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七章）6

　　距公审公判大会还有两天的时间，趁这间隙，陈指导员一边让战士们就地休整，一边就郑守仁一案召集了一次党小组会议，着重讨论对郑守仁的处理问题。艾忠作为非党人士参加了旁听会，这是陈指导员有意作出的安排。
　　在会上，几位党员都阐述了各自不同的观点，一方主张宽大处理，一方主张严办。虽然意见不一，观点不同，但最终还是达成了共识：排除了郑守仁汉奸恶霸的罪名。也就是说，郑守仁死罪可免，这对郑守仁来说已是天大的宽容了。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还得宜于艾忠的一番话。当会议争执不下的时候，陈指导员就说听听党外人士的发言吧。于是，艾忠说出了如下一番话：
　　当今日寇这所以横行无忌，他们靠的是那些汉奸充当眼线所至。为什么有那么多中国甘愿作汉奸走狗？有两点：其一就是那些骨头软，贪图荣华富贵的投机分子。另一点就犯了错之后怕受到惩罚而去寻求日本人的保护，这叫一错再错，最终走向出卖自己的祖宗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铁杆汉奸。杀一个郑守仁非常的容易，如果接着出现第二个或是第三个郑守仁，他们会不会象第一个郑守仁那样主动来投安自首，争取宽大处理？我可以这么说，他们不会，因为他们看到了第一个郑守仁的下场。如果那样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向日本人投怀送抱，充当汉奸，干出许许多多有损群众，有损于抗日的大事来。到那时，我们要为此付出更大的精力甚至是牺牲。放掉一个郑守仁表面上看着象损失了一些东西，长远来看，还是对我们以后的工作有很多帮助。这也是在告诉那些迷失自我的同胞，只要你不干出有损于国家利益的事来，我们还是可以给予帮助与引导。这也是对日寇的一种打击，他们会逐渐失去汉奸的帮助而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赶走日寇也是指日可待。当然，不是说所有的罪犯都可以赦免，象章发奎那样背了几条人命的恶霸地主，有多少杀多少。决不心慈手软，姑息养奸。
　　郑守仁知道此事后感动的热泪盈眶。
　　郑太太问：“这么说，我丈夫的死罪可免了？”
　　陈指导员说：“是的。但必须没收你们全部的财产，你们将一无所有。”
　　郑守仁忙说：“该收，该收。感谢共产党游击队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
　　赵连长在一旁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郑守仁羞愧的低下了头。
　　赵连长补充说：“你儿子聚众袭击我游击队，虽然没有造成重大损失，但影响极坏。希望他能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如果他继续为非作歹，顽固不化，我们绝对会给以严惩。”
　　郑守仁连忙作出保证，说一有他儿子的消息他会亲自送他来投案自首。
　　陈指导员最后说：“我们共产党游击队是仁义之师，但对那些十恶不赦的汉奸特务，地主恶霸绝不姑息。考虑到你的妻儿因你而无辜受连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所以，我们决定分给他们一些田地。而你作为戴罪之人，也就无权享受普通群众同等的待遇。不过，只要你以后多行善事，我们会对你的身份作重新考虑。”
　　郑守仁感激涕零的说：“对你们作这样的决定我想都不敢想，所以，我也不敢再奢求什么。我已经想好了，等安置好我的家人，我会入清心寺戒斋三年，以此祈求佛祖能宽宥我的罪过。”
　　陈指导员说：“尽管我们共产党不信这个，但也不会阻止或是反对一心向善的人或事。你好自为之吧。”
　　郑守仁点头哈腰的说：“长官的话有理，守仁一定铭记在心。”
　　郑太太在一旁战战兢兢的问：“长官，我们可以走了吗？”
　　陈指导员点头说：“可以走了，好好培养你的孩子，不要让他们误入歧途。”
　　郑家夫妇千恩万谢而去。
　　小胡在一旁不服气的说：“就这样便宜了他们？”
　　赵连长说：“这不叫便宜，这叫法外施恩。”
　　小胡气忿的说：“象他们那样的人，还讲什么恩不恩的，我说啊，杀一个少一个。”
