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六章）４

　　按照陈指导员的部署，王连举带领十几名游击队员在野外已潜伏了好几天。他很想借此次反扫荡的机会立下战功，以洗刷前不久因割棉被事件带来的羞辱，并想重新树立在一排的威望。所以，他时刻都在寻找表现自己的机会。然而，情况没有出现，天下似乎一片太平。王连举并没因此而气馁，他知道这只是时间的问题。他早就听闻艾忠下乡执行任务去了，是什么任务虽然不清楚，但他坚信与这次反扫荡有关联。因此，他派专人守住上山与下山地必经之路。他坚信，无论是大鱼还是虾子，都会自动朝网里钻。功夫不负有心人，曹大闯入他的视线。
　　当曹大被带到他面前时，他还在为自己的决策作沾沾自喜。尽管他不知道曹大的真实身份，但经验告诉他，他一定能在曹大的身上有所收获。王连举待人很有一套，他并不急着审问曹大，而是客客气气请曹大坐下；然后亲自送上随身携带的干粮和饮水，一副非常友善的态势。
　　曹大向来憨直，对王连举的示好也不客气。跑了大半夜的山路，的确是又渴又饿，稀里哗啦把王连举的干粮和备用水全报销了。吃好了，也喝好了，接下来王连举就奔入正题。他问曹大是哪里人？为什么一个人走山路？要到哪里去？去干什么？尽管王连举态度和善，但曹大不是个傻子，他明白笑里藏刀的典故。因此，曹大对劫持他的这些人持十分肯定的态度：他们是山匪，一定是山匪。所以，他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他始终坚定的说：自己是一个靠打长工活命的老实人，并特别强调说自己是一个没钱的穷光蛋。他的意思很明显，你们绑架我无非是为了钱，可我没有钱，绑架我也没有用，还是把我放了吧。
　　王连举当然对曹大的话不会全信，凭他的经验判断，曹大有可能真的是个庄稼汉。庄稼汉有时不一定只会种田，从曹大闪烁的眼神里，王连举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他在心里说，此人一定有事，说不定这事正与自己有关。
　　但如何让曹大说真话，他认为光靠强硬手段是起不了作用，搞得不好还会鸡飞蛋打。王连举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会，片刻之后，他兀自笑了。他首先将曹大单独绑在一棵树上，并授意两名游击队员以闲聊的方式把他们的身份故意暴露给曹大。王连举坚信，曹大一定会相信游击队而不会相信日本鬼子。
　　果然，曹大被再次带来的时候，他问王连举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是游击队？
　　王连举装作十分吃惊的样子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好啊，原来你是日本人密探，好你个汉奸！小胡，把他给我拉出去砍了。”王连举话音刚落，就见一把明晃晃的刺刀低在曹大的胸前。
　　曹大脸色煞白，赶忙辩解说：“我不是汉奸，但我知道汉奸的一些事。”
　　王连举严肃的说：“你既然说你不是汉奸，那你又怎么知道汉奸的事？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曹大自觉失言，他吞了口唾沫说：“我是受人之托，给你们游击队送信的。”
　　王连举暗喜，忙问：“受人之托？受谁人之托？送什么样的信？”
　　曹大欲言又止。
　　王连举恼怒道：“想耍我？”
　　曹大摇头说：“不，不！你们真的是游击队？”
　　王连举说：“如果我们不是，你想你还有命在吗？老乡，我相信你送的信一定很紧急吧，如果你再这样怀疑我们，耽搁的可是大事啊。”
　　曹大不由的微微一颤，他想起了艾忠的处境。
　　王连举又说：“还是不相信我们？可以理解。要不这样，你把要你送信的人姓氏说出来，我再补上名字。如果我说错了，你可以什么都不说，我们也不会伤害你，并且马上放了你，你看怎么样？”
　　曹大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说出了艾忠的姓氏。
　　王连举笑了，他说：“是不是艾忠？中等个子，年纪在二十二岁左右，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曹大如释重负的笑了，他握着王连举的手说：“终于找到你们了，快去救艾兄弟，他现在很危险。”
　　王连举说：“别着急，说说是怎么回事。”
　　曹大这才把全部过程详细讲述了一遍。
　　王连举听后问道：“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事吗？”
