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九章)3
作品名称:隐杀 作者:墨笑 发布时间:2014-03-06 07:46:40 字数:4790
群山叠嶂,氤氲盘绕。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一辆插着膏药旗的军车正喘着粗气行驶在凸凹不平的山路上。此时,艾忠正坐在这辆军车上。
在这之前,艾忠通过汉奸从中周旋,把绑了一天一夜的义兄给救了下来。要说这事还真费了一番周折。中村起先不放人,艾忠便亲自跑到中村面前辩理。跟畜生讲理简直是一种讽刺,但艾忠把“理”字放在煤矿的利益上。艾忠说多一人就多产一份煤,与其把他俩冻死,饿死,还不如让他们为皇军多做贡献。艾忠说着把话题一转,说太君杀一个劳工就像踩死一只蚂蚁,太君是干大事的主,总不会为几个小人物坏了太君的名声吧。是人就喜欢戴高帽子,中村也不列外。中村对艾忠的一番话很受用,同时也赞许艾忠的胆量。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煤矿,中村最后做了个顺水人情。就这样,艾忠运用自己的智慧救了义兄和工友。
劳工能出山,这在煤矿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艾忠能够下山,这还归功于汉奸张麻子。要说这事在中村面前就很难过关,但张麻子自有说服中村的办法。张麻子说这次采购的东西太多,一两个人动作太慢。张麻子还说,误了时辰事小,误了太君的雅兴事就大了。中村还在为调离的事兴奋着,哪有心思细细考虑其中的猫腻,于是短胳膊一挥,说这事你看着办吧。张麻子得了中村的圣旨,便大摇大摆带着艾忠上了军车。临上车时,艾忠把张麻子悄悄拉到一旁,说他有两位兄弟在煤矿快憋出病来,也想跟车出去透透气。张麻子立马就变了脸,训斥艾忠得寸进尺。艾忠不说废话,趁无人时又偷偷塞给张麻子一砖烟土。张麻子得了好处,就任由艾忠爱带谁就带谁了。想到这里,艾忠扭头看了眼义兄。车子颠簸的厉害,曹大却能呼呼大睡。吊了那么长时间,那困乏可想而知了。艾忠这次带义兄下山也是有原因的,义兄身上到处都是伤痕,煤矿里缺医少药,带义兄下山就是为了给他擦身疗伤。至于带上刺猬和烟王,艾忠也自有他的打算。艾忠瞥了眼把守在车厢口的两名日本兵,然后把眼睛一闭,很快进入假寐状态,脑海里却象翻浪倒海一般。艾忠现在想做的不仅仅是如何带领大家逃离虎口那么简单了,他有更大胆的计划要实施,那就是不能便宜了中村这个刽子手。中村的双手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也不知有多少冤魂死在他手里,就是把他千刀万剐也不解恨。自昨晚从烟王嘴里得知那三十八条人命之后,艾忠就下决心不放过这个魔鬼。艾忠还在汉奸张麻子嘴中得知,后天就是中村的生日,生日之后他就要离开煤矿。艾忠认为,无论中村到了哪里都将是中国人的祸害,一定要在中村离开之前铲除这个魔鬼,决不能让他活在世上为非作歹了。尽管艾忠有足够的把握单独处死中村,但涉及面太广,如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全局。如何做到万无一失,艾忠在颠簸的车厢里苦苦思索着。蓦地,一个念头在艾忠的脑海里迅速形成,艾忠暗自笑了。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卡车终于停了下来。紧接着,艾忠一行四人被鬼子赶下了车。艾忠举目一看,卡车离集市还有半里路的距离。艾忠一看地形就明白卡车为什么不开进集市,原来是路不通的原因。
艾忠悄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烟王回答说:“三不管地带,就叫三不管镇。”“三不管镇?”艾忠又问:“难道到了河南边境?”烟王说:“再往前五里地就是河南信阳。”“怎么听到有火车跑的响声?”“对,这里有条铁路,山上的煤就是从这条铁路运出去的。”
烟王话音刚落,屁股就被鬼子兵狠狠踹了一脚。这一脚正中烟王的神经,烟王痛的“嗷”地一声跌坐在地。烟王的窘相竟逗得两名鬼子兵哈哈大笑起来。走在前面的张麻子回转身幸灾乐祸的说:“谁叫你嘀嘀咕咕没完。我告诉你们,千万别在皇军面前偷偷说话,他们总以为是在偷偷骂他们呢!踢你屁股是轻的,惹毛了还会在你们身上留几个血窟窿。”张麻子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上下打量烟王,他觉得烟王好眼熟,一时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艾忠知道要坏事,忙扶起烟王就要离开。张麻子突然喊道:“站住,曹二,你给我过来。”艾忠只得转身。张麻子恶狠狠盯着艾忠,然后指了指前面的烟王,问道:“曹二,告诉我这是咋回事?你不是说他走了吗?”
