员叫到办公室询问。
　　采购员说：“买的是一万个口袋，卸货后保管员是当面签了字的。”
　　保管员说：“货到得比较晚，已经晚上十一点过了，天气很冷，于是没有点数便签了字入了库。”
　　司机说：“我只负责运输，其他的事我不知道。”
　　尤智能带上相关的资料和自己的想法，来到孙建章办公室，同他研究。
　　尤智能说：“这件事儿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原本就只买了五千个而开的一万个的票；第二种可能是买了一万个回来，被保管员私下卖掉了一半。在这两种可能中，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一是现在的商家，只要你买他的货，特别是对单位的采购员，任何方便都可以提供，你买五千个他可以给你开一万个的票；二是采购员经过平时的观察甚至是试验，料定深夜把货拉回来加上天气寒冷，保管员是不会认真点数的，所以故意选择深夜把货拉回公司，只要你保管员把“货已收”三个字一签，那就搞定。如果保管员坚持点数，他可以说是商家货源不够，还有一半明天再去提货。第二种可能性要小些，因为没有手续，载货的车辆是出不了厂门的，但也不是一点不可能，如果保管员与门卫故意串通也是可能的。”
　　尤智能说：“我对这两种可能的分析，都只是逻辑推理，不是作出判断的依据，更没有证据链，按照疑者从无的原则，追究不了采购员的责任。对仓库保管员，倒是可以追究收货时不点验的失职责任，根据《奖惩制度》的规定，可给予记过处分，并承担一半的直接经济损失一千二百五十元。”
　　孙建章说：“我完全同意尤主任对问题的分析。要说呢，这个事发生在前年，那时候你还在省城片区做销售总监，我也只是个副职，要说处理嘛我还说不出什么意见。”
　　尤智能说：“你说得有一定的道理，当时公司的第一负责人是邓洪发。这事儿是过去出的问题，现在才暴露出来，但对这件事的处理我们责无旁贷。”
　　“尤主任，请相信我不是‘新官不理旧账’，更不是方总所批评我像打太极拳一样地耍滑头，我从内心上完全同意你的意见。”
　　“那行，孙总。我先代云天公司把处理意见起草出来，提交总经理办公会讨论决定。”
　　“尤主任，”尤智能正要离去，孙建章叫住他，“五月份的财务报表你看过了吧，从你去年九月份回来后的十月份起，我们云天连续八个月减亏，离止亏和盈利仅一步之差，这是你尤主任给公司带来的成效！”
　　尤智能说：“孙总，我可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云天逐月减亏的成绩，是大家在方总的领导下共同努力的结果，是实行制度化管理的必然。云天公司灾难深重，目前还只是减亏，当然减亏也是特定意义上的盈利，希望已经出现，如果情况不出现逆转的话，扭亏为盈指日可待。到那时，我们好好喝一杯，庆贺庆贺！”
　　“好的，喝个一醉方休！”
　　尤智能和孙建章开怀地笑了。　　
　　
　　前后两天时间，方奇石向尤智能下达了两道指令：第一是就地辞退刘光武，第二是解除赵华军的劳动关系。
　　三十多岁的刘光武，原是机焦公司的采购员，据方奇石说，他并不了解刘光武的人品和工作情况，刘崇顺辞职离开荣光集团时告诉方奇石，“刘光武有能力，但城府很深，不宜重用。”刘崇顺是刘光武的老领导，又是方奇石最信任且情同手足的人，于是仅凭刘崇顺的这句话，方奇石便把刘光武的工作作了调整，名曰调整，实际上是借调到云天公司去坐“冷板凳”，没给他安排具体工作，天天上班，无所事事。
　　尤智能把企业的决定告诉刘光武后，刘光武说：“尤主任，我的劳动关系在机焦公司，能不能把我退回机焦公司，由机焦公司辞退我。”
　　尤智能觉得刘光武的要求是合理合法的，但尤智能不能违背方奇石的指令，解释说：“被云天公司辞退和退回去被机焦公司辞退，结果都一样，还是接受‘就地辞退’吧。你现在就到人力资源部去把手续办了。”
　　年近半百的赵华军是一名机械工程师，因工伤致残，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赵华军在云天主要负责机械设备的检查和维修，前天下午因工作上意见分歧，被汪德华骂了一顿，书生气不减的赵华军对发表不同意见招来臭骂想不通，对汪德华说“我干脆不干了”。事后汪德华断头去尾地向方奇石汇报说赵华军提出不干了，方奇石一听就火了，抓起电话便向尤智能下达了解除赵华军劳动关系的指令。
