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五章）１

　　人既然出来了，路就得走下去。往哪儿走？是去先找周先生还是去找游击队？两者之间，艾忠竟一时难分取舍。心中犹豫，走路也不是很直接。原本是要南下德安府，不知怎的，人却朝北边去了。只知道北面是游击队常出没的地方，但具体位置艾忠并不清楚。于是，他就一路打听。到了第三天，他来到了一座小镇上。艾忠就问路上的行人，这是什么地方？那人告诉他说，这里是赵家棚。看那人面像很慈善，于是便试探着问：“听说这里有一支打日本人的队伍，您能告诉我他们在哪儿吗？”那人顿时收起了笑容，从上到下打量了艾忠一番，然后摇头一言不发的走了。艾忠有大为不解，郁闷随之而来。天色将晚，艾忠只得投宿于一家旅店。几日奔波，甚是疲惫，晚饭也顾不上吃，便早早的睡了。
　　夜半时分，艾忠被一阵响动惊醒，而且感觉有人在他门前走动。艾忠顿时睡意全无，他起身下床，轻轻走到门背后，侧耳去听，奇怪的是那响声忽然消失了。艾忠猛地拉开房门，只见一条黑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艾忠半宿未眠。
　　第二天一早，艾忠找到房东问，说你们这里小偷是不是特别多？房东摇头一笑说，这位先生真会说笑，我们这里一直就很太平。艾忠说：“那就怪了，昨晚为什么有人在我房外晃来晃去。”房东强调说：“先生，您可能是听错了。”
　　艾忠不想跟他抬杠，便退了房。来到街上，艾忠顿觉饥饿难耐。好在街上有卖早吃的，于是便就买了几只红薯烤饼大口的吃了起来。正吃的津津有味，他偶一回头，却见一个男子在不远处正神色兮兮的朝他看。艾忠起先并没在意，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来，不觉生出几分警惕来。他想了想正准备离开，不承想那男子已到了他跟前。
　　艾忠不想生出事端，于是抬脚便走。那男子招招手说：“这位兄弟请留步。”艾忠只得停下来问：“你是不是饿了？我这里还有，要不都给你吧。”那男子摆摆手说：“我不是向你要吃的，我只想问你一句话。”艾忠说：“我不认识你啊！”
　　“会认识的。”
　　“真怪，好吧，有什么话你问吧。”
　　“听说你在找游击队，有这事吗？”
　　男子的问话顿时使艾忠提高了警惕。心中说：他怎么知道我在找游击队？要么是有人告诉他了，要么他一直在监视我。他为什么要监视我？如此，艾忠想弄个水落石出。
　　艾忠问：“你是谁啊？”男子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找到你想找到的人。”
　　事情来的太突然，艾忠认为要谨慎行事。于是就说：“这位大哥你可能搞错了，我只是个过路人，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一个有心的过路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到你心里去了。”
　　艾忠说了句“莫名其妙”后拔腿就走。那男子在背后喊：“兄弟，莫失良机啊。”艾忠不睬。那男子自觉没趣，转身走了。片刻之后，艾忠就悄悄的跟了上去。一路跟踪，那男子就是没发觉。望着那男子时隐时现的背影，艾忠不觉心跳加速。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艾忠跟着那男子来到一坐大山下。仅仅是一愣神的时间，那男子瞬间就没了踪影。艾忠茫茫然站在那里，一时进退两难了。正在他犹豫的当口，丛林里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口哨，那声音顿时打破了大山的沉寂。紧接着，从林子里奔出几个彪形大汉，他们不由分说挟持艾忠就往林子里拽。艾忠挣扎着大叫起来，随即，他的嘴巴与眼睛顿时失去了自由。艾忠被挟持着往前走，一路上跌跌撞撞，艾忠被折磨的苦不堪言。大约过了一大半时辰，艾忠的双眼才得以重见天日。艾忠努力的眨了眨双眼，片刻之后，双目才趋于明朗。
　　他开始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用原木拼叠整齐的房子。原木粗壮且笔直，给人一种突虬沧桑之感。他从原木上收回目光，继而用冷冷的目光看了看身边站着的一些人。那个曾与他有过一面之交的男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仿佛在说：中我套了吧。还有那两个彪形大汉也用枪对着自己，看那架势随时就要开枪。艾忠“嗤”了一声便扭过头去，却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正翻着他的包。艾忠鄙夷的骂了句“土匪”。其中一个托枪的大汉举枪就要揍他，结果被那眼镜的喝止了。眼镜神色冷峻的说：“土匪是该骂，但我们不是。”
　　艾忠冷笑道：“不是土匪却干土匪的勾当。”
　　端枪的大汉又要上前。
　　眼镜冲他摆摆手，然后回头对艾忠说：“谁是谁非我们都不要过早的下结论，但你必须要告诉我们，你到底是什么人？”眼镜在说“必须”的时候还特别加重了语气。
