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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隐杀(第四章)7

作品名称:隐杀      作者:墨笑      发布时间:2013-07-12 23:31:31      字数:3223

  儿子要“逃”,这是艾日豪没有预料到的。
  跟儿子大吵一场后,艾日豪心里感到特别难受。他让张妈炒了几个菜,一个人喝起闷酒来。俗话说,借酒消愁愁更愁。不知不觉便喝到下半夜,这上了年纪的人哪能这么折腾,喝着喝着便喝醉了。人人都说酒醉心明,艾日豪脑袋晕乎,内心还是清醒的,当他踉踉跄跄起身小解时,却看见一条黑影鬼鬼祟祟在他眼前一晃。艾日豪揉揉眼睛,却发现是儿子提着一包东西慌慌张张要出门的样子。还没等他发问,却见儿子又急忙转身回去了。艾日豪提着他那家伙愣想了好半天,等他乍地回过神来,全身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啊,莫非他想离家出走?惶惶之余不免生出一些悲哀来。想不到儿子为达到自己的目的,竟变的如此薄情寡义。他越想越怕,越想越怒。酒劲一冲脑门,他差点栽倒在地。那晚,艾日豪在外面坐了一通宵。
  二妈闻讯后也吃惊不小,她说我得劝劝去,没想到吃了内侄的闭门羹。不是艾忠不让见,是房门上加了一把锁。田爱娟手里没钥匙,只得隔着门板劝说侄儿别冲动。艾忠起先还应付了几句,最后索性闭口不言。田爱娟无奈,只得又去找大哥。艾日豪余怒未消,根本不听弟媳的劝说。田爱娟生气了,走时说了句任你们两头牛闹去吧!不久,艾忠的姑父姑母也赶来了,三叔也从城里赶了回来。他们几乎众口一词:你母亲死的早,父亲一手把你拉扯大不容易!这个时候你应该多体谅你父亲才对。你一个招呼不打就干这样的傻事,你父亲会伤心死的……
  不过,他们这些话都是隔着门板说的,他们同样被艾忠挡在门外。
  艾忠的作为并没能阻止父亲娶亲的计划。这天,艾日豪站在门外对儿子说:“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你这新郎是当定了。顺便通知你一声,娶亲的日子就定在这月初八。”
  艾忠突然在里面喊:“您会后悔的!”
  儿子的话顿时让艾日豪的心兀地一沉。在他的印象中,这还第一次听儿子用这样的口吻跟他说话。
  田爱娟生气归生气,但她也怕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于是在一旁悄声的劝:“大哥啊,别把孩子逼的太狠了。”艾日豪狠了狠心说:“他想怎么说就让他怎么说吧,只当我养了个白眼狼。”话虽这么说,心里不免起了层疙瘩。
  大婚之日将近,艾忠还是一味的抵触。艾日豪心急如焚。一日,他踉踉跄跄奔到亡妻的坟头。他声泪俱下问黄土下的妻子:“这就是我们的忠儿吗?我几乎把心都掏给了他,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艾日豪哽咽道:“黄土已埋了大半截身子了!老妻啊!咱们的老子活转来了。”末了,他为亡妻拘了几把黄土后咬牙切齿的说:“老伴啊!你也不要怪我狠心了。”
  此时,艾忠犹如一只受伤的困兽游走在逼仄的空间。按照父亲的说法,两天后就是自己的大喜之日了。象在梦里一般,艾忠怎么也没有想到,在短短的十五天里,他的人生竟发生如此大的变化。事情来的太突然,他一时全乱了方寸。这时,门外传来妹妹小翠的声音。艾忠隔着门缝小声喊道:“翠儿,翠儿,你过来一下,哥找你有事说。”
  小翠这几天心里也憋屈,哥哥被锁了起来,父亲因闹心也不理睬自己,她忽然感觉自己象一个没人要的孤儿。小翠年纪虽幼,但十分的懂事,知道家里又发生了“战争”,也就不敢再像平时那样调皮和任性了。此时,她正坐在地上百无聊赖玩着五子石的游戏,听到哥哥在喊,忙趴在门缝回应道:“哥,你是不是想出来啊?”艾忠说是,妹妹你真聪明。小翠沮丧的说:“我也想哥哥快出来,但钥匙在爹手里啊!”艾忠本想说你可以从爹的衣袋里偷啊!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不想为了自己教妹妹学坏吧!如此一想,他只得作罢。小翠似乎看出哥哥的心思,她又说:“哥,你等会,我这就去偷钥匙。”艾忠赶忙阻止,只听得妹妹早就蹦蹦跳跳去远了。
  不多时,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艾忠以为是妹妹回来了,便隔着门缝往外看,原来是朝中医。艾忠心起疑惑,他怎么来了?
  “艾少爷,是我!”
  艾忠隔着门缝说:“您都看到了,这是不是很可笑?”朝中医沉吟良久说:“可笑的是这个世界,它有时太大,有时太小。”艾忠问:“怎么讲?”
