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迹

　　雾，一早散了
　　我，在花园里读书
　　月光，停在忍冬花上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都已忘记
　　
　　直起腰来，望见长白山。想到故我、今我、明日的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在我身上，没有痛苦。
　　中医的背后是诗！诗，甚至不需要强大的语言来支撑！
　　
　　（一）啊，蝴蝶
　　病了些时日，浑身疲惫，心也疲惫。
　　回了家，懒懒散散的，乐得清静几天。
　　父母忙着他们的营生，我便往山上采药去了。
　　不知不觉，来到一座山坳。从未有过人的足迹和气息的山坳，鸟儿也很少，一说话就有扩音，嗡嗡的，回音不绝。我惊喜地发现，山坳里有许多上好的栎树。
　　栎树浑身是宝，栎树的叶含有水分、蛋白质、碳水化合物、脂肪、灰分、纤维素等，可用来养蚕。果实含淀粉较多，可用来制作橡酒、酒精、淀粉、橡油等，也可做饲料。木材为坚固抗腐性用材，树皮、叶片、壳斗、提取物为制革、印染和渔业所必须的材料。栓皮的皮层较厚，可作工业上的软木材料，还可烧制木炭。
　　站在沟底，看那弥弥的栎树，月亮弥散开来，填满山坳底部，像一个倒放的镜子，空留一个靓。
　　走出山坳，眼前一片盗墓般的狼藉，栎树横尸遍野，像一处古战场，令人惨不忍睹。走出百米，出奇处却发现，一群一群数不胜数的黑色蝴蝶，一起落在那开始腐朽的倒树上，似乎都在扇着翅膀，用肉眼无法分辨速度地闪着，蝴蝶，啊，蝴蝶。
　　我惊呼着跑过去，立即傻眼了，原来，不是黑色的蝴蝶，而是每一根朽木上密密麻麻生着的大大小小的紫灵芝。
　　灵芝是一种生长于栎树等阔叶林里枯木或被表土掩盖的老树根的腐生真菌，《神农本草经》和《本草纲目》将灵芝分为青芝、赤芝、黄芝、白芝、黑芝、紫芝六种，药典中规定药用的灵芝是赤芝和紫芝。灵芝在传统医学中被认为是一种神奇的药物，最早在《神农本草经》中就有记载，其实在我国最早的词典《尔雅》中已经提到，并注解为“一岁三华瑞草”。《本草纲目》中李时珍说：“芝乃腐朽余气所生，正如人生瘤赘，而古今皆以为瑞草。”又云服食可仙，诚为迂谬。
　　紫灵芝用途广泛，可调养糖尿病、高血压、冠心病、失眠等症，长期服用能抗肿瘤、保肝护肝、延缓衰老、扶正固本。紫灵芝性平、温，无毒，微苦，无任何副作用。
　　古代围绕着灵芝，流传着许多美丽的故事。其中一个著名的民间故事就是“盗仙草”：传说蛇精白娘子醉酒后露出了蛇的原形，吓死了丈夫许仙，白娘子冒死去昆仑山盗取灵芝仙草救许仙，在昆仑山大战仙鹤童子，九死一生，终于盗得灵芝，最终使许仙得以起死回生。
　　面对着栎树，我再没有心情和古人对话了，默默起来。
　　怎么回事儿？是一种生命的显示呢，还是对我们的一种严肃提问？
　　我和灵芝对语起来。古时梁山伯和祝英台生不能美满，死后化蝶双飞，难道灵芝是这不死的精气儿吗？生不能成才，死也要物质不灭，化蝶飞出这个可怕的地方？可怜的灵芝，腐朽的躯体里竟有如此神奇的精灵。我们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将灵芝摘下，面面相觑，深深地感到了森林砍伐者的羞愧。天地自然有其灵性，让栋梁有其价值的用场。
　　回了家，和父亲说了山上所见所思。父亲说，林业局的局长被拘起来了。原来，那一片栎树，是道路被阻的原因，没有运出山去。
