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强

　　把水桶口朝雪檩放倒，用扁担往水桶里刮雪。心想再来拿水舀子来。不一会，挑家去一挑子雪，进屋就把雪倒进锅里，然后折了几根干树枝，凑进灶坑里点燃了。回手拿起水舀子，放进水桶里，转身又去挑雪，水舀子蒯雪真好使，不一会又跳回来了。放在外屋，用水桶装着，心想：“明天也够用了。”锅里的雪已经化成了水。但里面有沙子，玉凤把清水掏进水缸里，用剩下的水把锅刷净，掏到脏水桶里，又把净水蒯回来，就够淘米做饭了。把在弟弟家拿来的半拉兔子，留下一半，剩下的一半，用斧子在菜板子上剁了。在另一口锅里，倒进油，放里点葱花和酱油、花椒面，把剁好的兔子肉，放进锅里，用抢刀抄炒，弄得满屋子喷香，孩子们乐的直打狠。再放里点土豆块和食盐，就炖上了。
　　她煮了半盆热腾腾的小米饭，把桌子放在炕上。在太阳落山之前，玉凤就把菜、饭都摆在了桌子上。孩子们高兴的凑到桌前，连小春义也哈捧子，一只小胳膊压着炕支撑着身子，一串一串的串了过来。小春仁拿起碗筷、汤匙，大口的吃起来。
　　屋子里暖洪洪的，孩子们吃饱喝足了，在炕上欢蹦虎跳的玩着。玉凤看着孩子们，回想着在弟弟家和弟弟说的话，以及弟弟的一家人对她的态度，感到心里很舒畅。
　　夜里，孩子们都入睡了，混暗的小煤油灯下，玉凤认真的用一块破狗皮，给儿子春仁一针一线的缝小袜子，因为白天屋子冷，孩子不知冷、热，在炕上光着脚，到处乱走，小脚冻出来泡。小春芳压根就没睡着。她在认真的观察妈妈的一举一动。她发现妈妈每拔一针，就微微的皱皱眉头。她知道妈妈的正手，拇指和食指，都裂口子了，皮子发潮，有点夹针，每拔一针，那裂口子的手指，就往出津一点血。小春芳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心里说：“啊！多疼啊，但是她又想，妈妈的这点疼痛，远远抵不住她内心的忧伤啊。妈妈还没到三十岁，由于操劳过甚，使得她那美丽的脸上，眼角和嘴唇都印上了和她年龄不协调的皱纹。她那双眼睛，出神的伴随着手的动作，在巡视着。和她年龄不太相应的润色，显得有些憔悴，但脸上时而泛起淡淡的红晕。温柔而淳朴的面孔，一看便知她有一颗善良的心。生活的困苦，繁重的劳动，过分的抄劳，使她完全消失了青春的年华。但她有一套制家的本领。可是此刻，小春芳，发现妈妈的脸上阴云密布，而越来越沉。禁不住问道：“妈，你在想啥哪？看你咋这么愁哪？”
　　这突然发出的童音，把玉凤吓一跳，但也打破了这沉闷的寂寞。玉凤却觉得轻松许多。她振作一下说：“把我吓一跳。你还没睡着哇？小孩子家打听这事干啥？这么小就打听大人的事，多暂是个头哇，你好好睡觉，明天好给妈哄孩子，妈好上山去整干树枝，你看咱这屋里多暖和，就是因为炕烧的热，没有吃的呗，怎么也得有烧的呀。
　　春芳坐起身来，披上小棉袄说：“妈妈你不睡我也睡不着，你不用愁吃又愁烧的，明天我爹准能回来，他要不回来，晚饭没有米，我去借。
　　玉凤放下手里的活计，看着春芳，心里好像有了点章程，可是冷静又一想，自语道：“唉，这么冷的天，这么小的孩子让她上哪去借呀？”
　　春芳听到了妈妈的自语话，就说：“妈，没冻冰时，我就看到了好几家阀冬米，我去借点，说我爹回来就给他们，一定能借来。你就睡觉吧，明天再给我小弟缝小袜子，咱们的柴火还能烧几天，不等烧没，我爹就回来了。这么大的雪，你上哪去整柴火呀？”
　　玉凤看着小春芳，心里想：“这孩子比我都拆动的开，几年后孩子们都大了，我怕啥呀？”想着，她笑了，放下活计说：“好！听我姑娘的。不过就算明天你爹不回来，也不用你去借米，妈从你舅家借来的米，够吃几天的了。放心吧！咱们睡觉。”
　　母女俩都脱下衣服，躺下了，可是孩子毕竟是孩子呀，小春芳以为自己说服了妈妈，她没有了负担，盖好被子埋头大睡了，而玉凤却是心里七上八下的还是没有觉。他控制着自己强迫自己入睡。刚一糊涂，睡在身旁的小春仁冷丁一蹦，妈妈敏感的预料到，这是白天孩子不顾冷、热，把脚冻出来泡，夜里一遭热，泡的激烈疼痛，，促使孩子一蹦。于是她坐起来，掀开被子一看，果然是孩子脚上的泡出血了。她轻轻的把孩子的脚拿起来，用孩子的一只小袄袖垫在了脚下。孩子睁了睁眼，看看妈妈在身旁，就放心的睡去了。
　　玉凤再也没有觉了，她重新穿好衣服，点上了煤油灯，发现灯火苗往南倒，知道是北来的风吹的，就把一幅被单挂在了幔干上，挡着北墙透过来的风，又坐在灯下缝补起来。也不知缝了多长时间，两双小狗皮袜子都缝完了，外面的公鸡拍拍翅膀，啼叫一声，报告一天又开始了。睡在炕梢的小春芳，翻了个身叫道：“妈我尿尿。”
