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三章）６

　　艾日豪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自米店开张至今没做过一桩令他满意的买卖，这一度成为他的心病。虽然说米店的生意在镇子里是独家经营，然而大米这行当是本大利微的买卖。货存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货存多了占用资金不说还特别不安全。一是怕大米返潮变质，长黑斑生虫子的事常有。最关键的是怕抢，如今世道不很不太平，土匪，小偷还加上一茬接一茬的饥民都得防。民以食为天不仅仅是指平民百姓，只要是人，无论你多尊贵当多大的官做多恶心的事行多少善事，都得离不开粮食。艾日豪开米店就是抱着这个思想。刚开始的时候他是雄心勃勃，但后来那股精神气逐渐没了。战乱时期，生意不是那么好做啊！有钱人家很少买米，因为他们常吃山珍海味，肚子肥了米饭就吃的少。穷人则不同，因为贫穷，买米就成了一件很奢望的事，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因此，米店的存货通常在三，五担左右。就是这点货也要卖个十天半个月，但每月到手的货款不到全部货款的三分之一。其余没收回的都是赊欠，这样的人大多都是老客户或是熟人。有的人比较爽快，没过几天就还了赊欠。有的赊欠户一拖就是十天半个月，甚至还有的赖着不给了。艾日豪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就上门讨债。钱是要回来了，但把回头客几乎得罪干净了。后来，这些人宁愿跑上十几里路到别处买大米也不愿进艾日豪的米店了。艾日豪为此非常恼火，他干脆写了张赊欠免言的字样贴在最醒目的位置。这样一来，米店的生意更冷清了。这使得艾日豪几乎失去了继续做下去的信心，好几次气的他想关门大吉。可他是极爱面子的人，他怕因此成为别人的笑谈。就这样，他只得咬着牙苦撑着门面。正当艾日豪感到心灰意冷的时候，突然又主顾找上门来，一开口就是一百担。艾日豪又惊又喜，这一百担大米可是他半年来销售的总和啊！更让艾日豪没有想到的是，买家还愿意与他建立长期的买卖关系。艾日豪当时激动差点没蹦起来，心说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生意好转就表明能够继续下去，这使得艾日豪的斗志一下高涨起来。为了尽快筹集货源，艾日豪还请了五辆大马车赶到二十里以外的大米加工厂，把一万多斤白花花的大米拉回了米店。与艾日豪洽谈这笔生意的正是乐府的管家。
　　原本事先说好直接将大米拉到乐府，但艾日豪竟然鬼使神差把大米全部存入自己的米店。这就怪艾日豪喜欢虚荣在作祟，他是想借这次机会好好炫耀一下自己的生意有多么的兴隆。近半年来米店的生意冷清的令他脸面无存，这笔买卖将重新树立他在生意场上的威信。殊不知，艾日豪的虚荣差点让自己血本无归。
　　第二天天还未大亮，艾日豪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艾日豪起初还以为是顾主来取货，没仔细想就开了门，却不料从外面涌进三名凶神恶煞般的二鬼子。（二鬼子就是伪军，汉奸。）
　　艾日豪一看就紧张起来，他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其中一个队长模样的伪军首先对米店巡视了一番，然后问道：“你就是米店的老板？”
　　艾日豪已经觉察不妙，他陪着笑脸说：“军爷，称不上老板，小本生意，纯属养家糊口。”
　　“小本生意？”伪队长冷笑一声说：“这就是你说的小本生意？”伪队长说着就用手指着堆放整齐的一万多斤大米。
　　艾日豪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叫苦，他只得辩解道：“不瞒军爷说，这批货是一位客官寄存在我这里的。”
　　“老东西，不要巧舌如簧。”伪队长突然恶狠狠的说：“你私藏大米，图谋不轨，我现在就要封了你的米店。”
　　艾日豪一听大惊失色道：“军爷，这是从何说起。我可是良民，守规矩的生意人啊！”
　　“我看你一点都不规矩。”伪队长不耐烦的一挥手：“少废话，马上给老子滚，不然的话我把你抓起来交给皇军。”
　　艾日豪一听顿时瘫坐在地，他近乎绝望的叫道：“军爷，您们不能这样啊！这是我的家，您让我到哪里去啊！”
　　伪队长把头一偏说：“兄弟们，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仍出去。封锁现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
