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打工求学

　　在高平家说的那番话，我还隐含一个内容。即打工的初衷是为了攒钱，攒钱的第一目的是完成未完成学业。完成学业是为了一个文凭。文凭至上的年代里，手里不持有一张文凭，走上社会与工作之时，人家只当你是一个野路来的孩子，没人鸟你。
　　祖父一心希望我能读书，将来成为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我又何尝不是。即便成不了知识分子，做一个有文化的农民也是可行的。总之，边打工边上学是我未来一年里开展的人生旅程，考不考上大学不是唯一目标，文凭才更重要。
　　此梦乃我织，此学必求之。
　　趁着年岁小，老来莫叹息。
　　晚上，月凉风爽的时候，我跟李玉照聊天时问他想不想出去打工？他蛮干脆的，一口回绝了说：“打什么工，那么苦，打工又挣不到钱，买烟买酒钱也不够。不去！”我说：“我想去。”他说：“你想去就去呗，反正你勤劳我懒人一个。你打算干什么工？”我说：“我打算有用吗，有砖搬当苦力有钱挣就不错了。你真不打算跟我闯荡江湖吗？”李玉照忽而说一句挺意思的话的：“算了，我属于小鱼，在水池混有虾米吃就不错了，哪有本事闯江湖。”
　　李玉照对我的提议，三问上不去，我也就不为其所难了。
　　上午，我背起行囊上路了，走到村路口的时候碰见放学三三两两回家的学生们。骑单车的高枝一看见我就喊叫：“黎铭哥哥，你要去哪里？”我说：“去打工。”她问：“去哪里打工？”我说：“城里啊。”她又问：“你告诉我阿爸了吗？”我说：“说了。”
　　“黎铭哥哥再见！”
　　“再见！”
　　我下了车，背着行囊直奔民族中学去找苏老师，跟他讲述祖父祖母的突然去死以及此番的目的，并恳求他帮我跟校长求情，让我回校就读吧。刘校长看看我的模样，摇头表示不同意。苏老师也建议我休学，明年再读。我明白校长的意思，他知道我穷缴不上学费，因而不让我读的吧。我软磨硬泡了，刘校长依旧不为所动。最后我扑通下跪，向校长和苏老师发誓，一定好好读书，一定把学费缴上的。我说：“如果我不缴全学费，刘校长可以不发给毕业证书。我知道，走上社会后，人的能力很重要，被学校公认的学历和文凭也很重要。所以说，如果我不全缴学费的话，可以拒绝给我学历证书。刘校长，苏老师，我很想要一份高中毕业证书的。我们村几乎都是初中毕业生。村里人也都公认我是一个读书的料。如果到时我回家务农了，村里的那些看不惯我的人一定会挑衅我读书有个屁用之类的话，也有可能逼迫我拿出毕业证书为证之类，要是我拿不出来，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地羞辱我，打击我了。在我们村里，我是一个绝对孤独无助的孤儿，所以学校得帮帮我。我祖父在的时候，一直支持好好读书上大学。如今我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一切只能靠自己，但在持有毕业证书上的问题，只有学校和校长帮助了。”
　　“起来吧！”苏老师扶着我。
　　“校长，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干嘛要高中文凭吓唬人家，拿个大学学位不可以吗。”刘校长坚定地说。
　　“可以！谢谢刘校长！谢谢苏老师。”我知趣地赶紧领情。
　　于是学校开学近三十日后，我愣挤进了民中高三六班的课堂，成一名差班的同学。我明白，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能坐在课堂上学习已是命运的眷顾，还在乎什么优班生差班生。我的上学并非为了考大学，而是为了混个高中文凭。
　　“同学们，安静一下。我来介绍一下。”杨老师领着我走入教学楼三楼的六班教室内，“这位是新分来我们班的黎铭同学，大家欢迎。”于是同学们聒噪起来。杨老师把我安排在后排一张空桌椅上。于是我从此开始我为期一年的勤工俭学的校内校外的求学路。
　　我感谢刘校长，苏老师和学校给予的爱。
　　我一共打两份工。一，打扫教学楼的三层和四层；三层，高三年级的教室的走廊；四层，实验室，舞蹈室，文娱室以及走廊的打扫。二，自己外面打零工，譬如，酒店服务生，广告传单员。尽管苦和累，我也要坚持着。两份工的工钱不高，我也要努力去做。
　　每天学生上课前或放学后便开始我的打扫工作，我不怕苦，我有的是力气。祖母曾说：人吃力不尽，鬼吃力才没。因为祖母迷信，相信鬼吸走人的灵魂人才死掉，而人干工怎么累其力气也不会用光。年幼时，相信祖母这话是对的，可现在不太相信，因为有人干工也累死的。
　　打扫，我分两个方案两个时间段。四层同学们下课后打扫；三层，清早同学们上学前打扫，时间错开后工作量不大，干也不太累。
　　清早，我提着两个水桶，四把拖布走上二楼楼梯的时候碰见学校正式的保洁员阿姨。她叫住我说：
