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五章）４

　　按照陈指导员的部署与安排，艾忠和连队的另外几名骨干被秘密派往乡下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公开身份是游走的短工。真正目的是查清隐藏在民众之间的汉奸眼线，并彻底予以清除。在乡下，最忙的是春播与秋收。而就在这个时期，短工很受地主与富农的欢迎。而陈指导员就利用这一有利契机，派遣自己的侦查员下乡搞清事实的真相。
　　艾忠听后方转忧为喜，他说请指导员放心，保证完成任务。陈指导员故意激将说：“不要把大话说在前头，你连种地这关都不能过，怎能取得别人的信任，更别谈如何去完成任务了！要不，你就不去了，另派他人吧。”
　　艾忠不知是陈指导员用的是激将法，他当时就急了：“指导员千万别这样啊！，不是我不会，而是不熟练。再说，好不容易碰到有这样的机会，指导员您千万别把我抛下啊！”
　　陈指导员不动声色地问：“真能完成任务？”艾忠作出保证说：“真能完成！”陈指导员又问：“敢立军令状吗？”艾忠毫不犹豫地回答：“敢！”陈指导员一竖大拇指：“好样的，冲你这股精神，我派定你了。”
　　艾忠大喜。
　　陈指导员又说：“不过，我要提醒你。这是你第一次挑重任，没人给你出谋献策，独立思考，独立运筹，千万要仔细再仔细。”
　　艾忠点头称是。
　　陈指导员由衷地说：“但愿这次任务能作为你进入学习班最好的入场券！”
　　陈指导员还特别交代，发现可疑目标后先不要打草惊蛇，但时刻要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有敌情出现，你要火速把消息送回磨盘山，以便及时组织打击。陈指导员最后说：“这是你首次单独执行任务，一定要漂亮地打响你的第一枪。”见艾忠一脸的复杂表情，陈指导员忍住笑说：“虽说这是件很辛苦的差事，但对你来说，是次很好的锻炼机会。”陈指导员又鼓励说：“你现在是一块铁，你要努力让自己变成一块钢。”
　　艾忠还是没言语。
　　陈指导员推了艾忠一下，问：“艾忠，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困难？”艾忠象是刚睡醒了似地，他懵懂答道：“报告政委，没想什么，没困难。”陈指导员嘿嘿一笑，问：“真没想什么？”艾忠说：“是啊，是没想什么。”陈指导员叹了口气说：“艾忠，父子亲情常挂在心，是至孝！我知道你心中的苦闷。忍忍吧，等打完秋收这场战役，我准你假回去探望你父亲，还有你妻子。”
　　艾忠顿时把头低了下来。
　　艾忠要去蹲点的地方是德安府管辖的苜梓乡。苜梓乡共有十三个自然村，这十三个村只有三个村是属于纯平原地带。而且村与村之间的距离也只有三至五华里，其形状就象一只浴盆。这三个村犹如伏在浴盆中央的三块石头，而浴盆边缘就是驻有重兵的德安府。因此，这三个村也就受日军的祸害最严重。尤其是到了每年的秋收时节，这三个村的农田主就会提心吊胆。尽管这样，他们还是免不了遭到日军闪电般的掠夺。
　　艾忠的目标就是这三个村湾。
　　稻浪翻滚，田园吐香。此时的艾忠已脱下军装，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汗渍加泥土的农夫装束，肩上还扛着一条枞担（用来挑谷垛的工具）。枞担上拴着一根麻绳和一条肮脏的被褥，腰间很随意的系着一条草绳，一把锋利的镰刀横插在腰间，这让人很容易联想起他是一个刚刚从稻田忙完的短工。艾忠信步向前，一股久违的田园气息扑鼻而来。艾忠贪婪地呼吸着。蹲下身去，轻轻摘了一撮谷穗。嗅了嗅，然后用手捏了捏，八成熟。如果有太阳爆晒，估计两日后便可收割了。他抬头望了望天，淡蓝的天空漂浮着懒洋洋的白云。四周天的尽头，滚云正一个劲地往上窜，好象要一口把天吞了下去。艾忠生于乡下，对这样的景象看的比较多，自然知道老天爷一时半会不会下雨。
　　行不多久，艾忠便在一田间地头碰到一个扛着铁锹的农夫。艾忠上前搭讪，并询问哪家需要短工？那农人倒也热情，他自称姓曹，叫曹大。他说他是白杨村村章东家的长工，还说你来得正好，我东家正为这事发愁呢。
　　一路上，曹大一个劲的夸他东家是好人，说不象有些地主昧着良心苛抠穷人家的钱财和粮食。末了曹大又说：“我们东家以前也是个穷人，年轻的时候在外闯荡了几年，也不知在外做了什么生意，发了一笔财。回来就买了一些田地，慢慢的就发展成当地有名的大地主。因为他为人行善好施，穷人都喜欢他。”艾忠装着很高兴的样子说：“那算我运气好了。”俩人在谈话间不觉来到一处宅院前。曹大说：“到了。”进得屋来，艾忠很随意的打量了一番。宅院不大，但房子的布局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突然，一条大黄狗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狂吠着冲艾忠而来。艾忠大惊，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这时，有人在里屋喝止了黄狗。
