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六章）１

　　艾忠是被一盆凉飕飕的井水泼醒的。在这之前，他曾醒过来一次，是被人击晕后自然的苏醒。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被反绑在一根粗大的木柱上。大脑神经的重创使他一时难以辩明事情的经过。当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向他再度袭来的时候，艾忠才忆起在某个时刻遭某人的袭击。
　　袭击他的不是别人，此人正是胡当家。
　　当胡当家推门进来的那一瞬间，艾忠还以为是他为昨天的事蓄意报复。然而，事情并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之后，章东家出现了，章东家的出现让艾忠感到事情的复杂性和严重性。
　　章东家依然是一副笑容可鞠的摸样。他慢慢搬过来一张椅子，轻轻放在艾忠的跟前，然后坐下来，用一双深邃莫测的眼神盯着艾忠看。表情丰富，似笑非笑：“艾兄弟，感觉如何啊？”
　　艾忠先质问道：“章东家，这是为什么？”章东家先是笑笑，之后摇摇头，最后轻轻吐出一句话：“你到底是谁？”艾忠哑然失笑：“我是谁？章东家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章东家摇摇头，说：“年轻人，你的骗术并不高明。”艾忠平静的说：“骗术？章东家是在说我吗？”章东家嘿嘿一笑道：“年轻人，别在我面前装了，我什么都知道了。”艾忠也是一笑：“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把柄捏在章东家手里了，能否给我明确的提示？”
　　章东家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艾忠的面前，伸出一只手理顺艾忠的衣领说：“你知道我前几天去了哪里吗？”艾忠说：“不知道，这是你的私事，我怎么过问！”
　　章东家以一种得意的口吻说：“我去了郑家河北村，拜访了郑守仁郑东家。我问了他那里今年的收成情况。正如你所说，全村的庄稼都遭了虫灾。这件事你没有骗我。我还问起了你，知道郑东家是怎么对我说的吗？”
　　至此，艾忠才彻底明白他为什么被绑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章东家一手策划。由此可以说明，自己的身份早在两天前被章东家怀疑。而在那两天的时间里，章东家却能做到让人浑然不知的情况下给人以致命的还击。艾忠不由得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以肯定的说，章东家早已对自己蛰伏已久了。如此，自己不但疏忽大意，生命更是凶多吉少了。面对章东家的盘问，艾忠反倒冷静了下来，他在努力想着应对方式。
　　章东家这时又坐了下来，他装模作样掸了掸袖子，借着又问道：“说吧，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冒充是郑家河北村的人？你有什么目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老实说了，我马上放了你。”
　　艾忠先是长长吁了口气，然后问道：“章东家，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章东家很是大度的地：“可以。”
　　艾忠问：“刚才你所提出的问题我只能给你一种解答，那就是我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浪者，每走一处我必须矫正一下自己的位置，意思就是我必须找一个名声既响又能让我安身立命的地方或人物。选择郑家河北村，是因为哪里有很多适于我生存下来的条件和理由。比如说，那里遭了灾才使我出来赶趟的理由，还比如说，那里有象郑东家这样的大人物可作我行走邻村的庇护伞。哎呀，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便示人的事情，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人隐私？”艾忠止住话头，拿眼看着章东家。
　　章东家点点头，说：“似乎很有道理，接着说。”
　　艾忠调整了一下被捆绑的姿势，接着说：“章东家，让我感到不解的是，我的出现怎么让你如此的大动干戈，费时又费神呢？”
　　章东家竟然顺着艾忠的杆子往上爬，他脱口便说：“近来有朋友告诉我，说游击队派出许多的探子下到各村庄，说是准备实施秋季大掠夺。朋友警告我说，要我小心，不要引狼入室，害人又害己。艾兄弟，你是不是狼群中的一只呢？”
　　艾忠在心中笑了，这是不打自招啊。由此，艾忠更加证实了自己多日来对章东家的怀疑。事情开始明朗了，这是章东家在玩喊贼捉贼。狐狸尾巴就要露出来了，我何不来个顺水摸鱼。于是便投石问路道：“章东家，告诉你消息的是日本人吧？”
　　章东家先是一愣，继而从椅子上跳起来说：“胡说八道，日本人怎么会告诉我这些！”艾忠笑了：“章东家，你激动什么呢？”章东家凶相毕露，他恶狠狠地说：“小子，别给你脸不要脸。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艾忠突然问：“章东家，你孩子还好吗？”章东家呆了呆，然后气急败坏地对胡当家说：“给我打，一直到他说真话为止，我就不相信撬不开他的嘴。”
