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六章）６

　　仅仅一天的时间，白杨村数百倾的稻谷全部收割完毕。速度之快，面积之广是历年来从没有过的事情。说起来，这都是被鬼子给逼的。
　　接下来就是脱栗入仓，离收获仅差一步之遥。但是，村民们并没因此可以松一口气了，反而一根弦绷得更紧了。因为鬼子抢粮往往就选择在这个时候，他们必须做到一鼓作气。
　　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忙碌了一天的雇农们已是疲惫不堪。但是地主们不容他们有喘息的时间，因为他们才是真正怕抢的主。一朝怕蛇咬，十年怕井绳。因遭鬼子无休止的抢掠，不少的雇农连去年的租子还没交齐。好不容易碰上个丰收年，欠租的和收租的都可以松口气了。正当他们在打谷场上挑起灯笼准备夜战的时候，不曾想天上下起零星小雨来。雇农们更是心急如焚，都说老天不睁眼。
　　就在白杨村及附近几个村庄紧张忙碌的同时，从县城里忽然涌出五十多名日伪军。他们正是接到章东家的密报后冲着白杨村抢粮而来。在鬼子的前面是十几匹拉着双轮板车的土骡子，车夫都是清一色的农民装束。从车夫的表情上看，很有可能是强行征用的本地农民。令人可气的是，除少数几个鬼子手中有枪外，其余的都是两手空空。一副骄横跋扈，不可一世态势。看阵势，他们对今晚的抢粮十拿九稳了。
　　夜黑风高，这支队伍象幽灵般偷偷向白杨村靠拢。
　　在章家大院，章东家此时象热锅上的蚂蚁。
　　原打算借用花寡妇向艾忠施压，逼他说出曹大的去向。不曾想胡当家这蠢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花寡妇一死，章东家就失去要挟艾忠的资本，眼瞅着到手的结果被胡当家一刀给捅没了。章东家这个气呀，恨不得将天踹个窟窿。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再过一个时辰，皇军就要开进白杨村，而曹大的失踪恰恰给他们造成了无形的威胁。
　　章东家有种预感，曹大的失踪一定与艾忠有直接的关系。假如自己设想无误，那么，艾忠被绑架的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既然如此，曹大为什么不救艾忠出去？章东家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无论情况如何，不能再等下去了，该是行动的时候了。
　　章东家狠狠瞪了眼胡当家，说：“别在那哼哼了。我问你，你手下的那些人可靠吗？”
　　胡当家说：“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没问题。”
　　章东家说：“那好，马上叫他们到这里来。记住，如果再出什么差错，我可以饶你，皇军可饶不了你。”
　　胡当家不服气的说：“不就是杀了个寡妇吗？那是该杀。”
　　“你也该杀。”章东家大怒道：“你还在认死理啊！匹夫之勇。”
　　胡当家告饶说：“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下次一定注意。”说完就要走。
　　章东家喊住他说：“慌什么，一点定性都没有。”
　　胡当家只得站住，问还有什么要交代？
　　章东家说：“你今晚的任务就是看好艾忠，等皇军人马一到，你立刻将人交给他们。你要清楚了，艾忠可是我们手中的一张王牌，也是我们的救命符。”
　　“救命符？”胡当家不解的问：“东家为什么这样说？”
　　章东家无不忧虑的说：“还不是因为曹大。如果我没有预计没错的话，皇军今晚的行动不是很顺利。”
　　胡当家说：“你的意思是说，曹大找游击队传信去了？”
　　章东家赞许说：“你终于开窍了。说真的，值得怀疑啊！”
　　胡当家笑了，于是又说：“怎么会呢，如果曹大真的报信，那他一定是受了艾忠的指使。那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既然曹大与艾忠见了面，那么曹大一定会救他出去。嘿嘿，艾忠现在不是还在我们手里吗。东家，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章东家说：“你分析的虽然有道理，但我们不能不防啊！对了……”章东家一拍脑门：“我怎么没想到呢！曹大之所以不救人，那一定是怕我们跑了……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章东家突然兴奋不已。
　　胡当家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章东家说：“我们必须马上带走艾忠，直奔县城。”
　　胡当家担心的说：“我们这一走，皇军来了怎么办？”
　　章东家说：“无论今晚有事无事，我们也是多余的。”
　　胡东家问：“万一皇军真的有事，皇军还不会怪罪我们？”
　　章东家自信的说：“有艾忠在我们手里，皇军不但不会怪罪我们，而且还会奖赏我们。”
　　胡当家说：“果真象东家所说，那我们要看紧他了。”