　　艾忠放眼望去，一个乡绅模样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面前。艾忠仔细端详，但见那人着一身丈青绅士长袍。中等身材，鼻正口方，眼含笑意却蕴藏阴寒之光。年纪大约在四十五岁之间，看他矫健的步履，艾忠心说，山野乡下竟有这样不俗之人，不能不让人联想种种。
　　曹大先喊了声东家，然后指了指艾忠说：“来了个找活的，您来看看。”章东家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艾忠几眼，问道：“哪个村的啊？”艾忠回答说：“郑家河北村。”章东家用感慨的口吻说：“郑家河今年收成不好啊！”艾忠接过话头说：“西村最惨，几乎颗粒无收。”曹大在一旁啧啧的说：“是不是缺水的原因啊？”艾忠说：“不是，是虫害。”章东家这时话锋一转，问：“郑守仁现在怎么样了？”
　　为了更好的掩护自己的身份，在出发前，艾忠觉得有必要深入某个村对其风土人情进行一番详细的了解，以便应付突发事件。出于这种思想，他选择了郑家河东，西两村。仅仅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摸清了两村的基本布局及村民情况。同时他还特别留意了郑家河大乡绅郑守仁。章东家的问话使得艾忠在心里叫了声庆幸，于是便问：“他是您亲戚？”
　　章东家呵呵一笑说：“不是，随便问问，听说他还是个大善人呢！”艾忠回答说：“是啊，这西村招灾，听说他还要开仓放粮呢。”章东家重重地“哦”了一声，久久没有言语。最后，章东家突然打了个哈哈说：“好啊，好啊，这位兄弟，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艾忠一脸的敦厚说：“那我先谢谢章东家了。”章东家摆摆手，然后对曹大吩咐道：“带这位兄弟到东厢房安顿，吃了饭领他到打谷场整理整理。”
　　曹大答应了一声，领着艾忠去了。
　　生于农村却不知农活的累，这使得艾忠有了一丝的惭愧。把打谷场整理好，天已不见了太阳。艾忠直起腰来捶了捶酸胀处，心说干农活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开始担心自己能否坚持下来，累得吐血事小，完不成任务事大。唉！至于如何完成任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半点眉目。关键是要找到突破口，到哪里去找突破口呢。眼看着稻谷一天天成熟，难保入仓的那一天会出现什么大事呢。心里有事干活就慢了下来，当他愣在那里想心事时，他没发现章东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背后，要不是曹大刻意的一声咳嗽，艾忠的背一定会被那双眼睛射穿。
　　艾忠随机应变，他上前几步，陪着笑脸说：“东家您来了，不知道啥时候能动镰啊？我还有约好的下家呢！”
　　章东家终于表露出他的不满。他皱着眉说：“一心挂两头，怎能干好一件事？如果你等不及，就赶下家去吧。”艾忠装出一脸的委屈说：“家里老婆孩子等我赚钱回家吃饭呢，我这不是心里着急吗？”艾忠为了不暴露身份，不得不假话连篇。章东家怎会知道艾忠在想什么，于是说：“端了别人的碗，就得服别人管，你再急也要把我的事先办好啊！”艾忠在心里想，听他这番话并不象曹大所说的那样章东家是什么善类啊。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嘴里还得换一种说辞。艾忠拍拍头说：“章东家说得对，说得对；那我就安心呆在您这儿。”章东家点点头说：“这才像个样子嘛！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艾忠连连称是。
　　章东家转过身去对曹大说：“我有事要出去，晚上就不回了。明天会过来一些短工，你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后天就开工。”曹大答应了一声，又问东家是不是去看孩子啊？章东家斥责道：“不该你问的事少问，干好你的农活就是。”
　　曹大讨了个没趣，低着头干活去了。
　　望着章东家远去的背影，艾忠久久不能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