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求学

未来的我
可能拥抱到自己的光芒
继续演绎我的疯狂

或许会遇上更多过客
我的人生，我的梦
不会孤单，自由而坚强

“我的未来不是梦……”张雨生的歌敲打着我的心，破碎，支离。拍拍身上的灰尘，振奋疲惫的精神。
我该何去何从？
（一）我的家
啊，东北，我的家！
晚上，和父母谈心。父亲说，我和你妈就是工人，没什么能耐，有想法就去闯，大门外就是机会，一切靠自己争取。
我沉默着。
东北富过。上个世纪30年代，东北可能是全国最富庶的地方，粮食，矿产，木材，什么都不缺。
东北苦过。“九一八”的时候，东北最苦。日本人的大炮轰东北，日本人的刺刀戳东北，日本人的马蹄践踏东北。东北军民，把棉袄吃光，把脚指头冻掉，跟日本鬼子干到底。一曲《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唱得千万关东人泪流满面。
东北现在不富了，东北苦，东北人苦，东北人在哭。
随着资源的减少，工资两个月开一次，后来，一分钱也开不出来了。
东北的母亲下岗了，她们出去卖菜，做保姆，刷盘子，因为孩子要吃饭，老人要治病。
东北的父亲下岗了，他们出去蹬三轮，扛大包，捡破烂，当盲流。
母亲养了几只鸡和鸭，全拿铁丝网套上，怕丢。
父亲出诊挣的钱，一分不剩，全都寄给老家的奶奶。奶奶生病了。
走出大山，听得嫖客津津乐道东北姑娘优秀，像一把刀深深插在心上。
机会在哪儿？
有梦，就去天涯！

（二）当学徒
一辈一辈的人，生死病老，习惯着机械的工作。
出去的，成功了。考学出去的让人羡慕，投奔亲属的，过上了好日子。
我的梦，去上学。
“学医，发挥自己特长，回来以后能找个好工作。”母亲宽慰我。
“去林业局职工医院看看，能否让你当个按摩师。”父亲托人找了院长。
我当上了学徒。
不到一个月，院长允许我自己开诊。
我留了心眼，开始接些私活，收“小费”。给人按摩，一个星期赚200块钱。努力着，人多力量大，有时给10元也行。
和爸爸一起出诊，学小儿按摩，运气好，治了一个小儿脑积水，100起，病愈后居然给了350元。
一切看疗效。
一年时光，赚了3000元学费。
母亲攒了些钱，给了我。
终于能上中专了，学费4600元，三年，山东济南。

（三）信天游
济南，中国四大火炉之一。
火车载着我的梦想，经过了我的老家河北唐山。那里，有我敬爱的奶奶、叔叔、姑姑。如烟的往事，流向心底深处。
出了火车站，一曲信天游，躺在牛车上的我，多想快点到学校。
习惯了炎热，习惯了七分钱一包的方便面，习惯了现实的存在。
一个月，150元生活费，包括书本儿，一切一切的开销。
时间过得真快，一个月，学校举办按摩大赛，我得了第一名。
“好样的，加油！”校长亲自为我颁奖。
“谢谢校长栽培！”我深深一鞠躬。
“我收你做徒弟，这一鞠躬，就算拜师礼了。”校长拍拍我的肩。
台下一阵热烈的掌声。
“听说他从小就开始行医呢。”
“他在东北小有名气呢。”
“校长可真偏爱他。”
“你也拿第一呀！”
校长特别喜欢我，有好吃的总给我留一份，有时给我吃山东特产。
生命中最感谢的人。