　　另外两名伪军连拉带拽把艾日豪赶出米店。
　　艾日豪大声悲呼道：“没有天理，没有天理啊！”这时，小翠哭着从屋里奔了出来。艾日豪一把搂住女儿，失声痛哭起来。
　　街坊们都同情的围拢过来，但一个个也是束手无策。其中一位老者悄悄对艾日豪说：“艾老板，哭也不是个办法，你得想个法子啊！”
　　艾日豪六神无主的说：“这世道黑天黑地，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老者说：“你不是有个儿子吗？你赶紧跟他说一声啊，兴许他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一提起儿子，艾日豪马上想到了顾主乐太太。他在心里说，对呀，我这一急怎么把他们给忘了呢！大米他们是付过定金的啊，而且儿子也是他们请过去的先生，就凭这两点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吧。想到这里，艾日豪顿觉眼前一亮，他赶紧抱着小翠直奔乐府而去。
　　艾忠此时并不清闲，听了周先生一番解释后才知道自己错了。但在认错或不认错的问题上他竟举棋不定，他明白，这是自己的傲气在作祟，说穿了就是倔。艾忠知道这种性格不好，他也曾试图改掉这不好的毛病。但事到临头了，把原先坚定的原则忘的一干二净。母亲在世时曾说过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艾忠当然不会考虑自己的性格会给他的将来带来什么不利因素。
　　正当艾忠胡思乱想的时候，乐太太已经送来了早点。周先生说他该回去了。乐太太说：“是该回去了，还麻烦你这么远跑一趟。”周先生笑道：“跟我客气什么，这也是工作需要嘛。”乐太太嫣然一笑说：“该客气的时候还是要客气，是不是？”
　　周先生会心的哈哈大笑起来。
　　轮到艾忠不自在了，他憋了半天才没话找话：“乐太太，不知孩子们怎样了？”
　　乐太太笑眯眯的说：“孩子们都很好，让先生挂怀了。”
　　艾忠羞愧的说：“孩子们一定跟我变得生疏了！”
　　乐太太说：“先生多虑了，他们吵着要我把你找回来呢！”说道这里，乐太太轻轻拍了几下巴掌，然后冲窗外喊道：“孩子们，你们说对不对啊？”
　　话音刚来，只见从门外呼啦一声跳出三个孩子，他们正是青青，大明和小浩。还没等艾忠醒悟过来，他已被三个孩子团团围住。这个说：“先生，您终于回来了！”那个说：“我们好想念您啊先生！”青青更会说话：“先生，您再逃课可要挨板子哦。”
　　一句话逗的满堂大笑。
　　乐太太笑容可掬的看着艾忠，问道：“考虑的怎么样？留下吧。”
　　艾忠稍稍沉默了一会说：“其实，我也舍不得孩子们！”
　　乐太太不失时机的说：“这么说你决定留下了？这太好了。孩子们，你们的先生不走了。”
　　三个孩子都欢呼起来。
　　“可是……”艾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乐太太心头一紧，以为艾忠不愿意，便问：“先生还有什么话？难道……”艾忠摇摇头说：“乐太太您别误会，我有个请求不知能不能说。”
　　乐太太松了口气说：“不要说请求的话，先生有什么要求请说出来。”
　　艾忠点点头说：“我妹妹现在还小，他她一个人丢在家里我不放心……”
　　乐太太立刻打断说：“先生的意思我懂了，明天把你妹妹接过来。不，就今天。宋叔，还是麻烦您跑一趟。”
　　艾忠忙阻止说：“不用麻烦宋叔，我等会过去取点东西，顺便把她带过来就是了。乐太太，我先谢谢你了。”
　　乐太太说：“以后你就喊我乐姐吧。对外你可要喊我太太，怎么样？”
　　艾忠爽快的说：“行，那您以后也别喊我先生了，我愧的慌。”
　　乐太太笑道：“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周先生吁了口气说：“任务完成了，我该凯旋咯。”
　　艾忠说：“周先生我来送送您。”
　　周先生点头同意。
　　一行人刚出大门，艾忠一眼就发现父亲抱着小妹踉踉跄跄奔了过来。艾忠一看情形忙迎了上去：“爹，您这是怎么了？”
　　艾日豪一把抓住艾忠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忠儿，出大事了！”
　　艾忠心中一惊，忙问出什么大事了？
　　乐太太在一旁说：“先扶你父亲回屋再说吧。”
　　众人又返身回屋。
　　刚一坐定，艾日豪便悲愤的把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讲述了一遍。之后又痛心疾首的说：“都怪我，都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