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五章）２

　　艾忠正式成为一名游击队员，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件很重要而且值得自豪的事情。回顾这几天所走过的路，艾忠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始于一种孕育已久的理想与抱负，此时此刻，一种激情在胸中持续的张扬，澎湃。源于这种激情，他更坚定了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新的生活给艾忠带来新的希望，但他没想到，第一天的野外训练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作为一名高校的学生，艾忠最初的安排是一项文职工作。才干了三天，艾忠就找到陈指导员，坚决要求到第一线去。陈指导员说一线无处不在，一线在每个抗日志士的心中。艾忠强调说是真正的第一线。陈指导员问他什么是真正的第一线？艾忠说就是真刀真枪的跟鬼子干。陈指导员感叹地喊了声“小艾”啊！不是我给你泼冷水，还有很多事情你还不懂。艾忠颇为不服，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见到敌人就开枪吗？陈指导员把头一低，兀自笑了，他说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既然你这么想，我看有必要让你锻炼锻炼了。艾忠喜得一蹦，他当时就误解了锻炼锻炼的真正含义。陈指导员最后提醒艾忠说，很多人想干你这份工作还没有那种能力，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呢。艾忠还沾沾自喜地说，能杀鬼子就是福。陈政委哈哈大笑说，那我就祝福你了。
　　在艾忠还没完全品味出陈指导员的话时，王排长的那种笑终于让他感觉出大大的不妙。但一想到曾被他象猴一样的引上山来，心里暗自说：就是刀山火海，这次我一定不让你看笑话了。心里的想法虽然固若金汤，到临场发挥时已经是身不由己，甚至是一败涂地。事情起因是源于那兴奋的夜晚，王排长在临睡前丢给他一句话：好好睡觉，明天扛真家伙到野外拉练。这无疑是给艾忠注射了一针兴奋剂，他还在心里说，终于可以摸真枪，发射实弹了。
　　想到明天的拉练，他强迫自己尽快入眠，但营房里鼾声四起，艾忠素来喜欢清静，自从融入这个大集体后，他几乎天天睡不上个好觉。艾忠心里着急，想不到越急越睡不着。正当他迷迷糊糊将进梦乡时，起床的哨声骤然响起。还没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战友们已穿戴整齐，纷纷出门去了。
　　艾忠这才如梦方醒，等他摸着黑慌慌张张赶到集合点时，全排的战士已整齐排列在那里了。黑暗中看不清王排长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中已明显感觉出他生气了。王排长大声训斥道：“艾忠同志，你纪律涣散，缺乏团体作战精神。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将记过一次。还有，你见了领导不以军人的姿态去面对，这是目无领导，记警告一次。”
　　艾忠刚想为自己辩解，却听王排长又说：“最后，我想告诉你的是，你今天被取消拉练资格。原地立正，等我们回来你才能稍息。”说完又大喊一声：“全体都有，向右转，跑步走。”
　　艾忠顿时像被霜打的茄子。
　　因自身的原因受了处分和批评，艾忠只有自认倒霉。但在第二天的拉练时，艾忠终于跟王排长发生了摩擦。因有了上次的教训，艾忠在临睡前多存了一个心眼，所以在黎明的哨声响起之后能准时到达集合地点。没想到王排长在集结时又说：“这是军队，是有着纪律严明的军队，但有个别同志就是不遵守，这是不对的。我想告诉这位同志的是，睡觉必须脱掉全身的衣服。如果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将彻底取消拉练的资格。”
　　好在夜黑，没人能看见艾忠的脸通红。但是，由此他在心里生出一股气来。他不明白，睡觉不脱衣服犯的是哪条纪律。
　　拉练近乎残忍，艾忠当时就是那样认为的。
　　原地踏步热身之后，王排长把手一指说：“看见没有，前面的那座山就是今天训练的课程。跑步上山，冲刺下山，三个来回。优者记功，劣者罚。”王排长说着用手指指自己的脚说：“这里是你们的起点，也是终点。”王排长最后补充说：“记住，今天的课程必须完成。”
　　山不是一般的山，幽深莫测。艾忠抬头看一眼就有些晕。尽管如此，心里憋着一股气，硬着头皮跑完第一圈，第二圈刚跑到半山腰就吃不消了。王排长一脚揣在艾忠的屁股上，艾忠扭头怒目而视。王排长说：“别一双眼睛瞪得象猪娃卵子，有种的给我起来跑完三圈。”艾忠忍不住说：“你不能像牲口一样对我。”
