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八章）4

　　陈指导员问赵连长：“你知道曹大为何而来吗？”赵连长肯定的回答：“还能为啥，当然是为他的结义兄弟艾忠啊！”
　　“你只说对了一半。”陈是导员笑了笑说
　　“还有一半是什么？”赵连长问道。
　　陈是导员拍了拍脑门，一副歉意的神态：“这事还真的要征求你的同意。是这样，在反扫荡之前，艾忠曾跟我讲过曹大想参加游击队的事。当时正在处理汉奸的事，也没给艾忠一个明确的答复，今天曹大一来我倒想起这件事。你说曹大主动提出此事，我该如何表态？”
　　赵连长说：“好事啊！曹大这人没什么复杂背景，思想觉悟也高。为人也不错的，象他这样的人我们应该欢迎。”
　　陈指导员问：“这么说你同意了？”
　　赵连长开玩笑道：“你都同意了，我不同意能行吗？”
　　俩人会心的笑了起来。
　　果然，曹大进门的第一句话就说要参加游击队，说是要给他兄弟艾忠报仇。在这之前，曹大躲在自己房里流了一夜的眼泪。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了，便又急又悲的闯到连部来了。一进门就大声喊道：“指导员，连长啊，你得为我兄弟报仇啊！我要参加游击队，杀鬼子为艾兄弟报仇。”
　　曹大的双眼都红肿了，陈指导员看在眼里，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拉过一把椅子让曹大坐下，然后问道：“你就是为了报仇才参加游击队？”
　　曹大回答的倒也实在，他说鬼子害死了他兄弟，这仇一定要报。
　　陈指导员呵呵一笑：“为了报仇才参军，你的理由很充分嘛。不过，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我们不仅仅为某一个人才杀鬼子，我们要为天下所有受压迫的中国人报仇雪耻。”陈指导员接着又语重心长的说：“参加抗日不光是为了打鬼子，更重要的是要打到一切黑暗势力。鬼子是，章发奎和胡当家也是，他们就是压在贫苦人民头上的黑暗势力。把鬼子赶出中国去，清除所有豪强劣绅，建立一个民主自由的新中国……这个你懂吗？”
　　曹大摸了摸脑门说：“这些我真的不懂，我只知道杀鬼子，杀章发奎那样的地主恶霸。”
　　陈指导员颇为耐心的说：“不懂没关系，以后我会解释给你听。”
　　曹大高兴的问：“这么说你们答应我参加游击队了？”
　　陈指导员没有直接回答曹大的问题，而是从侧面引导说：“在你即将成为一名革命战士之前，有一项纪律你必须牢记和遵守。”
　　曹大很认真的听着。
　　陈指导员接着又说：“在我们革命队伍里是不允许称兄道弟，你对艾忠的称呼必须得改。”
　　曹大神情黯然道：“就是现在我想喊他一声兄弟也没处喊呢！”
　　赵连长突然严肃的说：“老曹，在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不要妄下结论。”
　　曹大一时没领会赵连长话中之意，还愣愣的说：“下不下结论我兄弟还是没了，唉！”
　　赵连长顿时哭笑不得：“老曹，刚才指导员对你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曹大似乎还在梦里，他不解的问什么话啊？
　　赵连长气的直摸头，这时陈指导员却笑了，他说：“老赵，别再难为老曹了。”然后又对曹大说：“刚才赵连长的意思是说，在没有确定艾忠生死之前我们不能乱下结论，所以……”
　　曹大突然打断陈指导员的话头，兴奋的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说，我兄弟还活着？”
　　“谁也不能保证艾忠的生死，但要经过核实后才能下最后结论。”
　　“那好啊，我这就进城打听去。”曹大说完就要拔腿。
　　陈指导员立即阻止说：“先别忙，我还有事要向你交代。”
　　赵连长这时插话说：“老陈，这些道理留着以后慢慢对他讲吧，你不是有任务要交给他吗？”
　　指导员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有任务要交给他？”
　　赵连长得意的说：“因为我们是一个脑袋，你心里想什么我当然知道。”
　　陈指导员“嗤”了声：“使劲蒙吧你。”
　　赵连长呵呵笑个不停。
　　陈指导员这才回头对曹大说：“老曹，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游击队的一名战士，上级分派你的任务你要不折不扣的服从和完成。”
　　曹大兴奋的说：“是，我坚决服从领导的安排，绝不让领导失望。”
　　陈指导员赞许的点点头：“很好，我现在就交给你一项艰巨的任务，你有信心完成吗？”
　　曹大试探着问：“指导员，您是不是让我去打探艾忠的消息？”
　　陈指导员“咦”了声说：“今天是怎么了，都知道我想说啥呢！”