　　陈指导员问道：“照你这么说，杀了以后会怎么样？”
　　小胡莽撞的说：“杀就杀了呗，他还能变鬼再害人？”
　　陈指导员笑了笑说：“看来你得好好跟你艾排长好好学学了！”
　　小胡懵懂的问：“学学？学什么啊？”
　　赵连长把眼一瞪说：“打破沙锅问到底，问问到底装多少米。你呀，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小胡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陈指导员拍拍小胡的肩说：“很多事要想到大面，不能图一时气忿而坏大局。不杀郑守仁自有不杀的道理，杀章发奎也有杀他的理由。这是两种绝然不同的效果，往深处想你会想通的。”
　　小胡嘀咕道：“还是指导员会说话，不象连长一个嗓门把我的思路全吓堵了。”
　　赵连长“咦”了一声，说：“臭小子，敢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你是不是想长长记性啊？”
　　小胡嬉笑着避开去了。
　　这时，艾忠气喘吁吁跑过来说：“连长，指导员，有十万火急！”
　　
　　日寇遭遇了多次扫荡后的第一次失败。这样的报告一个接一个传到日军司令部，司令部长官佐滕暴跳如雷。他即刻召集周边三县的指挥官商讨要对磨盘山游击队实施一次彻底清剿。早有消息送来说，游击队将在七月二十四日开公审公判大会，佐滕想借这次机会对磨盘山根据地及大会会场实行合围突袭。这次行动本属军事最高机密，但还是被我地下党成功截获。
　　陈指导员拿着鸡毛信仔细看了两遍，眉头顿时拧成了一股绳。赵连长说：“敌人是来者不善啊！”陈指导员忧虑的说：“是啊，这次敌人竟动用了三县的兵力分三路进攻磨盘山。而且每一路的敌军都两倍于我们，悬殊太大，令人堪忧啊！”赵连长补充说：“应该是四路，白杨村也是他们主攻的目标。老陈，我们该怎么办？公审大会还开不开？”陈指导员斩钉截铁的说：“开，不但要开，而且要大张其鼓的开，轰轰烈烈的开。”赵连长积极响应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这次的公审大会如论如何也不能取消，我们绝不向敌人低头。这次不是小仗，我们要好好合计合计。”
　　陈指导员问：“你有什么好的计谋？”赵连长狡黠的说：“你是军师，我只管冲锋陷阵。”陈指导员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偷懒了。”赵连长一本正经的说：“你就是诸葛亮，还要皮匠干吗。”
　　陈指导员先是嘿嘿一笑，继而又严肃的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这次要真的动动脑子了。”
　　赵连长停止了说笑，回过身去对艾忠说：“大学生肚子里墨水多，挤一点出来用用。”艾忠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乐说：“连长也拿我开涮了。”赵连长正色道：“我没拿你开涮，我是认真的。我早就看出你在一旁不老实，八成有什么好主意了，说出来听听。”艾忠一脸无辜的说：“我没干什么啊！”赵连长笑眯眯的看着艾忠，说：“是没干什么，但你的眼珠子没安分，是它告诉我你在想问题。”艾忠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有是有，但不知道行不行。”赵连长说：“行不行不说出来怎么知道，说。”
　　艾忠收住笑意，直奔主题。他只说了八个字：攻城为次，攻心为主。
　　陈指导员若有所思的重复道：“攻城为次，攻心为主……”
　　赵连长不耐烦的说：“我说艾忠，你能不能说的具体一点。”
　　陈指导员说：“老赵别急，让艾忠说完。”末了又问艾忠：“艾忠，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应该变防守为攻略，对吗？”艾忠点点头说：“我就是这个意思。”陈指导员说：“很好，请具体说说你的想法。”
　　艾忠说：“日本人一向持强自傲，从不把我们游击队放在眼里。所以，他们认为我们不敢主动找上门与他们较量。我们就利用他们的这种心理出其不意在他们后院点一把火。这样做对我们目前的处境很有帮助，虽不能取到震慑作用，最起码能打乱敌人企图围剿我游击队的战略部署，使敌人在出兵的时候不得不有所顾忌。”
　　赵连长说：“很大气的想法，值得考虑。”
