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湖
作品名称:晨旭 作者:孙彩文 发布时间:2019-08-05 21:43:21 字数:3762
今世尘缘
我追随你的舟楫
千百次祈祷
只为你
放下手中的剑雨
转身
远离纷争的江湖
静夜捧读,被一则故事吸引。
弘一大师在一位老友家用餐,只要了一碟萝卜、一碗大米饭、一杯白开水。老友过意不去,笑问:“你不嫌腌萝卜咸,白开水淡?”弘一大师回答:“咸有咸的味,淡有淡的味。”
回首,看来时的路,守望走过的点滴,轻声问自己:
这一切,是你想要的吗?
(一)独行
习惯了独行。
在同学深深祝福中,回到了生我养我的故乡。
林业局已经几个月,几个月不开工资了。
“毕业了,该干点儿什么了。”父亲的话有些沧桑。
我该干点什么?
“暂时上山砍柴禾吧。”母亲说。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
内关,至阴,高高在上,自命清高,疏散转为谦卑。
足三里,阳陵泉,涌泉,让人脚踏实地,知行合一。
砍柴间歇,用树枝在地上胡乱写着心绪。
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看书,上山采药回来,每一味最少看八本书,了解药性药效,连晚上做梦都在看书。
这一天来了灵感,看到书中药名,脑袋里想着这个药的生长环境,形态,颜色,味道,用这些记下药的性味,归经特点,然后把它写出来,再找书藉对,看看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大多给我猜中,我很惊讶,自己竟不知识药的灵感可以从大山而来。
山本灵性,观象取象,格物致知。
每日上山,一个小本子,一个铅笔头,提前把识记的药理用笔抄好,边走边用嘴巴念,山上有的赶紧画下来。没有的,查找出处和培植方法。故我的长处不在口上,而是笔头上。
现在我终于明白校长说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我把很多外缘都截断了,尽量把自己的心放空,把着急,急功近利,困惑,较劲之心,也慢慢放下,致心一处做注疏。
我相信,磨刀不误砍柴工。
(二)良药入口化
月余,大山走了个遍,家里的柴火足够过冬了。
“工作的事儿,已经打听了,需要近2万。”父亲在和母亲小声嘀咕。
“不用想了。”母亲叹了口气。
一夜无眠,该何去何从?
庆幸我毕业了,学了就得用。
还像以前一样,诊脉,针灸,按摩。
开个诊所不行?
时代不同,和以前不一样,我的梦必须自己去实现。
掌灯时分,通过朋友介绍,租了二中后面个人家的门房,收拾停当。
开业了。一张桌子,一盒针,几副针灸挂图。
开业了。慢慢体会到,吃饭都成问题。谁来个人诊所看病啊?
对面有个大的中西医诊所,有两名中医,打针,打吊瓶。
支起一块儿木板,中医咨询是我的战场,坚守着,坚守着,看书,睡觉。
一个月,一个病人也没有。
20元房租没着落。回家吃饭,妈妈给了我5块钱。剩下的怎么办?
老天饿不死瞎眼的鸟儿。最后一天,最后的一个下午,终于进来一名女同志,捂着肚子,扶着门框,满头虚汗,脸色发青,走一步是那么艰难。
你叫小光吗?几年以前,你给我扎过针。
我扶她坐下,细细看了看,噢,你是那个晕倒的姑娘。
详细的脉诊,扎实的针灸手法,随着银针拔出,她的脸色转为正常。
“肚子完全不疼了。”她的脸上流露出感激的笑容。“我在对门儿输了好几天吊瓶,一点也没见效。听别人说小光开诊所了,不知是不是你,我就来了。”
临走,她给了我十元钱。
十元!开业的第一笔收入,兴奋。
回家吃饭,妈妈又给了五块钱,把房租交了。
百炼钢成绕指柔,九蒸良药入口化。
(三)清凉散
来了第二个病人,也是从对门走来,附近居住的人。
“腰扭伤了。”病人拄着拐进来说。“我在对门儿打吊瓶好几天了,也针灸了,一点效果也没有。”
看看扎过的针眼位置,心里有了底。
“一会儿就能正常走了。”我说。
“吹吧。”不信的眼光和话语。
“不好不要钱。”我说。
“你试试。好了,给你双倍。”病人把手递过来。
后渠,通督脉,双后渠,手三里,双,一针人中定全身。
“蹲下。”我说。
“我蹲不下。”病人说。
“试试,蹲一下。”我说。
随着我的口令,一次,两次,三次……
“不疼了。”病人高兴起来。
“蹦一下。”我说。
“我不敢。这我就很知足了。”病人摆着手说。
“试一下。”我鼓励道。
“我能蹦了!我能蹦了!走,请你吃饭。”病人拉着我的手。“我在燃料公司当经理,有事找我。”
他的热情让我欣喜,心里就像吃了清凉散。我们成了朋友。他给了我十块钱。
(四)空手套白狼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在经理的帮助下,患者慕名前来,口碑越来越好。
生活有了起色,手里有了闲钱,给母亲和姐姐扯了的确良料子做衣服。
偶有些闲言碎语,一笑而过,看淡了许许多多的故事。
偶然的争吵,让我精进一步。
那日,领一位朋友去对面大药房抓药。偶听得两位中医在和病人闲聊。
“小小年纪就出来骗人,连药都没有,空手套白狼。”
“我活这么大年纪,没见过这么小岁数当中医的,骗人!谁去谁上当。”
“还别说,他的针灸真管用,一针止疼。”
“一定是针上抹药了。”
谁骗人了?谁抹药了?我掀帘往里走,被朋友一把拽回。
回到自己的诊所,坐在椅子上喘粗气。
“你的诊所病人多,对面业务下降,对我有些看法正常。”朋友开解道。
“那也不该编排我呀!”我一肚子怒气。
“你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中医诊所没有中药怎行?”朋友调侃我道。
“不是没钱嘛!”我低下头来。
“有钱也别进药。”朋友顿了顿说,“他们除了打针,打吊瓶,卖药,已经没有别的业务了。理解万岁!”