　　赵连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陈指导员也跟着乐了。曹大则摸着脑袋，一副憨态。陈指导员止住笑问：“曹大，我就是让你去德安府打听艾忠的下落，你能完成这项任务吗？”
　　曹大使劲的点着头：“能，一定能。”
　　陈导员放心的点点头，之后冲门外喊了声“警卫员”。
　　警卫员应声而进。
　　陈指导员吩咐说：“你带曹大同志到伙房领些干粮。”接着又对曹大说：“你进城之后直接到迎春街37号找周先生，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向他请教。”
　　曹大説明白，便随着警卫员出去了。
　　第二天黄昏，中原局的信函就送到磨盘山游击队。陈指导员不无感慨的说：“上级领导的决策真是高明啊！抗日有希望了。”
　　赵连长拿过文件仔细看了一遍，之后问：“老陈，这编制是不是有些离谱？真有那么多人吗？”
　　陈指导员笑道：“所谓兵不厌诈，一来让鬼子不敢小觑我们，二来还可以继续壮大嘛！”
　　赵连长摇摇头说：“我不喜欢这样，一是一，二是二，这表面文章没什么实质内容。”
　　陈指导员边收拾东西边说：“老赵啊，作为老伙计我得提醒你一句，这次合并算是把兄弟部队拧成一股绳了，你得改改你的臭脾气。”
　　赵连长苦笑道：“从娘胎带出来的毛病，能轻易改得了？”
　　指导员加重语气说：“不能改也得改，勾践尚知卧薪尝胆，你这小毛病就不能解决？”
　　赵连长嚷道：“这哪跟哪啊！”
　　陈指导员说：“我的意思很明了，只要有决心没有什么不能克服的困难。”
　　赵连长把手一挥，说：“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去安排工作去。”说完便气呼呼地走了。
　　陈指导员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神枪手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喊了声“报告”后问：“指导员，您找我？”
　　陈指导员说：“对，我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从磨盘山到德安府需要两天的路程，曹大只用了一天半就到了。心里老挂着艾忠，步伐迈的象流星一样。这一路上虽没遇到什么危险，但沿途的景象的确令人不忍目睹，到处是新起的坟墓和烧毁的房屋。此情此景，曹大杀鬼子的心更强烈了。
　　日军还没取消戒严，城门口检查的非常严格。好在曹大天生一副憨态，得以顺利通过。进得城来，曹大直奔迎春街37号。
　　迎春街37号是游击队下设的一处秘密交通站，以买杂货为掩护，站长就是周一波周先生。然而，当曹大来到杂货铺，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迎春街属于德安府最为偏僻的一条街道，街长约1.5公里左右，街道两旁除了几家手工作坊外，似乎只有一家酒店才能聚得一点人气。除此之外，还有一家半死不活的造纸厂，其余的便是长住本县的居民。这条街道还是直通南北两座城门，因此也是人们向县中心繁华地带汇集的必经之路。当初交通站选择在这条街，就是考虑这条街很少有闲杂人等滞留现象。最大的便利之处就是收集情报与传递情报非常安全稳妥。交通站成立有两年多的时间，获取日寇大量有价值的情报，有效的干扰和打击了日寇的正常运作。日军司令部为此大伤脑筋，虽全力勘察，却终究无果。
　　田上秀夫上任以后，他把建立情报网当作重中之重来抓。他用威逼利诱的手段收买了一批本地的地痞流氓作为他获取情报的走狗与耳目，以图达到以华制华的最终目的。
　　田上秀夫这一招的确阴险，被收买的汉奸特务也甘愿死心塌地为他效忠。一时间，大量的汉奸特务迅速向德安府四处渗透。不久，汉奸特务便在迎春街闻到了一股气味。
　　自日军弹药库被摧毁之后，周先生一直在打听并搜集关于艾忠的下落的情报。只因情急之下忽略了安全，在交通站的交通员频繁出入的同时，汉奸狗一样的鼻子立刻就觉察出杂货铺的异常动作。
　　有着多年情报工作经验的周先生也觉察出异样，他预感到危险正一步步逼近。经过慎重考虑之后，他果断作出了放弃交通站全体撤离的命令。但是在撤退过程中，周先生为了掩护其他同志而不幸被捕。
　　周先生被日军宪兵带走的一幕恰恰被曹大看在眼里。尽管曹大不认识周先生，但他明白被抓的一定是自己人。面对荷枪实弹的宪兵，心急如焚的曹大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友被押上囚车。望着绝尘而去的囚车，曹大顿时象失去娘亲的孩子一样六神无主了。曹大一边走一边想，艾忠没有找到却又碰到这种令人心焦的事情，我该怎么办？是先找艾忠还是先救交通站的同志？权衡再三之后，曹大决定先将交通站暴露的事情赶紧通知连长和指导员。主意拿定，曹大不敢在城里滞留，便急急忙忙出城去了。
