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四章）１

　　
　　艾日豪如坐针毡，他好几次要回米店都被儿子拦拦了。艾日豪顿时生出一腔怨怼来：“看你没心没肺的样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一点不着急啊！”
　　艾忠顿时哭笑不得，他说您要我怎样才算着急啊？
　　艾日豪说没指望你怎样，但你不能拦着我，我得回去看看……
　　艾忠耐心解释说：“父亲，我和您的心情是一样的，但您不能忘了周先生临走时交代的话。在他没回来之前千万不要回米店，这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父亲，周先生一定能把事情摆平，您就安下心来等着吧。”
　　艾日豪无奈，只得顺从了儿子。
　　黄昏时分，周先生终于回来了，他带回的消息使艾日豪长长吁了一口气。他感激的说：“如果这次没有周先生帮忙，我恐怕要倾家荡产了。”
　　周先生说：“客气话就不要说了，您赶紧回米店准备一下，今晚三更我会派人来取货。”
　　艾忠在一旁说：“父亲，我也跟您回去。”
　　艾日豪摆摆手说：“不用，你还是留在这里，晚上你把人带过来就是。”说完便匆匆赶回米店准备去了。
　　艾日豪前脚刚走，乐太太后脚就沓入家门。她见到周先生的第一句话就问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周先生说一切都办妥了。乐太太颇为自信的说：“我就知道没有你老周办不了的事。”
　　周先生笑道：“你也别给我戴高帽子，只能说我的运气好，碰上的是一个脓包。对了，你的事办的怎样了？”
　　乐太太说：“已经和山上的同志联系上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三更就来运粮。”
　　周先生赞同的说：“对，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过，我今天从姓孙的嘴里套出一件事。”
　　乐太太忙问是什么事？
　　周先生说：“鬼子要在镇上修筑碉堡，什么位置不清楚。但这说明了一个问题，鬼子还要向这里增派兵力。”
　　乐太太若有所思的说：“鬼子要干什么？难道他们要切断安阳县的运输？”
　　“有可能。”周先生说：“如果是那样的话，以后我们的物资就很难运送出去了。”
　　乐太太说：“这事一定得搞清楚。老周，你回去以后问问老白，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周先生表示赞同。末了又回头对艾忠说：“青如，今晚你也辛苦一下。”
　　艾忠问是粮食的事吧？
　　周先生说：“粮食的事不用你管，你和小郑负责鬼子据点的警戒，一有情况马上通知我们。能办得到吗？”
　　艾忠爽快的回答说没问题。
　　三更时分，一队人马悄悄来到“食为天”米店，其中就有周先生。艾日豪虚惊一场，心里巴巴的等着大米早些运走。因此，他夜不敢寐，早已等候多时了。万余斤大米仅仅用了二十多分钟便全部装上马车，周先生辞别艾日豪，然后趁着夜色迅速离开石马镇。至此，艾日豪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一切又归于平静，乐府又响起久违的读书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艾忠从此回避陪客吃饭。
　　时间在悄然流逝，不知不觉新年即将来临。这天，乐太太提前给艾忠送来年货，说是先生为了孩子们辛苦了，送点东西表达一下心意，并要求艾忠早些放假。艾忠没有推辞便收下了，但艾忠认为目前没什么要紧的事，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想迟几天放孩子们的假。乐太太也不勉强，就说等过了小年再说吧。
　　不知不觉又过了三天，艾忠正在为孩子们上课，突然间见周先生行色匆匆直奔客厅而去。宋叔也紧跟其后，宋小德和小郑则站在大门口向四处张望。
　　艾忠放下书，犹豫了一下又将书拿了起来，双眼却没离开客厅的大门。
　　时间没过多久，周先生出来了。他在经过教室门口时稍稍停了一下，仅仅冲艾忠点了下头，然后一甩胳膊迅速消失在大门之外。
　　艾忠预感有什么大事发生，正忐忑时，乐太太已站在他面前。艾忠忙问道：“乐姐，我刚刚看到周先生来过，没什么事吧？”
　　乐太太平静的说：“没什么，周先生顺道路过。”
　　艾忠虽然不信，但也不好冒昧去问，只说了句没事就好。
　　乐太太抚摸女儿的头对艾忠说：“青如，快过年了，你也该回去陪你的家人了。”
　　艾忠一听就明白了，他说后天就放孩子们的假。
　　乐太太沉默片刻说：“青如，还是让孩子们早点放假吧。就今天，你看怎么样？”
　　艾忠不解的问：“乐姐，为什么这么急啊！该不是有什么事吧？”
　　乐太太忙解释说：“没事，没事。我是想到你辛苦，孩子们也辛苦，早点放假让孩子们感受一下新年的快乐。”
　　艾忠想了想说：“那好吧。孩子们，新年快到了，我想今天就放你们的假，你们说好不好啊？”
　　孩子们一听顿时都欢呼雀跃起来。