艾忠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在考虑下山带不带烟王的问题上他权衡了很长时间,不带就不知道贩烟的地点与时间,而且烟贩只认烟王,带上他就能搞到烟土的货源。但带上就有风险,因为全矿的汉奸都认识烟王。如果让张麻子认出来,艾忠先前编造的谎言就不攻自破。张麻子就会起疑心,不利于下一步计划的实施。思前想后,艾忠最后决定将烟王带上。但在出发之前,艾忠还是对烟王进行了一次化妆,那就是在烟王的嘴巴上贴了一撇假胡子。这一路上张麻子还真没认出来,糟就糟在刚才鬼子那一脚,烟王倒地的时候不小心把胡子挪动了。这一下烟王显了原形,张麻子马上就认出来了。
鬼子兵也看出了异样,端着刺刀就走了过来。正在责问艾忠的张麻子一看形势不对,忙拦住鬼子兵说:“事情小小的,事情小小的。”鬼子走开了,张麻子又冲艾忠恶狠狠的说:“曹二,回去跟你算账。”
一路无话,艾忠一行很快被带到一所大院子。进得院来,艾忠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烟王自以为看出了艾忠的心思,于是便悄悄说:“别担心,我有办法应付。”艾忠问什么办法?烟王诡秘一笑,说你放心就是了。艾忠没有言语,扛起一件物什走开了。其实艾忠并不是为刚才的一幕闹心,在事情未露馅之前,艾忠早已有了应付的办法,他真正的心思是在这所隐蔽的院子里。艾忠仔细观察,原来这所不起眼的院子是日寇一处秘密物资储备站。这一意外发现令艾忠在心里兴奋了好一阵子,只是没在脸上表露出来罢了。
中原局曾多次向各游击区下达指示,要尽最大努力摸清日寇秘密设置的军用物资中转站,但狡猾的日寇往往把这重要的军事秘密掩护的极其隐蔽,我情报部门根本无从寻觅准确位置。因此,日寇的给养总是源源不断送往各前线主战场,这给我方带来极大的威胁与压力。鉴于此事,各游击区领导没少挨批评。艾忠也曾受命四处寻查,也是一无所获。
艾忠不动声色进进出出,脑子却将将院子周围的地形一一刻了下来。艾忠心说:此行不虚,大有斩获。今天不但知道了日寇的物资储备站,而且还知道其运输途径。艾忠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尽快将这一情报送出去,但如何才能送出去呢。艾忠明白,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处在鬼子严密监控之下,就是想上趟茅厕也是身不由己。艾忠正兀自独想,却见张麻子悄悄向自己使了使眼色。艾忠一看就明白了,这汉奸还惦记着烟土的事呢!蓦地,艾忠眼睛一亮,对呀,何不趁这机会到四处看看,也许还真能找到自己的同志呢!想到这里,他把张麻子拉到一旁说:“我正在为这事犯愁呢!”张麻子把眼睛一瞪说:“怎么,看我刚才没揭你底?别犯贱啊!”艾忠忙解释说:“看您想到哪里去了,这不是被皇军看得紧没法脱身吗。”张麻子说:“这个不用你操心,只要你能弄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半个时辰。但是,你最好不要耍花招。”艾忠一听就懂了,他说:“要是您不放心,我就让我堂兄跟着您。如果我在半个时辰不回来,我堂哥任由你处置。”张麻子点点头说:“明白就好,快去吧。”艾忠又说:“我得带上他。”说着用手一指烟王。张麻子不耐烦的一挥手说:“去去去,记住,一个时辰啊。”艾忠说明白,然后冲烟王使了下眼色。烟王会意,忙随艾忠走了。
曹大不明就里,便冒冒失失地问:“我兄弟要到哪里去啊?”张麻子气得踹了曹大一脚:“哪儿来的这么多屁话,干活。”
再说艾忠,出得院子有一段距离后对烟王说:“昨晚交代的事都记得吧?”烟王说忘不了。艾忠又不放心的问:“有把握吗?”烟王说:“一个小时,足够了。”艾忠这才放心的说:“那好,我还有别的事,你的事办妥后赶紧回去报道。就别等我了。”烟王知道艾忠有重要事办,也不多问,便径自去了。
艾忠最终无功而返。