　　曹大说：“没有，我是准备到送信到另一个地方，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们了。这样也好，你们的时间就更充足了。”
　　王连举慢慢站起身来，先是嘿嘿笑了两声，继而脸色陡变，厉声吼道：“好你个汉奸走狗，胆子真够大的，你想用你的假情报引诱我们上当。来人，把他拉过去砍了。”
　　曹大大惊失色，大喊冤枉。
　　王连举说：“冤不冤找你日本主子说去，小胡，拉远一点砍了。”
　　曹大被架起来就走。
　　
　　一个人的改变是由心态的改变而改变。
　　王连举的改变不是因为一个单独的艾忠，而是他骨子里那份天性。狭隘，骄横，妒贤嫉能，且自命不凡。
　　具有这种天性的人总认为自己最优秀，所以，他绝不会容忍比自己更优秀的事物存在。纵然存在了，他必会用非常手段对待非常之人。
　　久而久之，游击队所有的人都记住了王连举这号人。
　　如其说王连举人缘不佳，还不如说他的名声糟糕。仅于王连举平日里的劣行，连队的领导不是不知道，但本着为大局着想，团结一切可团结的人，尽最大努力帮助和引导的制军方针。而且，时值游击队成立不久，且在用人之际，王连举的存在并非是件坏事。在很多时候他对敌人的震撼力是有目共睹的。
　　有例可举，他曾带领不足一个班的战士捣毁了一座有二十多名日伪军盘踞的据点。还有在去年的一次反扫荡中，他率领一个排硬是把一个中队的增援日军挡在山门之外。王连举打仗有一套，这让他在连队奠定了威望。同时也赢得了不少战士的信服，并带动了一大批作战英勇，不怕牺牲的后需力量。以大局而言，王连举还是功多于过。但王连举并没因此珍惜，而他却把自己拼来的荣誉当作是一种筹码，做起亏心事来有持无恐。
　　陈指导员虽多次对其谈心教育，但王连举依然是我行我素。而艾忠的到来更加强烈的刺激了他的嫉妒心理。
　　中原局学习一事是排级以上干部公开的秘密，王连举当时认为学习人选非他莫属。这可是他长期以来望眼欲穿的机会，因为这直接会影响到他升任副连长成败的关键。但公布的结果却让他大动肝火。这肝火还不能明着发，得暗地里来。于是，就发生了割被褥事件。
　　这其实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就是事后王连举也是这么认为。为此，他在连队的形象一落千丈。
　　俗话说：众怒难犯。全连上下强硬态度和激愤情绪，王连举不得不有所收敛，说话做事也比从前谨慎了许多。但带职留用以观后效这顶帽子他还得老老实实的戴着。王连举变得少言寡语了，他这样给人的印象是历事后的痛定思痛。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在等待时机给艾忠以致命的打击。
　　机会终于来了，曹大的憨厚让他一下抓住了艾忠的命门。强烈的报复心理使他迅速滋生了一条毒计，他丧心病狂迫不及待的开始实施了。
　　明明知道曹大是无辜的，他却要杀人灭口不给日后留下口实。明明知道艾忠已危在旦夕，他却要借日本的快刀除掉艾忠。多么美妙的结局啊！王连举在心里洋洋自得的说。
　　此时的曹大正破口大骂：“狗日的黑良心的种，你错杀好人，老子变鬼也不会放过你。”
　　王连举还在做戏，他问周围的战士：“汉奸该不该杀？”
　　战士们众口一词：“该杀！该杀！”
　　王连举嘿嘿一笑对曹大说：“听见没有，不是我一个人要杀你啊！”
　　曹大的泪当时就下来了，他抽泣着断断续续的说：“我不是汉奸，我死不足惜，我对不起我兄弟，是我害了……”
　　王连举惟恐生变，他突然呵斥道：“狗汉奸，还在这里装模作样蛊惑人心。小胡，先让他闭嘴，免得惊动了周围的敌人。去吧，把这个狗汉奸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除掉。”
　　小胡领命，押着曹大朝一片密林子里去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小胡擎着一把血淋淋的砍刀出现在众人面前。
　　王连举迎过去问：“砍了？”
　　“砍了。”小胡颇为得意的说：“为了不被人发现，我把人头和身子仍下了深沟，保准豺狼今晚能饱餐一顿。”
　　王连举哈哈大笑道：“这也是为民除了一害啊！好了，同志们，抓紧时间休息。今晚，我们又可以放开手来大干一场了。”
　　有战士问：“又要去捣鬼子的据点？”
　　王连举说：“不，我们去欢迎那些抢粮的王八羔子。”
　　“有情况？是到哪儿啊？”
　　“到时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