　　陈指导员果断的说：“不需要考虑，就按艾忠的设想走下去。”
　　赵连长说：“总得拿出一套作战方案吧。”
　　陈指导员说：“那是当然，具体怎么打我们来听听艾忠怎么说。”
　　艾忠说：“行，我就说说。我认为，打蛇要打七寸，德安府将是我们首攻的目标。这次要么不打，要打就打他个惊天动地。”
　　赵连长问：“怎么个惊天动地法？”
　　艾忠一字一顿的说：“炸掉鬼子的弹药库。”
　　赵连长惊讶道：“我说艾忠，你是不是心血来潮了说胡话啊？炸弹药库，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炸？我也想，先不说鬼子对那里防范的如何严密，就是弹药库在哪儿我们都不知道。怎么炸？用嘴巴炸？”
　　艾忠笑道：“连长，刚才通信员送情报的时候我已经嘱咐过了，要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摸清弹药库的准确位置。”
　　赵连长突然一拳就击在艾忠的肩上说：“好你个艾忠，原来你早就开始算计了啊！恩，不错，我和指导员没看走眼，的确是个可塑之材。”
　　艾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赵连长转而又愁云密布道：“弹药可是部队的命脉，在这么短的时间能搞清楚弹药库的位置吗？”陈指导员接过话说：“要相信我们的情报队伍，他们可是我们游击队的骄傲。”
　　赵连长说：“那好，该怎么打，就让艾忠来当一次指挥官。”
　　艾忠忙说：“这怎么行，我献策，还是有连长你来指挥。”
　　陈指导员在一旁说：“艾忠，赵连长只是想给你一次实践和锻炼的机会，这也是为你以后挑大梁打基础。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艾忠想了想说：“好吧，我就接受这次挑战。”
　　当天下午，艾忠随同赵连长返回了磨盘山。在赵连长的主持下，艾忠对这次特别行动作了如下布署：赵连长带领一排和加强排的兵力化装成百姓先在城里潜伏下来，等摸清弹药库的具体位置后迅速靠拢。攻击时间进城后再定。战斗打响后，有他亲自带领的八名战士负责引爆弹药库，二排战士负责对付外围增援的日军并负责烧毁码头上的船只。艾忠特别交代说：“这次任务主要是以打乱敌人的部署为目的，需速战速决，千万不可恋战。任务完成后速回白杨村，以防敌人报复性攻击。大家分头准备一下，黎明前出发。需要提醒的是，进城后先联系当地地下党组织，他们熟悉地形，让他们配合完成这次袭击任务。因这次时间过于仓促，我们要作到随机应变，尽量减少伤亡。”
　　“至于武器怎么带进城我也想好了。”艾忠继续布置道：“我会派一个班的战士扮成渔民从水路运进去，枪支用塑布包裹，绑在船舱底部，这样敌人就不会搜到。武器卸运地点就在老虎滩，那里距离敌人的哨所较远。赵连长和其他几位排长进城后到交通站回合，在那里我们再作详细部署。”
　　“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请提出来。”艾忠最后说。
　　大家相互征求意见，最后都表态就按一排长的部署办。
　　艾忠点点头：“那好，请同志们各自准备去吧。”
　　布置好任务，艾忠突然显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赵连长看在眼里，于是就问艾忠是否有什么思想压力？艾忠回答说思想没什么压力，我对这次行动充满信心。赵连长不解的问：“我怎么看着你的眉头象是要拧出水似的？”艾忠说：“因为我突然想起德安府的老百姓。”赵连长一听说我懂了，你是担心城里的百姓会因这次行动受到牵连？艾忠点点头说：“鬼子的蛮横与残暴我是见了一些，在我读书的时候，我们学生会每一次行动后总会牵连一些无辜的人。这次行动要比学生会任何一次行动都要大，日本鬼子岂不更加疯狂的报复！到那个时候，又不知要冤死多少的人。”赵连长发出一声长叹说：“这就是战争，无情的战争。艾忠，你也不必想的太多，我们是在行正义之事，百姓会理解我们的所作所为。”艾忠说：“凡是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会理解我们，我只是觉得日本鬼子太可恶，太可恨。”
　　赵连长说：“那你就要更加的振作精神，恨恨教训那帮龟孙子们。”
　　艾忠郑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