　　只因连续赶路，曹大已显得疲惫不堪，行进的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夜幕降临的时候，曹大已感体力不支，他决定先稍作休息，等精神缓和一些后再赶路。
　　曹大太疲劳了，他刚躺下便进入梦乡。他梦见艾忠和交通站的同志被鬼子绑赴刑场执行枪决。正在这关键时刻，赵连长和陈指导员带领游击队攻入县城，消灭了鬼子，救出了艾忠和其他同志。
　　曹大抱着艾忠开心的笑了，却不料一名鬼子挺起刺刀插入自己的胸口……
　　曹大顿时从睡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刺刀正抵在自己的胸口。曹大仔细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他正被一群日本兵团团围住。曹大在心里叫苦不迭，心说完了，完了，今晚可能要到阎王爷那里报到了。曹大不想坐以待毙，他连连摆手说：“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
　　“你是良民？我看你就是游击队的探子。”话音刚落，只见从鬼子中间走出一名留着分头的中年男子。只见那男子的嘴唇上一撇八字胡，一双绿豆眼让人瞅着极不舒服，十足的汉奸嘴脸。
　　曹大一看就明白了几分，他说这位军爷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我可是规规矩矩的庄稼人啊！
　　汉奸上前踹了曹大一脚，嘴里骂道：“大黑天的躲这儿睡大觉，我看你小子不象个好鸟。”说着用枪抵住曹大的胸口威胁道：“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敢说假话我毙了你。”
　　曹大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阵势，心里还真的有点害怕。他在心里说，如果枪一响，我曹大还有命在么？这么想时一只手伸进怀里。
　　汉奸突然把枪用力一抵，神经似的吼道：“别动，再动老子一枪崩了你。”
　　曹大把手缩回来，说：“军爷，我拿良民证啊！”
　　汉奸闻言，伸手一把从曹大怀里拽出一张纸条，扫了一眼后又扔给了曹大。汉奸跑到鬼子军官面前嘀咕了几句，然后又回到曹大的面前说道：“刚才皇军说了，你既然是良民就得要为皇军分忧。皇军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明白？”
　　曹大只求尽早脱身，连连说明白。汉奸说了声很好，那就跟我们走吧。曹大一听急了，他说不行啊军爷，我还得去找我兄弟呢！汉奸不耐烦的一挥手说：“少废话，给我绑了。”还没等曹大醒过神来，他就被两名伪军绑得结结实实。
　　曹大还不知道，不远处有十多名中国男子同他一样被绑在一起。曹大虽老大的不情愿，但面对鬼子的刺刀，反抗也是枉然。一路上，曹大悄悄打听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鬼子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但没人知道。就这样，曹大一行被鬼子押着一路向前。细心的曹大渐渐发现，他们一直向西北方向前行，德安府却在正南方，而西北方向除了深山还是深山。
　　鬼子想干什么？难道要把我的扔到深山喂狼？不可能，鬼子要我们死根本不需要这么费时费事，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想到这里，曹大恨不得给自己耳光。如果不是贪睡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如今大事未了，自己却身陷绝境，这样不行，怎么着也要想办法逃出去。
　　一路上，鬼子又抓了几个村民。鬼子没节制的抓人，既不打，也不杀，只是严格限制这些人的自由。鬼子到底在耍什么花招？曹大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天下午，曹大一行被带到一座小镇上，整座镇子住的全是鬼子和伪军。还没等曹大他们喘上一口气，很快又被赶上一辆军用卡车。随即卡车发动，继续向西北方向而去。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卡车终于停了下来。被卡车颠得昏头转向的曹大定了定神，然后仔细大量四周。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处深山凹子，凹子四周的山川被挖的面目全非。不远处有几口山洞，山洞口有源源不断进出的人流。一个个面色漆黑，很难辨认真实面目。
　　曹大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座煤矿啊！那一刻，曹大几乎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