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六章）５

　　八月劲风，金浪如波，秋收大忙正式开始。
　　白杨村老老少少几乎全部出动。操镰的操镰，挑担的挑担；打场的打场，一片如火如荼的繁忙景象。
　　殊不知，白杨村无论是地主还是雇农，一颗心早已提在了嗓子眼。他们不但要向老天爷抢天气，而且还要跟日本鬼子抢时间。谁都明白，如果不及时将粮食收割入仓，坚壁储藏，等不到明天，一年来的辛苦劳作又将成为日本鬼子的囊中物，口中食。这是历年来的教训，因此，谁也不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有半点的松懈和马虎。
　　这时，在紧张忙碌的人群中，花寡妇疯疯癫癫在田间地头到处乱窜。只见她头上插满了野菊花，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要变天了，要变天了……”
　　没人去理睬花寡妇的行为，长期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她的疯癫。习惯了这个世道，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日息。然而，他们却要在自己的家园虎口争食。
　　正在此时，胡当家悄悄靠近花寡妇，也不知对她说了些什么，只见花寡妇发疯般地越过田间地头，向她家里飞奔而去……
　　章东家此时正站在一处陡坡上颇为得意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眼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坏笑……多么诱人的稻谷啊！象金子一样的诱人。章东家在心里这么想：过了今晚，我不再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了，我要明正言顺成为皇军的人。一年多来，我的心思没白废啊！皇军终于允许我进城效劳了。
　　章东家正美滋滋的想着，竟然靠在树干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章东家被人轻轻推醒，他睁眼一看，见胡当家这时满头大汗的来到他跟前。
　　章东家问道：“找着他人没有？”
　　胡当家垂头丧气的说：“该找的地方都去了，没人。”
　　章东家不安的自言自语道：“会到哪里去呢？”
　　胡当家说：“东家，我看有点不对劲。”
　　章东家问：“什么不对劲？你想到什么了？”
　　胡当家说：“那小子早不见，晚不见，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见人影，莫非……”
　　章东家把手一挥：“别说了，花寡妇的事办的怎样了？”
　　胡当家得意道：“略施小计就得手了，现在就关在后院呢。”
　　章东家点点头说：“看紧点，别让她跑了。”
　　胡当家保证说：“您就放心吧，捆得结实着呢。”
　　在章家大院的后柴房里，被囚禁了两天两夜的艾忠正默默凝视屋顶上的一块明瓦。从折射进来的阳光来看，天近晌午了。艾忠在想：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曹大哥应该将口信早已送到，说不定此时正在回转的路上。不过，艾忠还是有些担心。曹大哥为人忠厚，难谙人心叵测，不知道一路上会遇到一些什么事情。但愿大哥一路无事，早日平安归来。
　　艾忠正兀自想时，柴房门“呀”的一声被被人推开了。艾忠扭头一看，原来是章东家。艾忠收回目光，轻轻哼了一声。
　　章东家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先是干笑了两声，说：“我刚从外面回来，乡亲们忙的是热火朝天。只可惜啊！这么壮观的场面你看不到啊！”
　　艾忠紧闭双目，缄口不言。
　　章东家嘿嘿一笑，又说：“不言胜有言，嘴上不说不代表你心里不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在想，你们的人什么时候能来，什么时候来捉我。哈哈，我倒要看看，你下一步该怎么办。”
　　艾忠终于说：“天作孽尤可恕，人作孽不可活。章东家，回头是岸。”
　　章东家说：“长江水永远向东流，顺水而行，海阔天空，上岸作甚？我倒是为你着急啊，韶华年纪，可惜，可惜啊！”
　　艾忠微微一笑说：“人有两种死法，一是站着死，一种是跪着死。章东家，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章东家说：“站着死，跪着死都是死。我就奇怪了，人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死呢？难道就不能快活的享受人生吗？”
　　艾忠说：“人活也有两种，一种是专食腐尸却遗臭万年，一种是喝鲜血留名千古。章东家，你是怎么一个活法？”
　　章东家的脸抽搐了一下，他把手一挥说：“好了，我也不跟你斗嘴了。既然你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多说无益。”说完又冲门口喊道：“把人带进来吧。”