  朝中医说“世界太大是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到一起,世界太小是我从河南来到湖北,让我有幸认识你父亲,也让我女儿碰到了你。”朝中医突然叹了口气说:“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树大根深了就会结果,果子成熟了就得有人来摘,摘果子的人必须与果子有天定的缘分,无缘得到的,食之也无味。”
  艾忠说:“但我们是人,人有自己的思想并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
  朝中医说:“话虽不错,但关键更需要的是缘分。”
  艾忠毫不避讳的问:“您觉得我跟您女儿有天定缘分吗?”
  一阵沉默之后,朝中医缓缓说:“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是幼茗的救世观音。”说完之后,朝中医拖着沉重的脚步渐渐远去。
  艾忠的心先是一沉,随后为之怦然。
  艾日豪怎么也没料到,儿子竟然顺从的踏上了娶亲的路程。在艾日豪长长吁了口气的同时,他悄悄的收起怀中的一把匕首。他在心里说:艾日豪啊!艾日豪!你不觉得惭愧吗?就是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去要挟儿子,他万一不就范怎么办?
  儿子的婚礼平安结束,艾日豪终于放下了一颗悬挂的心。
  三天后,是儿子陪儿媳回门的日子,艾日豪送了一程又一程。
  又过了三天,儿媳独自一人回来了,双眼红肿。
  当天夜里,艾日豪便卧床不起,他这次真的病了。
  在鄂东北广袤的大地上,有一支非常活跃的武装抗日队伍。
  仅于这支队伍,知道的人很多,看到的人却很少。在广大民众的心目中,这是一支正义的队伍,向着穷人的队伍。他们打击日寇,清除汉奸,而且对为害乡邻,十恶不赦的地主恶霸也不心慈手软。他们风里来,雨里去,纵横鄂东大部地区,极大震摄了敌人的嚣张气焰。因有这支队伍的存在,日寇汉奸再也不敢轻易四处扰民了,还有那些为富不仁的地方势力也有所收敛。虽然日寇组织过很多的清剿,但收效甚微。因这支队伍深得民众人心,队伍也在逐步壮大。如此,这支队伍就象一把锋利的尖刀死死的嵌在敌人心脏里。
  艾忠出走就是冲那支队伍去的。
  在与父亲持续冷战的那段日子里,艾忠这一思想与决心愈加强烈了。不过,艾忠也心知肚明父亲对自己的一片苦心,但在忠与孝的较量中,他最终选择了前者。
  在艾忠看来,亲情是如此的脆弱。它是人性最敏感的一根神经,稍有触动便会大起大落。尤其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亲情更是不堪一击。
  艾忠也曾试图说服自己,但这种思想只在一闪念之间,他害怕自己的理想被那种念头击败。
  父亲逐渐年迈,此时更需要亲情的呵护,稍有风吹草动,老人就会如坠深渊,仅于这一点,艾忠不是不明白。艾忠曾在心里无数次劝自己,做一个孝子吧,做一个不逆老人心愿的后辈,一心一意为家族的繁荣尽心尽力。但是,他无法让自己做到忠孝两全。
  老人的意念已是根深蒂固,不可动摇的真理。艾忠也常把自己放在父亲的角度上去想,含辛茹苦,抚养后人,为的是什么?养儿防老,延续香火。这本无可非议,但在艾忠看来,这是对有限生命的残酷剥削。生命存在的意义不是一盏长明灯,而是划过长空的一颗流星。
  如此想,他艾忠就成为一个不孝子,薄心郎了。
  艾忠能成功出走还得益于新婚妻子朝幼茗的帮助。
  当艾忠说出心中意图的那一刻里,他分明看到朝幼茗眼中哀伤与痛苦。那是每个男人不敢直视的表情,艾忠顿时被那种眼光撕的粉碎。
  朝幼茗终于说出了她新婚来的第一句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才作出这样的决定?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娶我?”说完,她眼泪就下来了。
  艾忠还能说什么,从认识朝幼茗的那一刻起,她一直是以一种同情的心理把她当作小妹妹看待。天意弄人,她竟成了自己的妻。
  艾忠不敢说出心里话,这样对朝幼茗的伤害会更大。他只能对她说:“长相厮守并不表明真正喜欢一个人,如果俩人有缘真情,天涯海角心也是近的。”
  艾忠的回答颇具含糊意味,但朝幼茗似乎有所领悟。她拭干眼泪,从怀里拿出一只小巧玲珑锈荷包式的护身符,说:“留不住你是我的错,带上这个能保你平安。”说完,又从衣袋里掏出几块大洋:“常在外面走,注意别伤了身体。”朝幼茗扭过身又说:“家里有我,你就放心去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朝幼茗远去的背影,艾忠顿时升腾起一股悲怆。向着家乡的方向,他慢慢地跪了下来,心中在默默的说:我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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