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一章）5

　　人具有多种天性，嫉妒就是其中一种。
　　刘炳文出生在一个小资本家庭，自小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纨绔作风毕露毕现。然而，在他十五岁那年，命运之神就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突然有那么一天，其父经营的纺织厂宣布破产。为逃避天文数字的债务，其父选择了长江水最为猖狂的时候随之东去。不久，其母也抛弃她一双子女改嫁他方。刘炳文则从天堂一下跌入地狱。父债子还，为躲避众多债主的胁迫，刘炳文只得带着妹妹投靠德安府的舅舅。好在父亲死前为他留下一点私财，他兄妹二人才得以安身立命。经过如此沧桑巨变的刘炳文便对这个社会多了双冷眼。于是，他将全部的仇恨聚于艾忠一身。与其说艾忠曾给他难堪，还不如说以此为借口罢了。剑已出鞘自有冲刺的目标，这是刘炳文的隐私，一种不可告人的仇视。望着艾忠远去的背影，刘炳文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阴笑。
　　钱冲正兀自发呆，这样的结果是他没有预料到的。耿连奇在一旁说：“我们走吧。”钱冲颇不耐烦的挥挥手：“没跟你同裤腿，你走吧。”很显然，他还气着耿连奇刚才的表现。
　　耿连奇讨了个没趣，径直走了。
　　刘炳文凑过去问：“钱兄，你对刚才的表决有什么看法？”
　　钱冲说能有什么看法，少数服从多数。
　　刘炳文干笑一声说：“当初仓庚老师把会中事宜全权交给了你，他就是想让你更好的发挥在学生会的作用。如今，这点小事倒把你给难住了……”
　　钱冲不耐烦的打断说：“这让我有什么办法，学生会是有民主意识的团体，一个人说了不算……你什么也别说了，此事到此为止吧。”
　　刘炳文已有意挑起事端，他说：“钱兄不必气馁，事在人为，我有办法争取更多的选票。”
　　钱冲问有什么办法？
　　刘炳文把嘴凑在钱冲的耳边嘀咕了一阵。
　　钱冲犹豫了，他说这不妥吧！
　　刘炳文不失时机的说：“没问题，我保证他们心服口服。”
　　钱冲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了。
　　
　　午间休课的时候，校黑板栏前挤满了围观的学生。他们在看一则通告，是关于师大十年校庆的消息。只因这消息曾有过零星的口传，所以，学生们并没表现出大惊小怪。不过，在黑板栏的右下角，一则招贤启事引起他们浓厚的兴趣。告示上大意是说：值此师大十庚校庆之际，校办处特招募文艺台演若干名，以备校庆之典娱……有意者可到校办处报名登记，亦可在黑板栏签署自己的姓名和就读班级。
　　黑板栏前人头攒动，他们都为这则招贤启事给吸引住了。有位男同学在校友的怂恿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一群女生也不甘示弱，也推出了她们的代表。
　　这时，人群中传来伍老师的喊声：“苏小阳同学，苏小阳同学……”
　　苏小阳闻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伍老师忙上前问道：“你知道艾忠去哪儿了？”
　　苏小阳拭了拭脸上的汗水问：“伍老师，您找他有事？”
　　伍老师点点头。
　　苏小阳嘻嘻一笑，笑过之后说他也不知道艾忠在哪里。
　　伍老师也笑了，是那种不信任的笑。
　　苏小阳一本正经的说：“老师，您别用这样的眼光看我啊！我真不知道他在哪里……哎呦，您别这样笑啊！”
　　伍老师最后失望的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算了算了，我去找找看。”
　　苏小阳问道：“老师，您找他是不是为了校庆的事？”
　　伍老师点点头，说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就是为他报名的事。他有这方面的才能，我已经向学校推荐他了。
　　苏小阳一拍巴掌说：“您早说啊！我这就去找他。”说完便一溜烟去了。
　　
　　艾忠是一个喜欢清静的人，他不容忍有碍于他静处的人或事。这是一种嗜好，而这样的嗜好很难与宿友打成一片。以此，就有人背地里说他有些傲。
　　说艾忠傲气的人是与艾忠同室而寝的‘四喇叭’。四喇叭都是有名有姓的学生，只是因为他们的名气太响，同学们反倒把他们的真实姓名给淡忘了。之所以称这四人为喇叭，不是他们的喉咙粗，而是他们逮着什么说什么，更不分时间与场合，是那种愤世嫉俗的类型。四喇叭无论在课堂上还是在公共场合，他们总会独具匠心制造一些不和谐的音符来。老师和同学虽深恶痛绝，而在言论自由的年代，他们也只能听之任之了。然而，深受其害的惟有艾忠一人。与四喇叭同室而寝，何其苦哉！耳根生疮不说，最难受的是不能睡个囫囵觉。有同学跟艾忠开玩笑说，有四喇叭伴你左右，耳福不浅啊！搞的艾忠苦笑不得。