　　章东家点头说：“就是。你现在就去叫人，我去收拾一下，等会在这里回合。”
　　
　　章东家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张大网正在向他悄悄撒来。
　　就在胡当家刚出门不久，章东家特意去了趟柴房。他是不放心手中的那张王牌——救命符。隔着前窗往里窥看，艾忠依然被牢牢的绑在原处。章东家悄悄观察了好一阵，确定没什么异常，这才放心的返回卧室。他颇为留恋的环顾下四周，然后收拾金银细软，只等胡当家回来后挟持艾忠一起投奔县城的日军。
　　时间最能摧人心智，苦苦等待还不见胡当家回来，章东家开始心神不宁了。他想出去看看，又怕错过了与胡当家会合。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从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章东家心中一喜，以为是胡当家回来了，想都没想便去开门。却不料在开门的一瞬间，脑门被一种硬邦邦的东西顶的生紧。章东家顿时一愣，之后定睛一看，魂魄差点飞出体外。用枪顶着自己的不是别人，此人正是艾忠。章东家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不是在柴房吗？怎么你……”
　　艾忠冷笑道：“章东家，是不是感到很奇怪？刚才还看到我绑得牢牢的，怎么就一会功夫就到了你面前？”
　　章东家叹了口气说：“是我大意，是我大意啊！”
　　艾忠说：“不，你很谨慎，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假如你认为就用一根麻绳能使我就范的话，那你就错了。我之所以不逃走，就是想看看你这出戏到底怎么演。章东家，戏该手场了。”
　　章东家颓废的说：“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救了你。”
　　艾忠不否认的说；“你猜得没错，是有人救了我。其实在你站在窗口的那会，绑我的绳子早就被人解开了，而且帮我解绳的人也就是你最想见的人。”
　　章东家喃喃的说：“是曹大，一定是曹大。”
　　艾忠讥讽道：“你并不糊涂。”说着略一回头：“大哥，章东家刚才还念叨你，出来让他见见吧。”
　　曹大这时从暗处走了出来，一双眼睛快要喷出火来。
　　章东家咬牙切齿的说：“果然是你从中捣得鬼。”
　　曹大响亮的回答：“这不叫捣鬼，是打鬼。天不收你人收你，你作恶多端，遭报应的时候终于来了。”
　　章东家说：“曹大，摸摸你的胸口自问，我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了？”
　　曹大讥讽道：“你这是算求饶吧！”
　　章东家忽地跪在艾忠面前：“艾兄弟，不、艾大侠，求你放过我……这些钱都给你，只求你能放我一马；来世、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艾忠鄙夷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收起你的脏钱。”
　　章东家看求艾忠不成，便回身又哀求曹大。
　　曹大一巴掌打掉张东家手中的包裹，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害曹货郎？到最后了连他的女人也不放过！”
　　章东家说：“因为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那是自寻死路……不不、是我一时糊涂，你们就放过我吧……”
　　曹大气的直摆头，他对艾忠说：“难怪有人说到死的鸭子嘴巴硬，这畜生没治了。兄弟，我把他交给你们，一定要让这个祸害不得好死。”
　　艾忠说：“大哥放心，他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时，章东家突然放肆的大笑起来。
　　艾忠冷冷的问：“你笑什么？”
　　章东家说：“我笑你们俩死到临头了还如此嚣张。要不了多久，胡当家会带一帮弟兄来到这里。还有，皇军的大队人马眨眼便到。如果你们俩识时务，赶紧放下武器，我会在皇军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饶你们不死。”
　　艾忠突然哈哈大笑说：“我说章东家，到这个时候还在做美梦啊。那好，我现在就让你清醒清醒。二班长，把那个混帐东西带上来。”
　　艾忠话音刚落，只见胡当家被五花大绑带到众人面前。章东家顿时傻眼了。胡当家绝望的大喊道：“东家，我们完了。”
　　章东家摇晃了几下，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艾忠鄙夷注视章东家，说：“顺便告诉你，你那所谓的皇军主子已经在我们游击队的包围之中。说不准早已各奔西天了。说真的，这应该感谢你章东家啊。”说完便快意地大笑起来。
　　章东家闻言，顿时瘫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