　　妈妈把被单往炕头拽一下，灯光照在屋地上，春芳下地往尿盆里尿了一泡尿，上炕又钻到被窝里。她看妈妈还在缝衣服，就问：“妈，你咋还不睡觉呀？尿盆里的尿都冻冰了”妈妈说：“我知道，那是北墙透的风冻得。你睡吧，今天下晚天不冷，炕还热。我想多缝一会儿，你弟弟的脚都冻出泡了，不单是冻脚，身上也冷啊，妈妈把你穿着小的旧衣裳，给春仁改一改，把春仁的旧衣裳给春义改一改，反正都小了，你们也不能穿了，这数九寒天的，孩子们没有外套，哪行呢，好赖套上一件，当不少事呢。
　　春芳说：“妈，过年我也去干活。挣来钱给我的两个弟弟，一人买一件新衣服还给他们一人买一双小袜。妈妈咬断了线头，看了春芳一眼说：“你这么点个孩子，能干啥呀？上哪去挣钱哪？”
　　春芳眨了眨眼睛，再也没有睡意了，说：“妈，秋天时，我老姨来串门，她给老李家捡棉花，我不也去了吗，但大人们都拿两条垅捡，我只拿一条垅捡，而且在前面竟抓大朵，剩下的小朵都让我老姨捡了，结果到家时，我的棉花包，不比我老姨的棉花包小多少，可是一过称，我比我老姨的少一半还多哪。后来我才知道，大朵棉花轻，小朵棉花重，以后我再捡棉花，也捡小朵。
　　妈妈笑了说：“傻孩子，那是你老姨带你去的，你太小，不是你老姨带你去，人家是不用你的。”
　　春芳一激动坐了起来，急啦啦的说：“妈！那时，我才七岁，今年我都八岁了，个子也比以前高，能跟去年一样吗？”
　　女儿的理由，妈妈只是一笑。春芳又理直气壮的说：“大不了我老姨不来我去找她。再过一年秋天我就长大了。
　　妈妈只是缝补着没说话。春芳无可奈何地躺下了，嘟囔着说：“用不用我不管，反正我得去挣钱。”
　　妈妈咬断了线头，果断的说：“对！我女儿一定能挣钱，你老姨要不来，妈领你去！他们必须得用咱娘们。”　　
　　山南李博家，吃晚饭后，李博和于双在喝茶时，于双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对不起大哥，我没有及时来给你们织布，耽误了你们办喜事的需求，实在感到惭愧。可是你也知道，就我这个成分，队里要不让动，我也来不了。实际我比你们还着急，一家五口人连过冬粮都没有，全指望织下这两机布买过冬粮哪。昨天早晨你去找我，我马上到队长家请假，和队长说明了你们家的情况，才答应我来几天，让我把你们家办喜事所需要的布织完就回去，那还要看看情况再打算。不然，上级要有什么指示，他也应付不了哇。就这样咱哥俩就一起来了，详细的情况，在路上我都跟大哥你说了，我还告诉大哥，当天我们家就没有吃的了。你不也听到了吗，我临来时告诉孩子他妈，说到这安排安排，晚间在我哥家拿些米回去。好接济口粮。当时大哥你也点头了，可是当天下午就下了大雪，我没回去，不过还好，昨天我打了一个夜作，把机头织下来了，大雪下了一夜，天亮前还刮起了大风，我出去上厕所，看到天地一片茫然，知道我又回不去了，她们娘几个弄不着吃的，我也没办法。回屋我把衣服穿好，把保险灯罩拿下来，用干毛巾檫干净，点上了保险灯，又开始织布，吃早饭时，我就织了十多尺布。吃完早饭，我连水都没喝，就坐在机座上继续织布，直到晚饭前，这一块布又扯下来了。不管家里咋样，大哥，你办喜事需要的布够用了。就算不让我回来，也耽误不了你们家办喜事了。我可以放心的到我哥哥家拿些米，马上回家了。
　　李博严肃地说：“于双啊，自打你来，没有一时不夸咱村好的，说谁都对你好！那是因为你在这住时，对他们都好，再加上你们老于家过好日子的时候，对谁都不错，谁都借过你们的光啊，土改时批斗大会上，哪村的贫下中农都控诉地主、富农对他们的虐待，提起往事，气得穷人们把他们打的鬼哭狼嚎的？那时你都结婚了，你看谁打你爹了？甚至连一句粗暴的话都没人说。不就是过去老于头对他们好吗。现在见到你都赞不绝口，你就受之感动，那是故土难离呀。你是‘想家了’，要真是‘想家’就搬回来住吧。临来时咱哥俩一路上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就想说，既然那样你们就搬回来吧，但我不知道你和你媳妇是咋想的？还得看看你们的态度。回来多好哇！都是乡临乡亲的，怎么也比外村好哇。当初你们刚一搬走，看把你妈想的呀，老是犯老病，住了一个多月医院才起来炕，大家都说：“这就是养儿落的呀，”也有人说：那于双也是太着人想啊。别说他妈呀，别人谁不想啊？到现在你们住的那房子，你妈谁也不让动，隔两天他就给你们收拾一回。谁要是说：“这老太太收拾的太干净了。”把她乐够呛急忙接着说：“不干净行吗？我三儿子回来一看埋汰，该不回来了。说的别人都偷着掉眼泪呀。这两天她不知道你来了，要知道你来了，多大的风雪，她也得来呀。来了最低臭骂你一顿，弄不好抄起棍子揍你一顿。所以，你不要到你哥哥家去拿米了，你没买过冬粮，拿回去点能当啥事呀？今年我们为了办事情，把过冬米阀多了，自己用不了。及于你的情况，我和你嫂子商量，给你拿去二斗粟米，现在我就把小毛驴车套上，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