　　王排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混帐得很，谁把你当牲口了，再不起来就开了你。”人家终究是领导，这么想艾忠就站起来了，可没有勇气再往前跑了。王排长厉声道：“艾忠，我现在命令你，跑步下山。”
　　艾忠默默伫立，心中在说：不能再丢脸了，就是累得吐血也要坚持下去。这么一想，人就冲下去了……
　　一天的训练终于结束，歇下来时才知道自己的脚有点异常。脱鞋一看，血泡，水泡象雨后春笋般长在脚板上。艾忠顿时头皮发炸。拿眼瞪着自己的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王排长这时过来问：“破了吗？破了就好了，破了就可以脱胎换骨了。”艾忠很恼火，但又不敢说他什么，只是拿眼白了他一下。王排长似乎并不在乎艾忠的态度，他递给艾忠一包东西说：“洗完脚把这药涂上。”顿了顿又补充说：“洗脚的时候别把它当是一双脚。”艾忠没好气的说：“不当脚当木头啊！”王排长说：“随你当什么，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记住，不能用热水。”临走时，王排长语气有些刻薄地说：“是脚帮了你的忙，今晚你可以睡个踏实觉。”
　　艾忠双眼紧闭，不说一句话。
　　王排长刚走，陈指导员就来了。艾忠忙起身敬礼，但他忽视了自己的一双脚。估计血泡都破了，艾忠痛的脸都拉长了。
　　陈指导员一看乐了，说：“破了好，破了你就是一匹千里马。”艾忠哭丧着脸说：“指导员，您也拿我开心。”陈指导员正色道：“怎么会，我是既关心又担心啊！”
　　“您是担心我的脚会废了？”
　　“没那么严重，我是担心你能不能坚持下来。”
　　艾忠说：“没关系，用不了两天，我照样活蹦乱跳。”
　　陈指导员击了两下巴掌说：“很好，你有这份决心我就放心了。不过，你还得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艾忠不解地问：“什么思想准备？”陈指导员说：“你这双脚最少还要经历两次这样的‘洗礼’。”艾忠当然理解陈指导员所说的洗礼是什么意思，他惊叫道：“您不是吓我吧？”陈指导员皱了皱眉说：“看你大惊小怪的样子，想必你是坚持不下去了。如果是，你现在就可以给我写申请。”艾忠态度坚决地说：“不会，我只想弄明白一些事情。”陈指导员说：“我会尽量满足你的好奇心。”艾忠问：“我们就这样成天呆在山里头？”陈指导员说：“这里不好吗？有花有草，还有各种各样的野味。”艾忠又问：“不出去杀鬼子了？”陈指导员说：“去啊，怎么不去！不过，象你这样，鬼子没逮着，反倒别人把你收拾了。”艾忠颓丧地说：“我这脚是不争气，可它会好起来啊！好了还接着跑山？”“什么比喻！把自己当牛了？”陈指导员拍了拍艾忠的肩说：“安心养伤，然后练好基本功，鬼子有得你收拾的。”艾忠还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句：“天天爬山，这也叫基本功？”
　　陈指导员的眉毛顿时拧成一股绳：“肤浅，意识形态上严重的错误。”陈指导员不满地瞪了眼艾忠，于是便自问自答地说：“行军打仗靠的是什么？一双脚，两只手，还有大脑。如果赶上几天几夜连续行军，作战，你的一双脚，还有你的意志能不能坚持下来就看你在平时锻炼的程度，胜败也就取决于你平时的操练是否达标。”陈指导员停顿了一下说：“什么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不刻苦，临阵作战时你只有喊爹叫娘的份了，严重的连你的命也跟着搭上。”陈指导员说着便坐了下来，脱下鞋子，翘起一只脚对艾忠说：“你看看，连队的每个战士哪个不象我这双脚一样练出一层厚茧！就是用针扎也难扎进。”
　　艾忠看了一眼后便低头不语。
　　陈指导员穿好鞋，站起来又拍了拍艾忠的肩头说：“小艾啊，国家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危难之际我们不能不严格要求自己。平日里多吃点苦，受点委屈，将来会无愧于自己的努力。”
　　艾忠说：“指导员您批评得对，今后我一定按您的话去做。”陈指导员眉毛一挑，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也不必生搬硬套，做任何的事还是要有自己的主见。别人的话可以作为参考，关键还是在于自己如何去思考和掌握。但是，主导方针一定要明确。”陈指导员最后补充说：“不要放纵个人的情绪，这样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误解？艾忠心里说，我只不是刚来，这么短的时间会产生什么误解？艾忠还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吞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