　　灵芝，肉体肥厚，像蝴蝶，振翅羽飞。
　　说不清，此时的感情是一种崇敬还是伤悲，是一种慰藉还是寄托。
　　
　　（二）要药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深夜，忽然想起六祖禅师来。生时，他已悟得一个“空”字，了无牵挂，圆寂之后，一生的经历更为后世传为佳话。他的人生也是一瞬，但为何，能够如此灿烂？
　　回想自己，在孤独中成长，坚定地认为，世间没有任何放不下的事物，比如生离死别的痛苦，比如过去的是是非非，比如后悔、遗憾的往事。
　　月光来了，照着我的窗台。
　　今日作注疏《中药要药》。作注疏很考验一个人的脑力、耐力、专注力。不知为何，一旦提起笔作注疏，1小时，2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自己也不知疲倦，似乎在和古人对话。日日行，不怕千万里，常常做，不怕千万事，相信以此欢喜心，终可鲲鹏展翅万里游。
　　《中药要药》总结：
　　1麻黄：为发汗解表的要药。为用于肺气壅遏喘咳的要药。
　　2白芷：为治疗阳明头痛的要药。
　　3辛夷：为治疗鼻渊头痛鼻塞流涕之要药。
　　4紫苏：为治疗风寒感冒的常用药。
　　5生姜：入脾经，善温中止呕，为“呕家圣药”。
　　6荆芥：为发表散风通用药。
　　7防风：为治风通用药。风药之润剂。
　　8苍耳子：治鼻渊之良药。
　　9香薷：夏月解表之麻黄。
　　10细辛：为治感受风寒、风湿之多种痛证及鼻渊头痛之要药；为治寒饮伏肺之要药。
　　……
　　231海螵蛸：为治疗胃脘痛、胃酸过多之佳品。
　　232.莲子：治疗脾虚肾虚带下。
　　233芡实：治疗带下证之佳品。
　　234椿皮：止带之常用药物，尤宜于血热、崩漏、便血者。
　　235鸡冠花：治疗带下证之常用之品。
　　236常山：为治虐之要药。尤以间日虐、三日虐为佳。
　　237硫磺：治疗疥疮之要药。
　　238蛇床子：为皮肤及妇科常用药。
　　239蜂房：外科常用之品。
　　240升药：只供外用之外科常用药之一。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三）开错了门
　　记忆中的夏天忙碌而疲累，但记忆中的夏夜却是一首清远的歌。
　　在家人的吆喝声中，全家大小各拿一把凉具，摸黑，探脚，来到门前草坪上乘凉。
　　没有月亮的晚上漆黑一片，双脚埋在草丛里，头顶上闪闪的繁星在召唤着。朦胧中有人嘴边闪着烟火光，好像肩上扛着锄头从面前走过。
　　“谁呀？”父亲在黑暗中问。
　　“我啊。小光也在啊！”是后排房的哥们，他习惯了嬉闹。“给我小舅子看看病呗，结婚两年了，也没孩子。”
　　“在你家呢？我可没治过不孕不育呢。”我有些迟疑，“要不明天去我诊所吧。”一起玩大的哥们，不好不给瞧。
　　“现在吧，明天就回了。我去喊他们。”
　　我坐下来等，把目光投向那无限神秘的星空。父亲说，那浩瀚的星空某处有一道天门，幸运的人可以看到天门打开的一瞬，看到里面神仙来回活动的身影。我想，中医治疗不孕不育不就是给生命打开一扇门吗？今夜，希望看见天门打开的一刹那。
　　哥们带了两个人过来，“你要是给治好了，我给你买两只大公鸡。”
　　两人找了石块在我面前坐下。我开始诊脉。
　　诊男子脉。浮中沉，皮筋骨，气血充盈，肾脉有涩感。
　　“小伙子面相清秀，精力旺盛啊！”我说。
　　“这么黑，你也能看清？”哥们说。