　　乐太太说：“你看孩子们高兴的！青如啊，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艾忠说有什么事尽管说，别跟我客气。
　　乐太太点头说道：“我想让请你把孩子们带到乡下玩几天，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艾忠一口应承道：“好啊，我正求之不得呢！说实话，离开他们我真的有些不习惯。”
　　乐太太很高兴，说真的谢谢你。
　　艾忠笑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乐姐放心，我倒愿意天天陪着孩子们。”
　　乐太太连连说道：“放心，放心，现在只有你让我们感到最放心了。不过，孩子们太顽皮，还请你多多费心了。”
　　艾忠呵呵一笑说：“保证让他们乐不思蜀。”
　　乐太太开心的笑了。之后又以一种严肃的神情说：“青如，你得等我亲自去接孩子们。今天之后，请你不要到这里来。”
　　艾忠大惑不解的问：“为什么？难道……”
　　乐太太立刻打断艾忠的话头解释说：“，青如你别误会，谁没个亲朋好友呢，我是怕你扑空啊！”
　　艾忠嘿嘿一笑说：“好，那我就在家等你来。”
　　乐太太用一种内疚的口吻说：“青如，不是我要赶你走，我们现在要出去办点事，几天后才能回来。所以，还请你带孩子们先行一步。”
　　艾忠心中虽多有疑惑，但也不好再问下去了，匆匆收拾一下后便带着孩子们直奔乡下老家而去。
　　
　　今年的雪来的比较晚，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就来了就飘了雪花，而且越下越大，才一天一夜的光景就难分天地了。
　　年的味道更浓了，人们对这场大雪既喜又忧。喜的是瑞雪兆丰年，忧的是分不清道路的去向了。正当人们各自为新年做准备的时候，甲长敲着破锣满村子里叫嚷起来：“各家各户都听好了，明天都要到县城参加示众大会，不去的以乱党论处。”末了又哭丧着脸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我只是替人传话，没办法哦！大家一定得去啊，要不然会遭罪的！”
　　一九四零年的隆冬腊月，在鄂东北一座小镇上发生了一桩惊天动地的血案。驻扎在镇子上的鬼子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突然包围了一幢住宅，激烈的枪声持续了很久很久。枪声停息后，有胆大的跑去偷看，只见鬼子从宅子里拖出两具男尸，后面还押着一名受伤的女子……
　　参加示众大会的村民流着泪说，德安府南墙上挂着两颗人头。鬼子那个毒啊！小孩也不放过。告示上写的明白，说要是谁知道孩子的下落不报的就会被砍头。狗日的，别说我们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也不会告诉那帮狗杂种。
　　艾日豪那天也被强行关了米店参加了示众大会。南墙上挂着的人头正是宋叔和小郑。他们仿佛在说：艾老爷子，我们死不瞑目啊！
　　艾日豪跌跌撞撞回到家里，儿子不在，却意外发现三个孩子。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手忙脚乱的将三个孩子锁在后厢房，然后大瞪着两眼等儿子回来。
　　艾忠回来了，他是怀着一腔的悲愤沓入家门。却听到父亲斥责道：“这三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艾忠由悲涌出一股火来，他拿眼直勾勾盯着父亲说：“您也是受过别人恩惠的，怎么，事到临头您怕了？哈哈……”
　　艾日豪气的浑身发抖，他指着儿子骂道：“一码归一码，你，你是不是想把老子活活气死才罢休啊？”
　　正在这时，后厢房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
　　小翠悄悄的说：“哥，他们快锁了一天了。”
　　艾忠悲怆的望着父亲，说：“您怎么能这样做？他们只是孩子啊！”
　　艾日豪自知理亏，便不作声了。
　　
　　雪越下越大，艾忠站在大门外望着天发呆。艾日豪坐在堂屋一言不发烤着炭火，还时不时探过身去偷偷瞅着眼儿子，生怕他飞了似的。
　　正在大门口发呆的艾忠突然象记起什么似地匆匆返身进得内屋，他对三个围着火盆取暖的孩子们说：“你们都到我房间来吧。”
　　艾日豪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他不知道儿子又要干什么，心里便七上八下不安起来。好久之后，只见艾忠领着三个孩子从堂屋穿行而过，孩子们身上又加了一层花花绿绿御冬的外衣。艾日豪一看就明白了，他站起身来对儿子说：“你想把孩子们都冻死在外面啊！”
　　艾忠冷冷的说：“这正不称了您的心愿吗？”
　　小翠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拉着青青的手死也不放。此情此景，三个孩子也忍不住哭了起来。青青哭着问：“老师，我们要到哪里去啊？我爸爸妈妈呢？他们怎么不来看青青啊！”
　　艾忠鼻子一酸，他狠了狠心掰开小妹的手，然后带着三个孩子一头扎进风雪之中。
　　艾日豪顿时捶胸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