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四章)3
作品名称:隐杀 作者:墨笑 发布时间:2013-07-05 22:20:09 字数:3204
艾忠病了,而且病的不轻。
“大少爷是因长期精神压抑,郁闷导致气血失调并引起五脏运行紊乱,食欲不振,精神萎靡,这不是小病!”朝中医诊断后说:“尤其是近期变得更加严重,如果不及时治疗或治疗不当,病情会变得更糟,千万大意不得。”
艾日豪一听就急了,他说全仰仗朝医生了。
朝中医说:“我只能给大少爷开些内服的药,以便他的内脏自行调理,关键还是要靠精神医疗。”
艾日豪要求说的具体一些。
朝中医说:“就是不要有精神上的刺激,不要让他有心理上的负担,尤其不能让他接触从前的事物,这是心病,心病需用心来医。”
艾日豪说我懂了。
儿子这一病使艾日豪没心思打理米店的生意,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把店门关了。思前想后,他决定雇用一位账房先生。经熟人介绍好不容易找到一位较可靠的,但那账房先生开始不愿意干,他说让我给你看门算算帐还行,让他扛大包干粗活可吃不消。
艾日豪无奈,只得又在本村找了一名长工,这事算定下来了。但是,在家照顾儿子还不到两天,艾日豪心里开始打鼓了:账房先生会不会在账上做手脚?不行,我得去看看。
就这样,艾日豪隔三差五就到米店巡查一番。在那段时间里,艾日豪才真正领略到儿子不久前服侍他时两边奔波的辛苦。心中不免产生许多的感慨:关键时候还是自己的亲人可靠啊!
十五天后,艾忠的病情逐步趋于康复,这是艾日豪多日努力的结果。他始终遵循朝中医的精神疗法,尽最大可能消除对儿子的成见,做到不发火,不赘言。不仅如此,艾日豪还给儿子讲高兴的事,讲儿子小时候的事。艾忠总是静静的听,偶尔也会提些小小的问题。艾日豪总是耐心的解答。有一次,艾忠问,我小时候为什么总是听到母亲哭?为什么她那么早就离开我们?艾日豪不想触及这样的问题,他认为要说就说些高兴的事。艾忠却说这也不是坏事,当是闲聊吧。艾日豪有些恼火,儿子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但又不敢发火,儿子的要求本来就不过分,倒是我这个做老子的真的有愧于儿子了。那么小就没了娘,苦呢!艾日豪这么想时便脱口而出说是他的失误。
艾忠问是不是因为小翠?
艾日豪说跟她没关系。
艾忠问那跟谁有关系?
儿子步步进攻让艾日豪有些招架不住。他突然似有所悟的问道:“你是不是一直为你母亲的死在恨着我?”
艾忠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恨您,难道我母亲的死与您有关?”
艾日豪顿时象吃了败仗一样甚是颓废,他终于明白,儿子一直没忘他母亲是怎么死的。于是,他刚刚积累的一点自信一下全没了。
朝中医每隔三天就要为艾忠复诊一次。没人知道他这是借口,实际上他是为找处临时避风的港湾而已。
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朝中医活的象根苦草。朝中医膝下有一男两女三个孩子,均为前妻所生。儿子数大,两年前已娶家室,不出三月就另起锅灶了。小女儿读了三年私塾后就跟着他学医。谈到大女儿时,朝中医就象做了什么亏心事似地长吁短叹。他说真不该啊!我当初怎么没看清那婆娘的本性?刁钻,刻薄,心狠手辣,对待我闺女就像对待牲口一样。末了又感叹说,大女儿生性善良,如果她象自己的妹妹一样不惧后母的话,她也不会受那么多虐待了。
艾日豪此时就在听朝中医诉苦,他当时就说:“你怎么不管管呢,就由着她的性子?”
朝中医苦笑道:“能管吗?我刚开口她就要寻死觅活的。唉!怕出人命。”
艾日豪也跟着长长叹了口气。
朝中医又说:“如果有合适的人家,我就把闺女送出苦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艾日豪心动了一下。
艾忠可以下地走路了,艾日豪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病初愈,艾忠说想到野外走走。艾日豪没有反对,就由着他去了。艾忠走出没多远,小翠就跑过来说:“哥,我来扶你。”
艾忠乐了,说还是我来扶你吧。
这天,一家人正在吃饭,艾忠突然要求到德安府去看看三叔。
艾日豪把刚夹起来的菜又放了回去,他象是不认识儿子似的看了他几眼,然后问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三叔了?”
艾忠回答说想三叔了。
艾日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当时就拒绝说:“那怎么行,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再说了,你的病刚见好,这来回一折腾反复了怎么办?”