（四）奶奶病重
快寒假了，爸爸来信说，奶奶病重了。
提前两天离校，去奶奶家。归心似箭。
“奶奶！”我来到炕头，轻轻唤了一声。
“我的孙儿！”奶奶睁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怎么病得这么重？二叔呢？”我把自己仅有的100元车票钱塞在奶奶的枕头底下。
“今年的收成不好，二叔去打工了。”婶婶随我脚后进门，给我端来一杯热水。
“去打工？”我朝向婶婶，婶婶眼角的皱纹已经很深了。
“哎，你奶奶的病需要钱啊！”婶婶帮奶奶掩了一下被角。
“我爸爸不是每月寄钱来吗？”我疑惑地问。
算一算，父亲每月也4、5千呢。自打我记事起，父亲的钱就是奶奶保管，我们花一分要一分，是必须过奶奶的手的。东北日子艰难起来后，奶奶回了老家，和二叔一起过。可父亲的钱每月一分不剩，按时给奶奶寄过来。
我不再追问。
我给奶奶诊了脉，胆出了问题。
知道奶奶很疼，吃不下饭，我把兜里的硬币、毛票凑在一起，五元。给奶奶买来火腿肠，烧了开水，做一碗面条。看着奶奶吃，好开心！
婶婶拿来馒头，说是大姑家给的，抹点儿酱，和学校一样，真的开心。
奶奶拉着我的手，她睡着了。
（五）感谢奶奶！感谢叔叔！
第二天，父亲到了。
“您瘦了！”我接下父亲的包裹，给父亲掀开门帘儿。
“儿子长高了，快追上你老爸我了！”父亲低头进屋，来到炕前，坐在奶奶身边，给奶奶按摩腹部和腿。
奶奶高兴极了，抱住大儿子的腰，倚在他的胸前。
二叔也回来了，奶奶的病好了一大半。
姑姑买了鱼和肉，张罗了一大桌饭菜。“别瞎花，挣点钱不容易。”奶奶埋怨着。
“今年的棉花涨价了，收成不错。您就安心养着吧。”姑姑一说一笑一个酒窝。
“来，小光，让姑姑看看。”姑姑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学习累不？钱够花不？可别委屈自己。”我一一应答着，说些感谢的话。
“钱不够花跟二叔说。”二叔端起了酒杯，让我陪他喝一个。
我望了一眼父亲。
“喝吧。难得回来一趟。”父亲不情愿地说。
我给父亲和二叔满上，给自己也倒了一小杯，辣！
从那以后，不再沾酒。
二叔和父亲连干三个，“你的钱都寄回老家了，以后小光上学的费用，我全包了。”二叔的脖子有些红了。
“不用你们，奶奶给。”奶奶笑着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身边。
父亲高兴，我也乐颠颠的。
感谢奶奶！感谢叔叔！
晚上，二叔问我一学期用多少钱，我说：“一个月150元就够，校长给我免了学费，学校搞活动可以得几百元奖金，要不，一学期得2000元呢。”二叔点头应允，“没问题，好好学啊！”
爸爸天天给奶奶按摩，开了三天中药。
一星期过去了，奶奶去医院检查，没事儿，好了。
奶奶舍不得我们走。
我懂！
“小光，奶奶把钱给你邮学校去。到学校来信。”
母子的分开让人心痛。

（六）等待
回到东北，家的温馨迎面扑来。
和母亲说了上学费用的事。“这回我可不用担心了啊！”母亲高兴得一宿没睡，给我缝补鞋袜，赶做了一身新衣裳。母亲说我确实长高了许多。
春节，父亲还要上班，他说回老家时是别人替了他的班。
快开学了，父亲让母亲给了我60元钱，车票50元，10元零花。
母亲给了我100元。还给我准备了衣服和吃的。
我给老师、校长买点儿干豆腐和东北的大煎饼，花了30元。
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一路顺风，到了济南，到了学校。兜里揣着30块钱，多撑几天！我想。
给奶奶的村庄打电话，转告奶奶，我已经到学校了，花了5块钱。电话费，真贵。但是没办法。
毫无音讯。等待。
一个月过去了，和同学借了十块钱。
再次给奶奶打电话。村里的大喇叭喊半天，说奶奶家里没人，大姑父接了我电话。“一会儿就去告诉你奶奶，你先给你爸爸写信要钱。省着点儿花啊！”
漫长的等待。
给父亲写信？他能信吗？母亲会不会担心？
给二叔写了一封信。石沉大海。
四个月后的一天，收到二叔来信。
小光：学能上就上，上不了我也没办法。你奶奶准备给你邮的钱，丢了，我实在没办法了。
我给二叔回了封信。
叔：不用了，现在我一切安好！
感谢生活，给我足够的坚强。

