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半夜时分，“砰、砰、砰”的枪响，把昏沉的李德功惊醒了，牢外的喊叫声不绝，很是热闹。不一会后，一群头戴红巾的人冲入了牢房，一名手持大斧的壮汉走上前来，一斧就砍断了锁链。牢房的众人冲出了牢房，老头对众人说道：“把这位怀庆府的好汉带上。”众人听后，抬起李德功就走。
　　一路颠簸，来到一座村寨。一群头裹红巾，手持大刀长矛的庄稼汉，从村里迎了出来,他们欢欣鼓舞地叫：“圣姑，圣姑回来了！”
　　李德功看着他们全都头裹红巾，手持红缨枪，人数大概有五六百人，李德功心中苦笑，这和《三国演义》上写的黄巾贼有什么区别，一帮强人在领着老百姓胡闹。
　　一个身穿白衣，面蒙白纱的女子走到李德功跟前，摸了摸李德功的手，大喊道：“娘的，这是个丘八，来人，把他捆起来！”
　　五六个人一拥而上直接把李德功从担架上揪了下来，五花大绑地绑在了一颗大槐树上后，留下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做看守，就扬长而去，不管不问了。
　　李德功看着眼前手持红缨枪，满脸稚嫩的小孩：“哎，小孩，你来给我松松绑，他们绑的太紧了，我喘不过气！”
　　小孩看了看他，没有理会他。
　　李德功苦笑，突然他看到了小孩脖子上的长命锁，隐约看到上面刻着三个字：姬庆喜。李德功大喜。
　　“小孩，咱是自己家人啊！咱是亲戚！”
　　小孩瞪了李德功一眼：“你这个奸细，少套近乎！”
　　“我不是奸细，我是焦作上白作的，你是不是姓姬？”
　　小孩疑惑地点了点头：“你，你咋知道？！”
　　李德功：“我也不骗你，我看到了你的长命锁，你叫姬庆喜，庆字辈的，我妈也姓姬，比你长一辈，她是茂字辈的，咱们论起来还是兄弟呢！”
　　小孩：“你会背家谱吗？”
　　李德功此时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上白作姬姓是大姓，村内有座祠堂，李德功曾去看过，没想道曾经无意记下的辈分，现在派上了用场。张口既来：“枝兴衍崇绪，隆茂庆脉长；广生忠厚嗣，永远员正方。”
　　小孩：“这是谁赐的辈分？”
　　李德功：“大清乾隆皇帝。”
　　小孩听后大喜：“你还真是我们家亲戚！我们家原来也是焦作上白作的，后来逃荒到了滑县，你咋跑到这里了？”
　　“我原来在当兵，后来看透了当官的只顾自己不顾老百姓的嘴脸，就回家入了红枪会，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半个月前，怀庆分舵被官军捣毁，舵主让我来滑县通知大家，官兵这几天就会围剿，让大家躲躲。哎，都怪我不小心，让他们给逮住了，耽误了时间，害的大家受了牢狱之灾！”
　　小孩：“嗨！你早说啊！你等着，我去给圣姑说！冤枉好人了！”说罢，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圣姑是滑县分舵的二当家，叫吴牡丹，真正分舵的当家人是李德功在牢里遇见的那个老头，他叫吴九思，前清时就是义和团的头领，清朝灭亡后，本来想着好世道来了，可以享上几年清福了，没想道世道比以前更乱了，各地军阀互相攻伐，土匪流寇横行乡里，儿子儿媳都死在了乱兵之中，在无法生存的情况下带着自己的孙女吴牡丹，加入了红枪会，以村为营，以寨为堡垒，成立了滑县分舵，与各方军阀势力作斗争。
　　吴九思，人老为精。早年间随义和团南征北战阅历丰富，足智多谋，且擅长摆弄风水玄术，在乡里乡间颇有威望。吴牡丹无论大事小情都会向他爷爷请教。
　　吴九思手拿一个龟壳，龟壳内放置了三枚乾隆宝通，他双目紧闭，不断地摇着龟壳，突然三枚乾隆宝通落在了桌子上，吴九思睁开双眼，看着桌上的钱。
　　这时吴牡丹从外面走了进来，问道：“爷爷算出来了吗？这个丘八是什么来头？”
　　吴九思皱了皱眉：“牡丹，此人不简单！纯阳之卦，阴阳不分，卦不成卦！”
　　两人正说着，姬庆喜就从外面跑了进来，吴牡丹见姬庆喜就问道：“小喜，不是让你看着那个人，你怎么跑回来了？”
　　“禀报圣姑，这次咱们真的是冤枉好人了，他和我们家是亲戚，是怀庆府分舵的人，本来是给咱们报信的！”
　　吴九思：“哦？小喜，你来给爷爷说说这中间的来龙去脉！”
　　姬庆喜把李德功编的话给吴九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吴九思若有所思地听完后看着吴牡丹：“看来，我们真的是冤枉他了！”
　　吴牡丹：“可他是个丘八！”
　　吴九思：“乱世之中，人皆为刍狗，活着不易，你再去盘问一下，如果咱们真冤枉了人家，还真是要负荆请罪嘞！”
　　“我不去！”吴牡丹一噘嘴说道。
　　“你不去谁去？是你把人家绑起来的！况且好汉不和女斗，你去场面不至于太僵！”
　　吴牡丹不情愿地说：“等我洗个澡，吃完饭就去。”
　　吴九思厉声道：“他身上有伤，不能这么一直绑着！你去，现在就去！”
　　槐树上的蚂蚁开始往李德功的身上爬，专找他被皮鞭打的血烂伤口咬，李德功被绑的死紧只能咬着牙硬挺，痒的他满头大汗。
　　吴牡丹穿着一身洋布红色碎花衣裳跟着姬庆喜走了过来，她坐在槐树下的磨盘上看着绑在树上的李德功，吴牡丹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把南瓜子嗑了起来。