　　四喇叭长期以往，艾忠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也曾想过调换校舍，但这种思想稍纵即逝。他不想因此事在学校闹的沸沸扬扬。苦恼之时他忽然想到可补回笼觉的好去处，这地方就是学校的阅览室。阅览室是属于文雅肃静之处，凡是到此处的同学和老师都会自觉遵守安静的氛围。艾忠为自己的发现欣喜不已，他可以再毫无干扰的前提下安静休息了。
　　然而，他今天毫无睡意。
　　昨天去接秦小玲的时候她告诉艾忠一件事：她姑父要将生意迁往汉口，全家因此要一同随迁。也就是说，秦小玲必须转学。转学申请说是今天就要递交，具体什么时候动身还没有作最后定期。不过，秦小玲说最迟不会超过下月初。秦小玲问艾忠该怎么办？艾忠的心顿时被抽空了一般，他说这不是件坏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秦小玲说我没得选择！艾忠说可以理解。秦小玲的泪就下来了。艾忠问好好的哭什么？秦小玲哽咽说你知道我为何流泪！艾忠默然。秦小玲止住抽泣说要不你跟我一起转学吧？秦小玲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怯怯的。秦小玲又补充说她已经对姑妈提起这事了。艾忠想都没想就斥责说你怎么能这样做！秦小玲的泪水哗地又流了出来。艾忠当时就愣了，良久才说我无意伤你，别哭了好不好。秦小玲立刻点头说我不哭，我只求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好吗？秦小玲的楚楚怜态让艾忠不敢口头拒绝......
　　此时，艾忠的心全乱了。秦小玲要走，他心里自然不好受。艾忠明白，秦小玲之所以说那样的想法，那是出自对他的不舍之情。然而，真要做出转学的决定他还真没那种决心。艾忠也清楚，如果舍弃这次机会，他也许会从此失去秦小玲。艾忠茫然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艾忠正兀自独想，钱冲突然出现在阅览室。艾忠只抬了下眼皮，便佯装看书。钱冲似乎不计较艾忠的态度，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艾忠的对面。他先是打了个哈哈，之后说：“我说青如啊，你真会找地方！”
　　艾忠这才放下书本说：“六根清净啊！”
　　钱冲一听就明白了，他有点讨好的说：“如果受不了就搬到我们校舍来，这个主我还是作得的。”
　　艾忠婉转的拒绝说：“人各有所好，有的人爱热闹。我呢，喜欢清静，可以理解。所有，搬与不搬已不重要。”
　　钱冲笑了笑说：“说的有理。这好比一群麻雀和一只雄鹰。麻雀整天叽叽喳喳，终其一生无所作为。而鹰不一样，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青如，你就好比就是那只雄鹰。”
　　艾忠一乐，说：“你别逗我了！我是谁啊？整天一张乌鸦嘴，让人烦呢！”
　　钱冲一本正经的说：“青如你别这么比喻自己，其实你有很多优点值得我们学习呢。”
　　艾忠突然烦躁的摆摆手说：“钱兄来这不光是为了说这些话吧？”
　　钱冲嘿嘿一笑说：“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我就简短的说了吧。嗯，是这样的，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两件事……”钱冲突然又打住话头，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艾忠，不言语了。
　　艾忠不解的问：“怎么不说了？看着我干吗？”
　　钱冲干咳了两声说：“好，我就直说了。第一件事就是关于秋季游行。到目前为止，除了你和苏小阳，先前不同意游行的代表经过我们相互的思想沟通，最终同意了我们最初的提议……对了，他们还要求在下次的代表会议上再来一次最终表决，这也是我说的第二件事。青如，大家都等着你拿主意呢！你现在就向我表个态吧。”
　　“等我拿主意？”艾忠突然哈哈一笑道：“你们的动作也真够快的啊！会还没开选票结果已经是二十比二了。那还开什么会，表什么态？干脆明天游行得了……”艾忠越说越激动。
　　钱冲自知理亏，他息事宁人的说青如你听我解释……
　　艾忠把手一挥说：“不用解释，事情再明白不过了。不过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今天就举手表决——坚决反对！”
　　钱冲翻了下白眼，也有些生气的说：“我不想跟你吵架，你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艾忠“哼”了一声说：“我并没和你吵架，我也想的很清楚，所有不再想了。”说完起身就走。
　　钱冲追过去问：“下周你来吗？”
　　艾忠没搭理，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