（七）关爱
关爱，无微不至。
山东的同学一直管我吃饭。
校长免了我学费、杂费。每天带些好吃的给我。
可这，怎是长久之计？怎么办？
星期天，征得校长同意，我带领几名同学在济南公园义诊，按摩，小儿推拿。有的给水，有的给水果，有的给面包、方便面。一个上午，果实累累。
人生总有相遇，一辈子的感恩，记忆中刻骨，刻入生命，刻入灵魂。
校长带着我们到全国各地义诊，公园、社区，都有我们的脚步。一日，在山林公园义诊。一场阵雨，带来的是山下一片湿漉漉的草丛。正巧，登庵背鸡笼山体力不支的老人滑到了，脚在颤抖，而且是控制不住地抖。我上前，让老人坐下，按住他对侧阳陵泉、血海、承筋等穴，并让身后的众人赶紧越过，继续赶路。两三分钟后，老人恢复活动，起身跳跳，没事了。很感恩当时给我鼓励的校长。
回来路上，发现有许多小伸筋草，俗称猫须草。这是治抽筋的良药。用小伸筋草配合淫羊藿，是专门治抽筋的二药对。小伸筋草缓急解痉，淫羊藿升阳通脉。校长说，这是治疗抽筋的斧头方，不论何种原因引起的抽筋，用此二药，屡用屡效。
我们采了些拿回学校，尝了尝，那苦味，简直不亚于穿心莲。但嚼到最后，又是酸涩酸涩的，怪不得能治疗抽筋，是不是疗效全在这苦尽酸来的滋味呢？
我们的药免费提供给同学们。还准备了其他治疗感冒、发烧、头疼脑热的药。
下午五点，饿。
还是老样子，7分钱一袋的方便面，两袋儿。
什么叫香？什么叫好受？不记得了。
开饭了，同学们给我打了大米饭和冬瓜粉，体会到了“感激”的含义。
感谢生活的力量，给我无穷的乐趣。
（八）钱！
生活是现实的。
我需要的生活并不是一根针，并不是给病人治愈后的快乐。
现实是，回家得买车票——钱！
我的故乡东北，生我养我的地方，几十年的老林业局，早已实现计划经济，一年的采伐量越来越少。林业局已经七个月没开工资了。全局十万多人口，全靠大山养着。山空了。林业局的人吃饭都成了问题。母亲去给养鸡场打工，早5点到晚7点，月工资150元。
林区老了，林业局老了。
学校的勤工俭学，只能保证我吃饭。
找短工，挣钱。
亲近的同学说，他家那儿有小煤窑，一天能挣不少。
同学资助了车票，我一人去了章丘。
见到了老板，给他看了身份证和学生证。
“用不起，别害我了。”老板说。
“为什么？我不给您找麻烦。”我恳求说。
“你是学生，如果上不来，学校要人，我上哪儿去找呢？我们这儿要没证儿的，回去吧。”
什么是生活，活生生地活着。
一样的天，一样的雨，一样的365天。也许习惯了，没有那么想家了。自己的汗水，滋润自己的心田。
（九）寒假
寒假没有回家。
义诊。
泡图书馆。
读《用药传心赋》。
与《药性赋》一样，将常用中药按中药四气，寒、热、温、平，用韵语编写成赋体，言简意赅，朗朗上口。
中药四气，最早出于《神农本草经》，与《内经》所说“寒者热之，热者寒之”一样，告知后学，药有四气五味，熟知药性，才可灵活运用。
《用药传心赋》出自刘一仁《医学传心录》，与《病因赋》、《治病主药诀》同出一书，三文可谓兄弟篇。
《病因赋》让学子明白病因何在，《治病主药诀》让学子知道何病用何药，而《用药传心赋》，让学子明白具体病症，用药应当如何变化。比如，锁阳子最止精漏，尿频就用它了；菟丝子偏固天真，发育不良，不孕不育，怎么少的了它。天真就是天癸水。
古人常用只言片语，便将一味药的主治功效道破得淋漓尽致。
芒硝通大便之燥结，大黄乃荡涤之将军。
龙胆治肝家之热，瞿麦利膀胱之淋。
不断地记诵，大声地朗读，这是学习中医的唯一捷径。
剑气冲斗，长夜读书，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博涉知病，屡用达药，多诊识脉，像这些歌赋，也是熟读深思子自知。
（十）送别
天，还是那么蓝。
我，我要实习了。
校长告诉我们：不要放弃，坚持总会发光！
校长想让我留校，又说怕耽误我以后，他这儿是私立学校。
校长给了我100元钱，我说不要。他说：“拿着吧，从开学到现在也没听说你有一张汇款单。”
透过泪光，看得出校长的不舍。
“这是我送给母校的礼物。”我把寒假摘抄的笔记留给了校长。
“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苟能志存九天外，坐得板凳十年冷，定将龙游云海间，还复人间四月天。”校长给了我一封信，走了。
校长走得那么疲惫，那么干脆。
“有事给我打电话。”
“毕业证给你邮家去。”
“努力吧，我相信你。”
酸甜苦辣咸，记录着我的梦和现实之间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