　　章东家话音刚落，只见胡当家很吃力的扛着一条麻袋进得门来。艾忠定睛一看，原来麻袋里装的是人。
　　麻袋里藏的不是别人，正是花寡妇。
　　在这之前，为了能捉住花寡妇，胡当家的确是花了一番心思。他先是找了一个不更事的顽童，给了点好处，让他找到花寡妇，谎称她家的孩子病的厉害。花寡妇本来是心中清醒的一个人，听了这消息哪有不急的道理。不曾想她这一急不但暴露了自己，而且在半途中了胡当家的道。
　　当花寡妇被人从麻袋里抖露出来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明白，自己装疯的事已被章东家识破了。想到杀夫之仇未报，不由得伤心的落下泪来。
　　章东家颇为得意的说：“花妹子，戏演完了，该收场了吧。”
　　艾忠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原来是曹货郎的遗孀。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艾忠不知道章东家又要耍什么花招。他严厉的谴责道：“姓章的，你竟连一个女人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
　　章东家哼了一声说：“女人？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啊！她装疯卖傻可谓是天才，竟有那么多人上了她的当。可惜，她演技不高，被我识破了。”
　　艾忠企图保全花寡妇，他说：“演技？谁愿意无病装病？我劝你还是放了她，你的罪恶就会减轻一些。否则，你将遭到天谴。”
　　“天谴？”章东家傲慢的说：“你也别跟我演戏了。你信不信，我只要略施小计，保管花寡妇不打自招。”
　　艾忠警告说：“你想干什么？”
　　章东家说：“我只要说现在就去她家点把火，我相信她马上会显出原形，并且会向我求饶。”说着又转身对花寡妇说：“花妹子，你觉得如何啊？”
　　花寡妇的嘴早被堵上，她闻言后拼命的摇头。
　　章东家得意的大笑起来。
　　艾忠气得大骂：“丧心病狂的东西，你到底想干什么？”
　　章东家皮笑肉不笑道：“想干什么和不想干什么关键看你了。”
　　艾忠讥讽道：“不会吧，我有这么大的面子？”
　　章东家正色道：“只要你说出曹大的去向，干什么去了，我立刻放人。”
　　艾忠冷笑道：“他上哪里去了我怎么知道，这还不得问你自己了。”
　　章东家气恼的说：“不说是吧，那好，就别怪我麻脸无情了。”
　　艾忠立刻反驳道：“你还配跟我将一个情字，你的所作所为与畜牲有何区别？收起你的嘴脸吧。”
　　章东家不再理会艾忠的责骂。他走到花寡妇的跟前，淫荡的看着花寡妇的脸说：“多么水灵的妹子啊，死了还真有点可惜！”
　　艾忠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他警告说：“你想干什么？”
　　章东家厚颜无耻的说：“我不想干什么，我在想胡当家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至今还还没有老婆呢！我想保媒让他和花妹子结为百年之好，现在就让他们圆房，你看如何？哈哈。”说完冲胡当家使了个眼色。
　　胡当家淫笑着扑了过去，一把将花寡妇搂在怀里。
　　花寡妇顿时惊恐万状，拼命挣扎。
　　艾忠血气翻涌，大骂道：“畜牲，住手，有什么冲我来。”
　　章东家恬不知耻的说：“干吗要住手？难道你不想欣赏一下如何叫男欢女爱？哈哈……”
　　艾忠骂不绝口：“无耻，畜牲不如，畜牲不如！”
　　章东家也不生气，他漫不经心的说：“省点力气吧，要知道，只有你能救她了。”
　　眼看着花寡妇要遭蹂躏，艾忠突然冷静的说：“姓章的，让那畜牲住手，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好了。”
　　章东家笑了，他说：“这还差不多，我说了，只有你才能救她。”说完，他吩咐胡当家住手。”
　　然而，谁会想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只听得一声惨叫，胡当家捂着血淋淋的耳朵蹦到一边，哭爹喊娘的叫疼。正当艾忠和章东家惊愕之际，胡当家突然从怀里掏出匕首。章东家挨的近看的仔细，心说不好，刚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花寡妇一声痛苦的呻吟，胡当家已将匕首插入花寡妇的胸口。这一刀正中要害，花寡妇当场毙命。
　　艾忠悲愤欲绝，嘴里不住的说：“花大嫂，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而后怒视胡当家，若不是身体被缚，他真想冲过去一把撕了他。
　　章东家一脚揣了过去，骂道：“蠢材，谁让你杀了她？”
　　胡当家捂着耳朵呲牙咧嘴道：“他妈的，我耳朵……”
　　章东家呵斥道：“住嘴，没用的东西，你坏了我的大事。”说完摔门而去。
　　胡当家说了声“晦气”，拔腿要走。艾忠一声断喝：“站住。”
　　胡当家顿时止步，回过身来问：“怎么，你也想来一刀？”
　　艾忠冷笑道：“姓胡的，你记牢了，我一定会取你性命。”
　　胡当家不由自住的颤了一下，头也不回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