“你的意思是……”我有些疑惑。
“共赢!”朋友笑笑道。他随手写下《庄子》曾公的一段话:“左列钟鸣右谤文,人间随处有乘除。低头一拜屠羊说,万事浮云过太虚。”
感激他们的存在,我的朋友,我的对手,他们验证着我这些年的酸甜苦辣咸。
(五)钱锈味儿
岁月静好。
对门儿的大夫找出了我的不足,我内心充满感激。
感激两位老中医的存在,没有他们无私卖力的传播,就没有今天的我。
每天,我开出药方,到对门儿药房抓药。彼此帮衬,口碑传得越来越远,慕名而来的远道病人越来越多。
小屋里坐不下四个人,我就介绍病人去对门儿。有的能留住,有的也会回来。慢慢的,随时间的改变,对门儿也真诚地把病号送过来,让我诊治。默契二字,出现了……
我也有了钱锈味儿。诊脉,开方,一次收五元钱。
大药房给我送来更多的病人。
业务的需要,我搬家了,搬到40元一个月的房子。
人生就是这样,越往前越会懂得,生而为人,红尘路上走一回,真心不易。
(六)“大毒”之品
计划自己进点中药。
当地长白山所产,自己留存不少。还缺几味大毒之药。
晚上和朋友闲聊,他们说当地有川乌。
川乌从未见,以前在山里采过草乌。《本草纲目》记载,川乌来源于家种,而草乌则源于野生。草乌、川乌都叫“乌头”,乌头被《中国药典》列为“大毒”之品,有祛风除湿、散寒止痛功效。草乌又叫五毒根,民间称“断肠草”,若用量不当,服药后数分钟至30分钟内就会导致心肌麻痹,损害周围神经至死亡。川乌用量好把控些,治癌痛、急性软组织损伤、风湿关节炎、头痛、牙痛,都好用。
原来所有的等待到最后,都会不期而遇。我这样想着,邀约朋友带我上山去采。
“川乌长啥样?”
“长的和川贝一样。”
“苦吗?”
“有点。”
“明天领我上山挖点?”
“那你得陪我们玩会儿填坑。”
填坑,是东北的土话,就是打扑克,赌博。想想川贝有怀中抱月的特点,还真得明天再上山。应了一句话,好奇害死猫。玩儿会儿。
“填坑”是东北特有的玩法,那时整个东北都玩这种赌博游戏。很简单,开牌比分儿,从8开始,J11分,Q12分,K13分。三人玩儿。
一个小时左右,我赢了40多块钱。
“玩一块钱的吧?”有人提议。
“10块封顶。”我担心赌得太大。
一个小时,我又赢了500多块。
有个人输没了,回家取钱。本想收手,赢了钱不玩儿不好意思,又是在诊所玩儿。也许风水轮流转吧,一个小时赢的钱全输了,还多输了200。“把200赢回来就不玩儿了,早点睡,明天还上山。”想的和做的真的不一样,风水儿再也没有回来,而且越输越多。
慢慢清醒了,不能再输了。查了查,输了2600元。
看见他们高兴的样子,我只能苦笑:“明天还得上山,明天再玩儿。”
“好好洗洗手,把输的赢回来。”他们宽慰我。
翻翻书,想睡。一抬头,看见厕所的灯还亮着。上完厕所还不关灯?
快走到跟前,听到有人说话。
“你再给我600就正好儿了。”
“他没输那么多。再给你200就一样多了。”
“不行,我看见他拿出多少钱了。”
这就是哥们儿。这就是从小玩儿到大的哥们儿。
(七)白狐
迷迷糊糊睡了,感觉浑身发冷。
第二天,独自一人上山,去采川乌。
天气突然变暗,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了!我赶紧找了小山洞躲雨,刚进洞的一刹那,“轰!”一声巨响,天空降下手臂粗的闪电,一颗桃树被劈断。
回头望,树冠倒在地上,堵在洞口,树下压着白晃晃的东西,在不住地呻吟。
走到近处瞧,原来是一只白狐,身上流着血。白狐可怜巴巴望着我,像在求救。万物通灵,“小白狐,不要怕,我来救你!”我抬起压在白狐身上的树干,把白狐轻轻抱起,她身上有伤口。我抓了一些草叶放在嘴里咬碎,把汁和碎草敷在伤口上,碎草即刻变黑,汁液全部被白狐吸收!啊?川乌!
“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你,可曾记得我?”
“我……我的道行才300年。”
或许白狐的指尖温柔了我,在那一瞬间,我记住了她。
我把白狐放在草地上。白狐如一束飘飞的川乌草,在我面前翩翩起舞。
我跟随白狐向山洞的深处走去,那里到处都是川乌草。白狐忽然停了下来,我前脚踩空,后脚没刹住,掉下了悬崖。
白狐伏在我的身上,她旁边有一个瓶子。打开,里面有一个纸团,上面写着:
世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那就是认清事实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我昏睡过去了。
醒来,已经是第三天。
推开房门,诊所门前泥泞的路面上,有一串长长的脚印。
白狐?
白狐真的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