　　“我好心好意来给你们报信，你们就这样恩将仇报？”李德功看着吴牡丹问道。
　　吴牡丹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磕着瓜子。
　　“你们不是红枪会，你们是土匪吧？”
　　吴牡丹听到这话才把手中的瓜子放进了口袋里，冷冷地说道：“土匪？你这是贼喊抓贼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德功心里明白他已经取得了他们的信任，他又把骗姬庆喜的那番话对着吴牡丹说了一遍。
　　“我明白了，你本来是报信的，结果被抓了，救人不成反被人救，亏爷爷还说你是条好汉，没那精钢钻就别揽瓷器活！就先绑在那儿吧！”吴牡丹站了起来，告诉姬庆喜，“叫你爷爷来，我懒着搭理这种人！”
　　李德功被蚂蚁拱的钻心痒看见吴牡丹要走急叫道：“哎哎哎……姑奶奶别走啊！”
　　吴牡丹转回身的一刹那，从脚踝上拔出两把飞刀，几乎同时飞刀脱手而出，树上的绳子被飞刀割开了。
　　李德功心中一惊，暗地称赞：“好功夫！”
　　姬庆喜赶紧上前扶住了李德功往村里走去。
　　李德功被姬庆喜带到了吴九思的住处，吴九思给李德功端上了一盘道口烧鸡，李德功二话不说抓起来就吃。吴九思看着李德功的吃相，对他说：“看你这吃相，还真是行伍出身，慢点吃，这是道口烧鸡，历经二百多年，以家传技艺秘制而成，其色、香、味、烂被称为四绝，你这样狼吞虎咽的吃法是暴遣天物。”
　　德功呜呜囔囔地说：“饿，饿了两天了，现在吃什么都是香的！”
　　吴九思笑了笑，问道：“好汉，你下步有什么打算？”
　　李德功强咽了一口：“不知道，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不可这样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这样乱闯乱撞很可能还会重蹈覆辙，身陷险地，不如留下来，帮我们训练乡民，保护乡里。”
　　李德功：“我看你们战斗力挺强的，我一个外乡人，你们信的过？”
　　“我是见过大阵仗的，现在军阀混战，来征粮的都是这些军阀，就算是山上的土匪现在多为行伍出身，现在的红枪会只能对付一下县里的保安队，真遇见能打的就会一击而溃，遭受灭顶之灾。”
　　李德功心中不禁叹服，道：“老头子家见识远卓！”
　　吴九思：“敢问好汉姓名？”
　　李德功：“不才，李德功。”
　　吴九思：“好名字，好名字！大丈夫在世，要立德、立功、立言，好汉一下就占了两个！”
　　德功遂问：“咱们有多少人枪？”
　　吴九思拿起旱烟杆抽了起来，不答。
　　李德功苦笑：“既然不愿意说，那我就告辞了，免得自讨没趣，多谢救命之恩！”说罢一拱手，站起来就要走。
　　吴九思反而不着急，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说道：“年轻人，你急什么，凡是要有个过程，要学会稳重，否则难成大事！”
　　吴牡丹心直口快：“爷爷，他迟早知道，你绕弯子绕的我都烦了，寨子里有二十多条枪，人是要多少有人少！”
　　吴九思瞪了一眼吴牡丹：“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比一个虎，将来出来跑江湖是会吃亏的！”
　　李德功装傻充愣地诈问：“人要多少，有多少？真能吹！”
　　吴牡丹神秘地说道：“撒豆成兵，你听说过吗？真是少见多怪！”
　　吴九思笑了笑，他心里清楚，什么天神下凡，撒豆成兵，都是骗骗没见过世面的庄稼人，对于江湖中人，这套就显得有些小儿科了，他开门见山对李德功说道：“乱世之中，只要手中有粮食，你要聚多少人就能聚多少人，比如抢官粮，十里八乡的，只要一召集，亲戚套亲戚的通知，至少能聚个五六千人，俗话说的好福兮祸所依，都说人好办事，但人多也不是好事，粮食消耗的太快，庄稼人在乱世种不了庄稼，你种了还没有收，拿枪的就提前给你收了，地都荒了！”
　　李德功想了想说：“是这么个道理，十里八乡的人抢一次官仓，也吃不了多久，俗话说得好，坐吃山空立地吃陷。”
　　吴九思也是有感而发地说：“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真是宁为盛世犬不为乱世人！”说罢，便和旁边的吴牡丹使了个眼色，四目相对后，两人互相一点头。
　　吴牡丹：“我们决定五天后，北上去抢安阳县粮仓！”
　　“五天后，北上抢粮？”李德功一惊。
　　“没错，寨子里的粮食马上就要吃完了。”吴九思说。
　　李德功沉默了一会儿，说：“安阳县驻扎着一个营，火力不弱，你们这不是去送死吗？还是慎重点，打个乡所比较妥当。”
　　“乡所早没粮食了，与其饿死，不如放手拼一下！或许还能活！”
　　吴牡丹说的话让李德功哑口无言，乱世下人都被逼上了绝路，人们为了活命，用草根、树皮、野草和观音土混合搅拌做成观音馒头，苦涩难咽，吃的时候用手捣进去，拉的时候用手抠挖肛门内干结的粪便，绝大多数人都扛不过这种饥饿的长期煎熬，都是被活活饿死的。
　　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实巴交的农民被饥荒逼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