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失望

　　这次我姐夫回老家山南。得到了父老乡亲们的热情体贴，他感到太对不起家乡的父老了。这就是我的姐夫于双。其实，这场疾风暴雪过后，我们村的地、富、反、坏、右、都得到了一次深刻的改造。就是清理大街。贫下中农，都在家轻松地玩耍，可他们却尽心尽力的清扫每一家的院落。还有民兵们看守。目的是让他们尝尝土改前，贫苦穷人们所受的苦。在这种情况下，队委会里，也有人提到了于双，可我说：“于双出去挣钱去了，他是接受改造的对像，但上级也没有指示不给他们饭吃呀。于双没有一垅土地，所以没有过冬粮，他不出去挣俩钱买粮，咋过冬啊？我们大家都知道，他们的户口还没在咱村。再说了他是下雪前走的，被大雪隔住了，没回来。家里没有一粒米，孩子们又冷又饿，小屋都成冰了，没办法，我姐姐大雪泡天的拿个小口袋，到我们家拿去两升小米，算是吃上饭了，不然别说过冬啊，他们连夜可能都过不去。当时队长就说：‘于双的走，我知道，他跟我请假了。可谁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大雪呀，这是特殊情况，特殊情况必须特殊对待，上级是有指示的。如果出现饿死、或冻死人的现象，领导还得负责哪。”这不就解除了这个问题了吗？要不是我在队委会里，谁能把情况讲清楚哇？大哥我说的这种情况，估计你们村也会有的，比方你给富农子弟揽生意做了，……。”
　　没等沈荣说完，李博把鞋脱掉，又把身子扭回来，坐在了原位，笑着说：“老弟，你要不提，我还真不想说这事哪。夏天农闲时。我也是为了给儿子娶媳妇办事情，就给于双揽了一机布，寻思捞一个机头，自己再挂上一个布的线，办事情连换棉衣都够了，可是到各家去揽，就有人说，你给于双揽布，你不知道他是富农子弟吗？到时候不让他织布，你不坐蜡吗？我说，为啥不让他织布呀？上级不说支持个人手工业的发展吗？也没说不让富农子弟搞手工业呀。这是人们生活的自由方式，我要娶儿媳妇，怎么也得做两套行李吧，可是一年每个人七尺布票够干啥的呀？不要怕，我担保！这闲时候你们不纺线，干啥去呀？赶快纺线拉布吧，我看就算不娶媳妇，各家也有换不起棉衣的。再说了，于双是在咱村长大的孩子，他能差事吗？就这样，大伙就往我家里送线，归期，送来的线，一机布拉不下，我又给他揽了一机，如果不耽误，就凭于双的手艺，正月里。这两机布都织完了。有啥不可哪？耽误不了任何事。”
　　“对！大哥，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沈荣高兴地说：“三姐夫，你还有啥悲观的？共产党不会绝人之路的，老李大哥是山南小队的队委会成员，我是咱队的队委会成员，你的老家有李大哥给你说公道话，咱村有我给你说公道话，你怕啥呀？现在不都这样生活吗？你要有特殊才能也可以呀，上级有政策！下边有我们给你捧场，你还想搞特殊化呀？不都这样过吗？李大哥您最好住下，要不能住下，天要太黑了，我和我姐夫送你回家。还有一事我告诉大哥，这件事还没做哪，我也不想说。连我三姐和三姐夫也不知道，今天把话说到这了。我就说了吧。大家心里有个底，省得我自己瞎琢磨了。李大哥，你认识朱德军吧”“认识、认识。”李博连连说：“开会总遇到他，这小子当过兵，很有名气，能说会唠的，怎么？和他有关系呀”
　　沈荣点头说：“关系还大哪！他是我亲大姐夫，今年春天，他说往我们村搬家。可能也快搬来了。”
　　“户口落了吗？”李博问。沈荣说：“那能不落吗，实际情况我也不知道，按理说，他往老丈人住的屯里搬家，怎么也得跟他小舅子打个招呼哇，人家屁都没放，我也对得起他，连打听都没打听。他跟公社海书记是战友，听说他在战壕里救过海书记的命哪。现在可牛了，那是救命恩人哪！听说落户的事是海书记亲自和队长说的，与我无关。”
　　“好哇！”李博高兴地说：“这咱们不又来个有力的助手吗？于双，你还有啥说的？”三人都笑了。沈荣接着说：“要说助手，咱们还真有，比朱德军还硬的助手哪！别看他无权无势，那家伙心肠热，敢说敢为。遇到不平事最能坚持正义。他是我亲表姐夫，是我亲舅舅的老姑爷子。他叫周全。我舅舅四个姑娘，他们是最小的，在全村中威信最高。选贫协代表，第一个就把他选出来了，