　　“都在脉里呢。不过，有一些过力。一副药就没问题的。”我说。
　　诊女子脉。一搭手，发现寸关尺整条胳膊发冷，寒症。细诊子宫，备惊！细脉，有球，此女子婚前已滑胎两次。
　　“你，子宫有伤史。”话刚一出口，女子用另一只手按住我的手。我明白了。“你，气滞血瘀，宫寒，阴阳不合。”
　　“可能治？”女子弱弱地问
　　“能。你们等着，我回屋开药方。”说完，我摸黑回了房。
　　女子处方：肉桂20g，附子10g，川乌15g.当归15g，半夏10g，人参10g……
　　男子处方：枸杞子30g,蛇麻子10g，韭菜子20g,大云15g，土虫10g……
　　刚要出门，听门外有人喊：“扫帚星。”又听有人吐一口唾沫，还有人“呸呸”几声。只见一支火把一样的东西，拖着火红的尾巴一闪一闪在天空中飞过。“那是火焰鬼。”婆婆小声说着，“飞到谁家，谁家要遭殃咯……”它这时急匆匆要飞到哪家去作祟呢？我心里这样想着，只见红光闪过，那女子双手合十，他的男人也学着样儿，合掌屏息。
　　三天后复诊，女子面色红润，下巴有痘长出。一搭手，凉气全无。
　　一个半月后，两只大公鸡飞到我诊所的桌子上。
　　多年后，我读到德国哲学家康德的一句名言，大意是世上只有两样东西能够深深地震撼他的灵魂，那就是头顶上闪耀的星空和心中崇高的道德律。这话击中了我。那一夜，我好像真的看见一扇天门忽然打开，一个天使从大门跨过去。
　　
　　（四）饺子
　　有月亮的晚上，星星退隐在深蓝的天幕后。
　　夏夜是莹火虫的乐园。闲不住的小孩，在干爽的树丛里追逐这些屁股后边点着灯笼的小飞虫，有的还追到对面半山腰上。这些被抓来的发光的小虫子，集聚在纸折的小灯笼里，模糊照见了几张挤在一起的小脸。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房东大爷脑血栓后遗症，“小光，晚些熄灯，给大爷看看，我这手越来抖得越加厉害了。”小孙子提着萤火虫灯笼陪着爷爷。
　　房东大爷头大如牛，脚肿得连鞋都穿不进去，一动就头晕，血压高，脾气大。
　　“能吃中药吗？”我问。
　　“只要管用，耗子药我都能吃。”大爷天性幽默。
　　诊脉，寸脉浮而有力，滑而脉实，肝胆弦而有力，肾脉……
　　处方：黄莲10g，丹参15g，夏枯球20g，青皮10g……
　　中午，浓浓的药味飘散在空气中，我喊大爷过来喝药。
　　半小时过去了，“肚子疼。”大爷从床上跳下来。“哎，头不胀了。”小孙子扶着爷爷去了厕所。
　　“拉的全是水。”大爷从厕所回来告诉我。
　　“晚上还得拉，得一天一宿。”我告诉他。
　　第二天，大爷跑来告诉我：“眼珠子不胀了。人也瘦了一圈，舒服！”
　　“还吃吗？”我问。
　　“吃。”大爷态度很坚定。
　　连吃三天，血压不高了，头不胀、不痛，也不晕了，就是衣服肥了。
　　大爷包了饺子送过来，我们爷孙三人吃得很香。
　　每一个这样的夏夜，每一份这样的温暖，一晃而过。
　　无数次，梦回那样的夏夜，梦回留下月光的诊所。但每次醒来，耳边传来的是高速公路上轰鸣的车流声。
　　透过窗户，看到不眠的路灯下远近连绵的建筑，还有围桌吃饺子的人们。
　　
　　（五）逝去
　　时光不能倒流，人生不能再来，唯其如此才让人痛不欲生，唯其如此才知道许多逝去的东西应该珍惜。
　　那一夜，林业局的一位大姨疯了。
　　林业局一直没有开工资，大姨长久抑郁，老公又突然离世，她受不了了。
　　家人亲朋好不容易把大姨带到我诊所来。
