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七章）１

　　秋季反扫荡取得全面胜利，从磨盘山周边三县开出的日伪扫荡军都遭到游击队不同程度的打击，广大粮农也在不知不觉中将粮食顺利入仓，储藏。在后来的庆功会上，曹大被记为首功。
　　在这之前，因一排排长王连举对艾忠心怀恨意，曹大也险些成为王连举的刀下冤魂。战士小胡虽与王连举是老乡，但他早就看不惯王连举的所作所为。小胡在平日里规劝王连举不少，但王连举根本没把他这个老乡放在眼里。久而久之，小胡也懒得说。这次与王连举一同执行任务，其实是受赵连长暗中派遣。赵连长说王连举心态有问题，怕他做出无法无天的事来，要小胡暗中观察，及时阻止。果然，曹大成为王连举发泄私愤的工具。那天的小胡心知肚明，王连举这是公报私仇，借刀杀人然后再杀人灭口。小胡当然更明白，王连举既然敢做出这样的决定，这说明王连举已到了丧心病狂，无可救药的地步。规劝不但起不了作用，弄不好自己也会被王连举加上什么罪名一同灭口。情急之下，小胡用石块拍破曹大的鼻腔，用鼻血涂抹刀锋，对王连举谎称曹大已被砍杀。王连举对他的这位老乡深信不疑，却不知他的自负直接导致他身陷囹圄。
　　曹大死里逃生后直接赶往联络点，将艾忠的危险和王连举的所作所为详细向联络员说了一遍。联络员听后大惊失色，他二话没说就带上曹大直奔磨盘山根据地。陈指导员知道后是心急如焚，赵连长更是暴跳如雷。他一边安排人去收缴王连举的枪械并押送回山，一边与陈指导员商讨救人方案。陈指导员的意思是人要救，鬼子汉奸更不放过。王连举被押解回山后，陈指导员直接任命小胡为二班班长，并让小胡带一个班的人随曹大去救人。陈指导员还交代说，救出艾忠后让艾忠代任一排排长的权力，并负责抓捕章东家和胡当家俩个汉奸。
　　艾忠对曹大的遭遇还蒙在鼓里，不是曹大不愿意说，而是陈指导员特别交代，等战事完了后再向艾忠说明此事，以免扰了艾忠的心智。艾忠则为升任一排排长之事大惑不解，问小胡，小胡说这是陈指导员的安排，其它的就不清楚了。
　　此时的艾忠正协同曹大处理花寡妇的后事，刚刚把人安葬好，就接到陈指导员的书信。大意是说要在白杨村举行公审公判大会，要艾忠提前做好群众宣传工作。并说不日便和赵连长前往白杨村。
　　艾忠不敢怠慢，他首先加强了对章东家和胡当家的看管，一边亲自执笔赶写公审告示。写着写着便停了手中的笔。他问小胡，陈指导员交代公审日期没有？小胡打了个愣神，说：“我没问，指导员也没说。”
　　艾忠顿时哭笑不得，他不知道是指导员忘了交代还是有意在考验自己。低头想了好一会，这才自作主张把日期定在三天以后，也就是农历七月二十四日。
　　曹大在一旁说：“你可真会选日子！”艾忠问怎么了？曹大说：“没什么，这日子好，痛快！”艾忠还没回过神来：“大哥，跟我打什么哑谜啊？”曹大忙说：“我说这日子选的的确不错，二四，二死，呵呵！”艾忠这才回过神来，于是笑着说：“大哥还信这个，迷信。”曹大一本正经的说：“你当然不会信，可咱们乡下人信这个。这叫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如今时候到了，高兴啊！”艾忠打了个哈哈说：“好了大哥，我也不是乡下人吗！”曹大说：“你跟我不一样，你是念过大书的人，如今干的又是大事，思想肯定跟我们不一样。”艾忠开玩笑说：“有什么不一样，都不是一个脑袋吗？难道还能生出第二颗来？”曹大憨厚的笑了笑，说：“好了，不打搅你做事了，我去看着那俩个王八蛋，他们看着我不放心。”艾忠点着头说：“有大哥看着我当然放心，不过，我还有别的事需要你帮忙办一下。”曹大不乐意的说：“什么帮不帮的，是不是让我去贴告示？”艾忠笑道：“大哥把我看透了，正是此事，我想你对周围的情况熟悉，你去办我会放心。”曹大说：“这个没问题，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艾忠问：“担心什么？”曹大说：“担心这告示会不会把鬼子招来了？”艾忠笑道：“难得大哥能想到这一层，不过请大哥放心，鬼子不敢来，纵然是来了，我们也不是没有防备。”曹大这才放心的说：“有兄弟这句话，我倒要多贴几张。”艾忠说：“那就麻烦大哥了。”曹大说了句多余的客套，卷起告示就去了。