　　我舅舅他们，是我们家到这以后，扑我爸爸到这来的，来时他才十来岁，我舅妈也是山南的姑娘。在我三姐对像的时候，我舅妈起了很大的作用。周全和我三姐夫一样，都是我爹的得意姑爷子。我四表姐最好。她和我三姐同岁，比我三姐生日大，他们俩比亲姐妹还亲。”李博赞道：“哎呀！于双，有这样的人在你身边，你还说啥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春节过后，三反五反的运动，在轰轰烈烈的开展着，广大农村，到处有形式不同的宣传队，宣传的内容主要是，狠抓阶级斗争，高举三面红旗，农村工业化，尽快的把我国建设成为一个，工、农、商、学、兵，五位一体的社会主义强国！可是除了大型的经济体系，归公于国营以外，到处建立了人民生活所需的产品工厂。包括（糖厂、酒厂、木匠铺、养殖场，等等。）提倡农业逐步走向工业化。凡是群众需要的生活产品，都要建造出来。把闲散的个体手工业者，集中起来，承当各种工厂的工人。此令一出，个个私人手工业者，都觉得有了希望，各个地方都行动起来了。但是所有的行业都被国家招收了，唯独机匠没有招收，也就说，于双没被招收进去，为此李博。沈荣，还有好多朋友们都进了百分之百的努力，也没办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是富农子弟。谁也不愿担这份嫌疑。所以他的希望，变为了‘失望’他还是在织那未织完的半机布。正月还未了，于双就了机了。他把他的场地收拾干净，打好包袱准备回家
　　山南李博家。李嫂炒了四个菜，对在院子里收拾柴火的李博说：“老李。你别收拾了，赶快放桌子，陪于双吃饭！天要黑了，于双还非得走不可，留也留不住，那就早点走吧。”
　　李博带着难舍的心态，拉着于双坐在饭桌旁，李嫂拿来酒瓶、酒杯。放在李博、于双面前，打开酒瓶盖，往两个酒杯里斟满了酒，说：“你们哥俩好好喝一回吧，再要在一起喝酒，不知哪年哪月了。”说完扭过脸去，掉下几个眼泪。
　　李博端起酒杯，示意于双也把杯子端起来，李博叹了一口气，说：“唉！兄弟，不怪你嫂子心里难受哇，咱哥俩此时分离，大哥我也感到心里五味杂念，不知啥滋味。想起来在你们家，和你小舅子在一起，喝酒时说的话，我感到对不起你，虽然年前国家下达，接收地方个体手工业人员的时候，我也为你找过上级，甚至都找过县里的有关单位，可就是没找成，也够倒霉的了，所收的个体手工业当中，没有机匠这门技术，画匠啊、瓦匠啊、编织啊，厨师呀，都没有。木匠、缝纫，最热门。出了政策允许的以外，其他都找不上去。也是大哥无能，没有帮上老弟。想起这事我就自愧。”
　　于双装作满不在乎的说：“说啥哪大哥，我小舅子一提起这件事也和你一样。弄了半天我还成了你们的负担了。我的亲哥哥、弟弟也没象你们这样。清风正气的时代，干啥还不挣碗饭吃呢，别人都能幸福的生活着，我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就不能吗？你们要放下我，可能我还轻松些，行吗？”于双一把拽住李博的手，抱在怀中，激动地说：“大哥，你是我的亲大哥！我求求你了，再别牵挂我了，不织布也许是件好事，我还年轻，可以无忧无虑的，干我想干的事业去。这就够意思了，你们这样牵挂我，到给我增加了不少的负担。这我就感到，没法回报了。求求你们了，行吗大哥？太阳要落山了。我得马上回家。”说着下炕往外走。
　　李博斜了窗外一眼，大山的阴影，已经覆盖了整个院落。他恋恋不舍的转身下地穿鞋，一把拉住于双的手，两人出了李博的房门。来到院子里，李博冷不防的拿下于双背着的包袱说：“你非得今晚走吗？反正明天我得用车给你送机杉去，一块走不行吗？再忙也不差一宿吧。”于双诚恳的说：“大哥，我已经稍回信去了，孩子上学等我拿回布去，给她换上新衣服哪，这不是一宿的事，明天一恋恋就得一天。我这个做父亲的，别的做不到吧，怎么也得讲点信誉啊。你看太阳还没落山哪，不等点灯，我就到家了，你不用惦念。再说了，那机杉你愿意哪天送，就哪天送，今后我也不使换它了。”说着夺过包袱，扭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