　　“把衣服给我，那个穿黑大衣的是我老头儿，他来接我了。”大姨嘴里的话不着边际。“放我走，你们放我走……”大姨声嘶力竭，邻居们趴门张望，有些发毛。
　　“小光哥，你快给我妈妈看看。”儿子有些焦急，头上渗着汗珠。
　　“你们先回家吧，我陪着大姨聊聊天。”我劝慰着大家，想安静下来观察病情。
　　大姨挣扎得累了，嘴里说着胡话睡着了。
　　12点，猛起。
　　“把黑大衣给我，老头子开飞机来了。”
　　大姨的老公是个飞行员，在一次事故中不幸身亡。看来大姨想起些什么来了。
　　我定了定神，为她诊脉，左手弦硬，右手弦而无力。灵光一现，烧点热水，烫烫脚。又取白面一盆，热水烫面，前胸后背，蒸而取汗。20分钟，身微汗，一碗红糖水加姜丝，喝下，脉静而眠。
　　晨起，开方熬药。
　　处方：天竺黄20g，穿山甲10g，神曲15g，蜈蚣1条……
　　药喝三剂，痊愈。
　　大姨和母亲一起开始养鸡，生活有了起色。她常说：给自己开一扇乐观的窗户，让生命中的幸福明朗起来。
　　
　　（六）癌症
　　世上一切，简单就是复杂，复杂也是简单，简单只不过是把复杂提纯和细分后的结果，复杂只不过是把简单细化后精制的过程。
　　一则广告，启发一个机遇。
　　肿瘤是两种不同的东西：肿属阳性，发展过程称肿；瘤属阴性，物质性的产物称瘤。
　　这是一个卖药的小贩贴在电线杆上的广告里的一句话。
　　何不用阴阳调和治疗癌症？
　　开始研究药理和医书。发现，凡肿瘤之初，必先得炎症，愈后而疤，疤又溃之，称为阴性肿瘤；而阳性肿瘤，积要而久之，推之不动，为瘤。结合胃气营血运行规律，自己用观象取象法画成五行图，用针灸行气血，用草药补气血，研究了一套治疗方案。
　　那日，去附近理发店理发，理发师为人热情开朗，我们熟络起来，聊些家常。
　　她说：“我父亲在外地查出病了，是肺癌，活不了太久了。”
　　我说：“没事。你知道什么是癌吗？就是瘤，长个瘤能死人吗？”
　　她说：“真的？死不了？”
　　我说：“只要不手术，不破坏它，就有救。”
　　她说：“我爸没手术。忙，没时间。”
　　我说：“良性的挤出来就好，恶性的，没有包皮，碰不得，一碰就肿，一肿就扩散。”
　　她放下理发剪，听我讲起来。
　　“肺癌的形成原因，就是脾肾阴虚，上蒸于肺，伤于肺络，久咳不愈，热气漫散肺中，形成阻络的小节，漫布成片，片成暗影，西医称肺癌。没事，和治肺痨差不多。”
　　好心的劝解把自己逼上梁山。
　　她带我去见了她父亲。“不差钱。我是镇企厂长。”她父亲是个乐观的人。
　　我笑笑，说些客套话，开始诊脉。我把肺中的暗影画了下来。
　　“和B超做的一模一样。”他父亲情绪高涨起来。
　　我心想，我的脉诊和CT几乎一样，一个暗影能诊不出来？
　　“三副药，效果好就治，不见效，就去大城市医院。”
　　“行！我先试试。”她父亲很是爽快。
　　“明天取药。”我有些忐忑，心跳加快。
　　一宿没睡，翻阅药书，遍查药效。终于，太阳露头的时候，开出了药方：
　　黄岑10g，三七15g，鱼腥草10g，白芨20g……
　　三天，复诊。
　　“咳少了，已经不带血丝了。”他母亲高兴地告诉我说。
　　又开一方，气不足，加黄芪；心跳，加琥珀。
　　一周，复诊。能下地走动了。
　　二周，复诊。能打太极了。
　　三周，复诊，能开始干活了。
　　月余，脸色红润了，身体也胖了。
　　这是我治好的第一个癌症病人。家传脉诊就是好，感恩三舅，我也愿意把“九宫格”脉诊传播出去。
　　从此，脉诊，不收费。收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