　　胡当家早已按捺不住挥起了皮鞭。
　　艾忠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天不收你人收你。这句话是针对章东家说的，却不料胡当家接过话茬说：“老子是做了几件案子，没看谁把老子怎么的。”
　　艾忠一个劲地冷笑。
　　胡当家大怒，连抽了艾忠几鞭子说：“见不得有人冲我这么笑，信不信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艾忠说：“我当然信，我还相信你后脑勺长有反骨，不信你摸摸。”胡当家真的去摸。艾忠忽然快意地放声大笑。胡当家这才知道被戏弄，于是扬起皮鞭又要打。被章东家喝止了。章东家对艾忠说：“艾老弟还是不肯说实话吗？这皮鞭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艾忠讥讽道：“这还得感谢章东家所赐！”
　　章东家皮笑肉不笑地说：“甭说感谢，只要你说实话，我会把你的伤医好，最后还送你一笔钱，让你过上好日子，怎么样？”艾忠轻蔑一笑，说：“章东家真是个好人，你是不是连我的死也想好了？”章东家一个哈哈，然后说：“生死各由天命，这是胡扯的一句话。其实一个人的生死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是有句话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艾忠说：“最后八个字最适合你这种人说了，因为说这话的人往往是丧心病狂。”章东家脸色陡变，恶狠狠的说：“看来你是死撑到底了？”艾忠突然发出一声长叹：“想不到我艾忠就要命绝于小人之手，动手吧。”胡当家这时说：“东家，别跟这小子罗嗦了，干脆把他干掉得了，管他是游击队还盐击队。”章东家怒斥道：“一天到晚就知道杀杀杀，做事用点脑子行不行？”胡当家不服气，低着头嘟囔道：“留着他有什么用。”章东家气极败坏的吼道：“还不闭嘴。”胡当家顿时蔫蔫的不吭声了。
　　艾忠不失时机地讥讽道：“胡当家，说你是个猪脑子你还不服气，章东家这是要把我送给他的主子邀功请赏呢。”章东家猛地一回头，双眼阴森地直视艾忠，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艾忠鄙夷地吐出两个字：“汉奸！”章东家眼露凶光，其言不善道：“艾老弟，祸从口出啊，你难道不明白这句话说出来你会没命的吗？”艾忠义正言辞：“难道我怕死吗？我死了总比你昧着良心活着要强。”章东家轻轻叹了口气说：“艾老弟，看你是条汉子，死了多可惜！我就不明白了，你那么多地方不去，为什么非要闯到我这里来，你这是自寻死路啊！”艾忠冷笑道：“收起你那套。我为什么要来？因为你在害人，我必须来。”章东家似有不甘：“你是怎么发现我的，难道有人向你说了什么？”艾忠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假装一副慈悲，把一些忠厚善良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在他们接受你所谓的恩惠时，那只不过是本应属于他们的一小部分。章东家，你这笑面虎扮演得不错，我也差点中了你的套。”章东家笑了，笑得很惬意。因为他忽然想到了猫玩老鼠的游戏。他想听艾忠的分析，以此来满足他更多的虚荣心理。于是他说：“还有什么让你怀疑的，你尽可说来。”艾忠笑道：“想不到章东家还有这样的嗜好，真够没脸没皮的。”章东家开始不耐烦了：“少废话，今天你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别怪我这位胡当家手下不留情。”艾忠问：“真想听？”章东家大言不惭道：“总得让你死可瞑目吧。”艾忠又是一声冷笑，说：“章东家，从我第一次见到你那天起，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是一个善类。”章东家不解地问：“眼神？难道你还干算命这一行？”艾忠“嗤”了声，接着说：“因为你的眼神里有常人没有的阴险和贪婪。”章东家忽然一个哈哈道：“看来我还是高看你了，就凭你这几句话就能判断一个人的好坏，纯粹是招摇撞骗，胡说八道。兄弟，我现在看低你了。”艾忠笑了笑说：“在你这种人面前，我根本不需要用多大的心思。不过，有些话我必须让你知道。不想证明我如何行，只是让你明白你其实做得并不漂亮。”章东家挖苦道：“那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多聪明。”
　　艾忠不想与他穷斗嘴，于是直本主题：“就拿鬼子抢粮这件事来说吧。包括这个村子，还有邻近的几个村庄，他们年年防抢，年年遭抢，而你年年颗粒无损。这说明什么？这只能说明你与日本人有染。要不日本人怎么会对你另眼相看？还有，象胡当家这样的角色，人人都避而不及，但你和他打得火热。这也说明一个问题，要不他想得到你更多的实惠，要不你与他串通一气，为日本人卖命，祸害乡邻。怎么样章东家，我分析得没错吧？”
　　章东家许久没有言语，之后他又问：“还有什么让章某更信服的吗？”艾忠无奈的一笑，说：“好吧，我给你举一例铁证。”章东家忙问：“什么铁证？”艾忠正色道：“村子里花寡妇是怎么疯的？”章东家浑身一颤，回头看着胡当家。胡当家二话没说，就从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