艾忠倔劲又上来了,他问道:“父亲,您到底是怕我的病反复了不能去,还是我去的地方不该去?”
艾日豪也看出儿子的情绪,心中的那团火也就慢慢的燃了起来。他说一条就够了,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艾忠忽地站起来说:“父亲,您不能干涉我的自由。”
艾日豪来气了,他说:“你别跟我谈自由,你整个人都是我的……”艾日豪突然打住话头,他觉得这话有些重。
艾忠不再说话,他默默转身离去。
艾日豪的心顿时象缩了水的糍粑。
艾忠出门时被艾日豪瞅得一清二楚,他很想出去阻止,但最终忍住了。
儿子走后,艾日豪又去守他的米店。刚请来的账房先生懒的出奇,艾日豪岂能容忍,一气之下把他给辞了。长工倒是蛮勤快,艾日豪决定把他留下。一来可以出把力,二来也可跟自己做个伴。说实话,艾日豪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孤单的人,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想着已出门多日的儿子,艾日豪心里象掏空了一般。日子好像有意跟他过不去,十多天了还不见儿子的影子。正当艾日豪万分不安的时候,儿子突然出现在米店门口,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艾日豪在心里一阵难受,兴师问罪的念头全没了。
艾忠走进米店,恭恭敬敬的说:“父亲,您年纪大了,该回家颐养天年了!这米店就交给我来看管吧。您放心,我会好好经营。”
儿子的一番话大大出乎艾日豪的意料,想不到儿子出趟门变得让他不敢相认了。他很想知道为什么,吞了口唾液最终忍住了问。艾日豪最后用委婉的口吻告诉儿子,先养好身体,一切都好说。
艾日豪说的是心里话,他不容儿子再说什么便挥挥手说:“回去吧,回家把身体养瓷实了再说。”
三月十九是艾日豪的生日,这还是田爱娟告诉艾忠的。田爱娟说五十岁是人的一道坎,闯过这道坎还会有三十年的好活。
艾忠嘴上没有反驳,但心里却不赞同二妈的说法。
田爱娟最后提醒说:“养儿就是为了防老,你可得为你爹庆祝庆祝,添添喜气嘛!”
艾忠不知道二妈从哪里得来这套理论,更不明白她对父亲的生日怎么记得那么清楚,也许是母亲在世时告诉她的吧。他也懂得二妈的用意,无非是想让自己为父亲做个寿。这也是在情理之中,本无可非议。可自己真的没那份激情!但二妈已经把这事当事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搞不好会惹下不孝的名声。
艾忠想了想说:“二妈,我从来没办过这样的事,没经验,您见识多还是有您来主持吧。”
田爱娟作色道:“你是他儿子,我们再亲也是局外人。这事当然有你亲自来办,孝不孝就看你这次表现了。”田爱娟露出一丝忧虑说:“忠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父子俩倔的象两头牛,快成仇了。他毕竟是你父亲,你要借这次机会好好表现一下。顺顺你爹的气,别让二妈在一旁干着急。”
艾忠这才知道二妈的一番苦心,他有些茫然了。
田爱娟又说:“你也不要认为很难似地,你只负责跑跑腿,把该请的客人都打个照面,面子上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对了,这事先别让你爹知道,来个先斩后奏。呵呵,我这样比喻有些不好,反正就这意思吧。”
艾忠被二妈的热情深深感动,但他并没按二妈最后的交代去做。他觉得应该告诉父亲一声,这毕竟不是件小事。来到米店,艾忠看见父亲正吃力的搬着一袋大米。他突然发现父亲苍老了许多。
艾忠说:“您应该在家歇着的。”
艾日豪喘着粗气说:“趁我还有口气在,多为你挣点家底吧。”他的语气含有一丝幽怨。
艾忠沉默了一会说:“这个月十九是您五十岁生日,我想为您热闹一下。”
艾日豪一愣,说:“我五十啦?这么快!”说罢,脸上露出一丝凄凉的表情。这种表情其实是他故意做给儿子看的,自己多大岁数了他比谁都清楚。不过他还是免不了有些感动,儿子竟然记得他老子的生辰,这份孝心很难得。最终,艾日豪摆了摆手说:“热闹什么呀,算了,算了。”
艾忠不想为此时纠缠下去,便违心的说他已经安排好了。
艾日豪惊讶的说:“你怎么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艾忠倒会说话:“我这不是正跟您商量吗!”
艾日豪认为这是浪费,坚决不同意。
艾忠动情的说:“父亲,您一生能有几个五十岁?趁您还健康,就让儿子尽一回孝道吧。”
艾日豪突然间双眼有些潮湿,他深情的看着儿子,说:“你是我十年前的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