　　曹大前脚刚走，二班长小胡就进来了。
　　艾忠问：“你怎么来了？你不是看着犯人吗？”
　　小胡说：“姓章的吵着要见你，说是有话要跟你说。”
　　艾忠果断的说：“不见，告诉他有什么话留给阎王说去。”
　　小胡说：“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姓章的说，如果你不见他会后悔一被子。”
　　艾忠皱了几下眉头，想了想说：“说的挺邪乎的，我倒要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招。走，去看看。”
　　
　　章东家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如此正应验了古人的一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他提出的请求似乎很合情合理，却不料被艾忠断然拒绝。
　　章东家终于泪流满面。他说：“我是一个将死之人，难道这一点点心愿也不能成全我吗？”
　　艾忠毫不留情的谴责道：“你是一个罪人，十恶不赦的罪人。你已经没有资格向我们提出任何的要求，哪怕是请求也不行。”
　　章东家还不死心，他说：“你们游击队不是常讲仁义吗？我想在死前与妻儿见上最后一面，这也是在你们仁义范畴之内啊！”
　　“你别跟我讲什么仁义，你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艾忠不卑不亢的说：“不错，我们共产党游击队是倡导施仁于人，但也是因人而异。象你们这种人，仁义对你们而言纯粹是浪费。”
　　章东家面呈猪肝色，噎了半天才说：“好吧，今朝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我无话可说。只可惜啊！我这一死不知有多少秘密被带进棺材。”
　　艾忠作色道：“我听出来了，你是在威胁我。”
　　章东家“哼”了一声，再也不言语了。
　　艾忠再也懒得理他，他对看守的战士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傍晚时分，曹大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进门就说：“兄弟，你交代我的事办完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艾忠说有啊。
　　曹大舀了瓢凉水边喝边问：“有什么事，说吧。”
　　艾忠说：“那就是喝酒，为大哥洗尘，庆功。”
　　曹大不好意思的说：“洗什么尘，庆什么功啊！能把姓章的打倒了就是喝凉水也高兴啊！”
　　艾忠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人是打倒了，凉水你也喝了，我看这酒也是多余的了。”
　　曹大嘿嘿的笑。
　　艾忠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哥，喝酒也不好意思啊？”
　　曹大说：“有酒喝当然好，可你一下给我罩上顶高帽子，喝酒也嫌累呢。”
　　艾忠这才一本正经的说：“那好，今天我们什么都不说，咱哥俩安安静静喝一顿交心酒，怎么样？”
　　曹大咧嘴笑了：“这还差不多，这酒我喝了。”
　　艾忠突然愁眉苦脸的说：“大哥，在喝酒前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曹大嘟囔道：“喝酒还有什么条件？莫不是你怕我把你灌醉了？行啊，大哥答应你就是了。”
　　艾忠说：“不是啊，我的意思是大哥你喝酒，小弟我以茶代酒，成不成？”
　　曹大一听大叫道：“这是什么规矩，兄弟想占我便宜啊！不成，不成。”
　　艾忠为难的说：“大哥这是冤枉小弟了，我那敢对大哥不敬啊。只是连队里有规定，战士在执行任务是不能酗酒，否则会受到处罚。”