　　“黎同学，才来啊！我比你快了。”肩膀错过前站住了，我也驻足了，“黎同学，我跟你说个事。”我问什么事。她说：“我家里后天做鬼，你就抽空帮我打扫卫生两天呗，行不行，反正教室走廊也不太脏，你正常打扫就行。”我说，恐怕不行吧。她说：“怎么不行。你帮我打扫两天，我按两天的工钱给你。你打扫两层也扫，整栋楼打扫也是打扫，只不过快一些慢一些罢了。”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这个事你得跟校长说一声的，免得校长以为你不做了，辞你的职，又扣你工资，那样就得不偿失了。她说：“这么说，你同意了？我有女儿儿子都……诶，不说了，你赶紧干活去吧。”我“嗯”一声便上楼打扫去了。
　　晚上，我坐在教室里自习功课的时候，几个一直看我不顺眼的男同学便调衅我说：“诶！你阿爸阿妈也太扣了吧，让你来读书也不给一块两块钱零花钱花的吗。你不会是后妈养的吧？”
　　我不理睬他，继续复习我的数学科。尽管是为了一个高中文凭，但也要刻苦，别辜负自我的青春年华。我的数学和英语不够好，恐怕是我考大学的弱项。
　　“诶，你说呀，你是不是后妈养的？”坐在右边第一排的罗志祥向第四排的我喊话，声音也不小，足以影响同学们学习了。我低着头，却感觉得到同学们有两种情绪，一种是不屑，分明是嫌弃影响别人学习。一种是窃笑，看不起之意。
　　我依旧不理他，因为祖父从小就告诫我，无论遇上什么都要忍。忍的初衷我是孤儿，忍的目的是起冲突的时候没人帮我出头。
　　罗志祥在我们六班是个人物，源于他家因土地补偿有钱。每回来学校的时候他裤兜里的银子不少，经常请同学们吃这吃那，因而成了受拥戴的人物。他个头比我小，却显得财大气粗的样子。
　　罗志祥又说：“说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莫不是你妈死了没人给你钱花了。我想也是。”罗志祥趿拉着向我走过来，“这个时候我想应该……”
　　女班长刘莹说道：“罗志祥同学，请你不要说话了，影响同学们学习。”
　　罗志祥说：“你学你的，我说我的，教室又不是你家的。”
　　刘莹说：“教室是大家的，大家要学习，你要说话请到外面说吧。”
　　罗志祥“诶哟”一声说：“小丫头片子真能说啊，是不是看上哥了。建议不要迷上哥啊，哥只是一个传说。哥已经有了？”
　　“谁？”同学们呼啦问道。
　　“校花。”罗志祥得意洋洋的样子。而我在嘟囔着：“笑话。”
　　“后妈养的你说什么，笑话。”罗志祥好像恼火了，“笑你妹的话吧。老子什么人，追上校花绰绰有余的。不信，明天我那扩音器在楼下喊，看她敢不敢……”
　　“人家女孩子当然不敢，你一个厚脸皮的人有什么不敢的。不过建议你不要这样做，不要把你的快乐建立别人的痛苦之上。如果真喜欢校花就当着她的面说，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样的蠢事，不要以为你这样很男人很光彩，其实是蠢货所谓。”我这样说，已经惹毛了罗志祥。他向我的脸挥来一拳，我双胳膊一挡，“啪”的一声，骨头相碰，血肉横飞之感。
　　罗志祥又要踹我一脚之际，杨老师进来了，大吼一声：“罗志祥！为什么要打架。一看就知道你是挑事的，你的座位在左边，跑到右边去打架。教室是用来学习长知识的，不是用来打架斗殴的。回你的座位上去。”又问：“黎铭你说，为什么打架？”我说：“我也不知道。你还是问他吧。”
　　“罗志祥你说，黎铭克扣你们家的土地补偿款吗？”杨老师一说，同学们哄堂而笑。我没有笑，反而觉得这是一种羞辱。我觉得整个班里最穷的莫过于我一人了。
　　“他笑话我。”罗志祥针对我说。
　　“你说这话谁信，我也不信。”杨老师坚定地说，“我反倒觉得你笑话他才有可能。你也别欺负他老实。都是同学，都是一个班集体里学习的孩子，目的都是为了考大学。如果没有考大学的愿望，也不要扰乱同学们学习。但我还是希望每一个同学都应该珍惜参加高考的机会。青春的年龄就做对得起青春的自我。当你离开校园以后，当你老的时候就不应该抱怨现在的自己的好好读书和作为了。再过不久，你们也就要高考了，到时，你拿什么参加高考，又拿什么来报达三年高中的付出。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都希望你们好好复习并考上大学。往远了看，将来有的同学成了大学生，有的同学落榜生，你的脸面往哪搁，所以自己还能争取一把的岁月里，发奋图强，考上大学吧。”
　　多年以后，杨老师的这番激扬讲话还深深地打动着我。因为这话激励着我努力学习学习再学习，最终金榜题名了，可遗憾的是，仅仅考得一个二本。但我也欣慰，刘校长颁发给我一本红色高中毕业证书。
　　我这故事从下一章才进入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