　　艾忠把眉毛一横，说：“如果我不告诉你呢。”眼镜笑了笑，说：“你会告诉我的。”还没等艾忠反驳，眼镜又说：“要不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说完就出去了。
　　两个大汉抖了抖手中的枪，艾忠无奈的只好跟了出去。
　　艾忠重新被蒙上眼睛，一路踉跄，可能到了目的地，艾忠的眼睛重又获得自由。眼镜指了指跟前的土坟对艾忠说：“给你引荐的人就在这里。”艾忠心中一颤，说：“是要挟我，还是要杀我？”眼镜说：“只是想给你某种明示，明示懂吗？”艾忠说：“不懂，还是你来告诉我吧。”
　　眼镜笑了笑，蹲下身去抓起一把黄土，自言自语道：“你原本可以活的，但你偏要往死穴里钻。你的身份被识破了，就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原地，没人会要你的命。但你跑什么呢，你再快能快的过子弹？”艾忠突然哈哈一笑：“你在念台词吧？”眼镜也不生气，拍了拍手中的土渣，问：“这位老乡不会也是干那勾当的吧？”艾忠哈哈一笑：“勾当？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眼镜“哼”了一声，说：“你知道躺在这里的是什么样的人吗？”艾忠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眼镜突然把脸一沉，说：“老实交代，是谁派你来的？艾忠大惑不解道：“派？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眼镜叹了口气说：“不交代是吧？那好，我们只有将汉奸论处了。”艾忠骤然脸红耳赤，继而怒不可遏道：“汉奸？我堂堂一中华学子岂能容你们颠倒黑白！痛快点，要杀便杀，不许你们玷污我。”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眼镜依然板着一副严肃的面孔问：“你说你是学生，谁能证明？”艾忠一愣，心说是啊，谁能证明我的清白？他不动声色的问：“你们是游击队吧眼镜神色懔然道：“告诉我，谁能证明你？”艾忠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来，他突然大声吼道：“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你们人多？还是凭你们有几条破枪？”眼镜沉默良久，说：“不错，我们的枪是有点破，但它惩治过很多敌人。日本人，汉奸，还有恶霸地主。”艾忠顿时转怒为喜，忙问：“你们是游击队？”眼镜不置是否。他说：“在你的身份没搞清楚之前，我们只有再委屈你几天了。”艾忠忙说：“有一个人可以为我作证。”
　　“谁？”
　　“周先生。”
　　“哪个周先生？”
　　“德安府周一波，周先生。”
　　“同名同姓的人很多。”
　　艾忠有些急，他说：“就是在‘一品芯’当帐房先生的那个。”眼镜点头说：“很好，我知道了。王排长，带这位小兄弟下去。”艾忠不由自主的多瞅了几眼引诱他上山的王排长。王排长笑着说：“小兄弟，是不是不服啊？那就以后多学着点。”
　　艾忠被软禁起来。
　　三天后，焦急不安的艾忠被带到眼镜的跟前。排长这才介绍说：“这是我们陈指导员。”陈指导员笑着问：“怎么样，这几天还习惯吧？”艾忠自嘲道：“还行吧，只是我这双脚成了摆设。”陈指导员说：“你不能怨他们，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好了，让我来介绍下你自己吧。”陈指导员坐下说：“你老家板桥南湾，父亲艾日豪，母亲李素茹，你是他们的独子。一九三七年入读于德安府师大，一九三九年秋，你因红书事件和学潮事件遭日本人的追捕。逃回家乡后，你先经过商，后又教私塾。更值得一提的是，你曾冒着生命危险保全了三位抗日者的遗孤。不仅如此，你还一心向往革命抗日，并不惜背负大逆不孝的恶名离家出走。”陈政委喝了口水又说：“艾忠同学，不，应该该称同志了，你受委屈了。”
　　艾忠终于泪如泉涌。
　　陈指导员拍了拍艾忠的肩说：“因情况复杂，敌我难辩，凡参加游击队的每一个人都要无条件的接受各项审查。这是为了不让敌人有机可趁，着意伪装混入我们的队伍，以免给革命事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这是件非常严肃的问题，在这前提下，我们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漏掉一个敌人。”
　　艾忠在认真的听。
　　陈指导员接着说：“你知道吗？在你没来之前，就有敌人造访了。”艾忠问：“是埋在后山的那个吧？”
　　“对。”
　　“死人已构不成任何威胁！”
　　“所以，我们要时刻提高警惕。”
　　“所以，我险些成为黄土下的冤魂，哈哈。”
　　“不尽然，真金是不怕火炼，呵呵。”
　　“那我现在是什么呢？”
　　“游击队员，光荣的新四军游击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