　　曹大不满的说：“打了胜仗还不让人放松一下，这是那门子规定，赶明儿我找你们领导评评理。”
　　艾忠一听急了，刚想说些什么，只听得门外有人说：“好啊，是谁在背后说我们的坏话？还说要评理，评什么理啊？”
　　曹大回头一看，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原来是陈指导员和赵连长一行走了进来。艾忠赶忙立正说：“报告连长，指导员，没有的事，我们是在说笑话。”
　　“真的是在说笑话吗？”赵连长故意装出十分严肃的样子说：“老曹，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我替你作主。”
　　曹大顿时哭笑不得，吭哧了半天不知说什么好。艾忠在一旁忍住笑，他知道赵连长喜欢开玩笑，所以不说什么。陈指导员呵呵一笑，说：“好了好了，老曹不就是为顿酒吗？这要求不高嘛！老赵啊，你是领导，这个酒是不是该你请啊？”
　　赵连长一听就不乐意了，他说：“老赵，你是不是在耍赖啊？上次你还欠我一顿酒没还呢！怎么反倒要我作东了，你讲不讲理啊？”
　　陈指导员振振有词：“老曹可不欠你什么。再说了，老曹为我们游击队吃了那么多的苦，立了那么大的功劳，你作为一连之长，连顿酒都不愿意请，你也太小气了吧？”
　　“嘿，还是你有理。”赵连长忽然一声长叹：“老陈啊！你永远有理，看来我这辈子甭想说服你。”说完，俩人相视哈哈大笑。
　　曹大早在一旁急了一身汗，他说：“你们这不是打我脸吗？你们远道而来是客，再说又为我们除了害，这顿酒应该有我请才是。”艾忠在一旁笑嘻嘻的说：“大哥，我们连长和指导员是在跟你开玩笑呢，由谁请并不重要，关键是我们都在开心。大哥，你也不要太认真了。”陈指导员接过话头说：“艾忠说的没错，这次能取得胜利，老曹功不可没。所以，我和赵连长代表全连请老曹喝顿淡酒。”曹大连连摆手说：“不要再提酒的事了，都是我这张嘴惹的祸。”
　　众人都开心的笑了。
　　看看玩笑开的差不多了，艾忠这才说：“连长，指导员，你们一路劳顿，先休息一下，我去准备晚饭。”
　　赵连长抢先说：“也行，我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曹大在一旁说：“兄弟，让我去吧，你陪着领导说说话。”
　　艾忠说：“也好，那就有劳大哥了。”
　　曹大拍了拍艾忠的肩，径自去了。
　　曹大刚走，陈指导员一把握住艾忠的手说：“艾忠，你受苦了。”艾忠谦虚的说：“指导员一样不轻松啊。”赵连长在一旁问：“你身上的伤不要紧吧？”艾忠说：“皮外伤，要不了几天就会好的。”陈指导员说：“从今晚起，你什么不要做，好好养伤。”艾忠说：“谢谢指导员关心，我真的没事。”陈指导员摆摆手说：“就这么定了。”艾忠笑了笑说：“指导员，先不要说我了。有件事我必须向你汇报。”陈指导员说：“什么事？你说吧。”
　　艾忠便把章东家想见他妻儿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陈指导员沉思良久，说：“说说你的想法。”
　　艾忠说：“我有两个疑问。第一，章东家急着想见妻儿可能是出于对亲人的眷恋，但也不能排除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第二，我怀疑他还有同伙。”
　　赵连长问：“你是如何判断他有同伙？”
　　“从他的语气和眼神中。”艾忠说：“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他是想死前拉个陪葬的。但又不甘心轻易的告诉我们，于是就有了与妻儿见面的交换条件。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如果想打开这扇们，钥匙应该在他妻子身上。”
　　陈指导员说：“你分析的有道理。我看不如让他们夫妻见上一面，不过，派谁去好呢？”
　　艾忠说：“我大哥，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