　　尤智能把赵华军叫到办公室，仔仔细细地向他询问了前天下午同汪德华发生不愉快的过程，然后问道：“赵工，冷静下来以后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恕我直言，我觉得我作为一个工程师，在技术方面有不同意见是应该说出来的，如果一切都按行政领导说的办，哪怕是错误的也照办，那是对企业不负责任的表现，那是对老板的愚忠。当然，我个人的意见也不见得就正确，但总得允许我说出来吧，总不能我们技术人员一说话，就质问我们‘到底服不服从管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顿责骂。尤主任，公司的人都说你是个六亲不认的铁腕，但没有见你无理骂人不让人讲话呀？”
　　真是个刀子嘴！倒是有点知识分子的味道。
　　尤智能心想，这话怎么谈下去？如果不谈出个是非分明赵华军是不会服的，即使解除了劳动关系他也不会服，如果谈出个是非分明，赵华军犯什么了？凭什么解除赵华军的劳动关系？尤智能深感为难，但他觉得这事无论如何应当实事求是。
　　尤智能说：“赵工，如果你介绍的情况真实，仅仅因为你发表了不同意见汪总就骂你的话，那肯定是汪总的工作方法不对。我想再问你，在你们争论或者说争吵的过程中，你有没有失言？”
　　“尤主任，在争起来以后，应该说我也有偏激的言词，这一点我应当作自我批评。照理说，不管领导怎样发火怎样骂我，我都应该保持冷静，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这很难做到。”尤智能说，“赵工，你什么话失言了？”
　　“我在一气之下说了句‘我干脆不干了’。”
　　“你是在这种情况下说的？”
　　“我是在这种情况下说的。”
　　“你本身有没有不干的意思？”
　　“没有，一点也没有。云天公司最困难的时候，工资欠两三个月，我赵华军都没有想过离开公司，眼下公司月月减亏，扭亏为盈指日可待，我怎么会不干了呢？除非是方老板不要我了。”
　　尤智能想，面对这样一个知识分子这样一名员工，解除劳动关系的话，怎么说得出口哇？
　　赵华军见尤智能不再说话，问道：“尤主任，是不是我又说错话了？”
　　“没有。赵工你说得很好，很好哇！”尤智能递给赵华军一支三五牌烟，然后说：“赵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能不能仅就你当时不够冷静，说了‘干脆不干了’这句偏激的话，向方总写一个书面的自我批评？”
　　“可以呀，有错必纠，知错就改嘛。”
　　尤智能觉得，这样既解决问题，又让方奇石感到有面子。尤智能说：“赵工，你明天交给我。”
　　赵华军刚离去，方奇石走了进来，直接问道：“都通知本人了吧？”
　　“方总，我已通知刘光武到人力资源部办辞退手续去了。对赵华军，我把情况详细地了解了一下，他提出‘干脆不干了’，是在同汪德华争吵的过程中，被汪德华骂急了冲着汪德华说的，他内心的想法是要跟着您方老板风雨同舟。方总，赵华军毕竟是个资深工程师，培养一个不容易呀。赵华军本人也意识到了他说‘干脆不干了’这句话是错误的。”
　　“我就说嘛，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冲着我方奇石来。”
　　“能够感觉到他很尊重您。”
　　“你的意见是不解除他的劳动关系？”
　　“方总，就让他留下来吧。”
　　“行嘛，但我得召集云天的全体管理人员开个会，扎扎实实地批他一通，免得有的人动不动就提出不干了。走，到车间去看看。”
　　“哦对了，赵华军还表示他要向您老板作书面检讨。”
　　尤智能陪着方奇石边走边说，说完赵华军的事，换了个话题，说：“方总，有件事我想请示您一下。”
　　“什么事？”
　　“关于木地板副品的销售问题。这些年来，企业内外对此意见都比较大，我准备从根本上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这个，你给孙建章通个气，定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