寻遍整座小镇也没发现交通站特定的标志,这种标志是我地下情报机关为了便于隐蔽和联络的识别暗号。关于这种暗号的识别,游击队伍里只有少数同志知道,艾忠也是其中之一。这还是艾忠执行一次护送任务时陈指导员悄悄告诉他的。自那次之后,艾忠每走一地总会留意每家窗户。在冬天里,窗户上会挂着一块黑布,黑布上不多不少有三个破洞。夏天则在窗户上挂三株艾草,因为艾草是用来熏蚊子的植物,用这种方式作为联络信号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如今时值初冬,艾忠没有发现一家窗户上挂有黑布。艾忠不死心,又向前走了一程,依然一无所获。这座叫三不管的镇子虽然不大,但若抱着急于求成的心理去找,恐怕很难奏效。艾忠太急于想将这份情报送出去,但欲速而不达这种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时间不等人,一个时辰很快就要过去。为了不让张麻子起疑心,艾忠决定暂时放弃寻找交通站的念头。艾忠转身往回走,在经过一家药铺时顺带了一些敷外伤用的药,他当然没有忘记义兄身上的伤。艾忠返回现场,张麻子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他气势汹汹冲到艾忠面前,劈头盖脸的骂起来:“办事慢腾腾,你想害死老子啊!”艾忠不解的说:“军爷,我可是按时回来的呀!”张麻子左顾右盼,依然不依不饶:“还有一个怎么没回来?我可告诉你,为了你那点烂事让我花钱请皇军下馆子,老子赊大发了。”艾忠嘿嘿一笑说:“让军爷破费实在不该,这损失就算在我头上吧。”张麻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笑?眼瞅着皇军就要回来了,你们倒是一块回来呀!曹二,如果烟王跑了你就死定了。”
艾忠心里也是暗暗着急,他说我这就去找找。汉奸又气又急,他说皇军马上就要回来了,还跟老子找个俅啊!艾忠心里纳闷,烟王保证说一个时辰足够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呢?难道他出了什么意外或者真的跑了?不会,他要跑早就从隧道里跑了。艾忠正胡思乱想时,却听得张麻子叫苦不迭道:“坏了,坏了,这怕什么就来什么。曹二,你可把老子坑苦了。”艾忠回头一看,只见卡车司机和两名押车的鬼子兵正一摇三晃朝这边走来。张麻子狠狠瞪了眼艾忠,然后屁颠屁颠迎了过去。眼瞅着鬼子越来越近,险情也在一触即发。正当艾忠一筹莫展之时,烟王却象是从地下冒出来一样突然出现在艾忠面前。艾忠又惊又喜,他一把拉住烟王问道:“你可回来了,事情办妥了吗?”
烟王得意一笑然后用手指了指车厢。艾忠顿时明白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这时,张麻子与鬼子已经走到跟前,看着突然出现的烟王,当时就一愣。他看了眼艾忠,嘴唇蠕动了几下,看样子他又要骂人。艾忠看在眼里,赶紧把手一挥说:“兄弟们快上车,回煤矿。”
艾忠回到煤矿的第一件事就是封住张麻子翻译的嘴。
作为一条狗,它首先忠于的是自己的主子,张麻子就是中村面前的一条狗。狗的欲望也是没有止境的,今天你给了它一根骨头,它就会冲你摇几下尾巴,但过了今天它就不认得你了。它会把你当做敌人一样吠叫,撕咬。艾忠就是有了对狗的理论才决定从烟王弄回的十砖烟土中拿出两砖送给张麻子这条狗。狗虽然不吠不咬了,但它还是围着你转,围着你嗅,因为它觉得你身上有股令它不安的味道。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摸着狗头对它说:我是你的朋友,我有肉吃绝对不让你喝汤。狗就是一种摇怜乞食的动物,一旦你有了奶,它就认你是它娘。虽然它怀疑你,防着你,但狗的本性已深入骨子里去了。艾忠比了解狗一样了解这些汉奸的本性,这叫知己知彼,艾忠最终把张麻子给摆平了。
张麻子也知道自己上了艾忠的套,再想挣脱已不那么容易了。因为他比谁都明白,烟土这玩意在煤矿是明令禁止的,虽然劳工一个个吞云吐雾,那也是在暗地里进行。中村高高在上,他关心的是煤矿每天的产出。至于劳工私下赌博打架什么的,他一般懒得去过问,他更不会钻进臭烘烘的工棚去检查。加之汉奸们在煤矿一手遮天,烟土竟在煤矿滋生了好几年竟使中村毫无觉察。因此,一旦中村知道了烟土的事情,他做翻译的也脱不了干系。他太了解中村的残忍了,他不敢将艾忠供出去,这无疑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唯一使他不放心的是艾忠背着他干的一些事,他已然觉察艾忠不仅仅是贩卖烟土那么简单了。他很想搞清艾忠的真正目的,但前提必须将烟土的事告知中村。狗死兔烹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权衡再三,张麻子把牙一咬:管他个俅,要是天真的塌下来了,到时候找处地缝钻进去。哪有活人被尿憋死的?
这么想时,张麻子竟心安理得哼起逍遥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