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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隐杀(第一章)4

作品名称:隐杀      作者:墨笑      发布时间:2013-06-09 00:32:42      字数:4422

  学生会委员兼代会长钱冲正站在二楼的窗口向街区眺望,脸上掩饰不住的焦灼之色。
  夏天的夜晚一样令人窒息。极目远眺,华灯初上,行人寥寥。德安府却是寂静无声,这比炎热更难耐的景象。偶尔,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炸的人头皮发麻。不知谁在骂:这小日本真是够混账的,大热天嚎的哪门子丧!
  这人骂完了日本人接着又怨起天来,说老天爷也跟人较劲,简直没法活了。
  屋子里热浪涌动,人人都烦着呢!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钱冲的视线之内,他说终于到了。
“迟到了有半个时辰!”快嘴苏自言自语道:“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啊!”说着朝楼下走去。
  此人正是艾忠。借助微弱的街灯光束,艾忠却在漫不经心的左顾右盼,这让楼上的人急的够呛。
  其实,艾忠比谁都着急。本来,送走了秦小玲后他有足够的时间从容的来到会场,但在半途突然发现有人盯他的梢。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太敏感,于是便故意放慢脚步进行试探,那人也跟着放慢了脚步。他又装作疾步向前,那人也加快了步伐。这一惊非同小可,心说来者不善,动机不纯。他在心里暗暗想,今天就是不参加会议也不能暴露大家的行踪。为了摆脱跟踪者,他只得跟那人玩起了捉迷藏。穿过几条巷子,艾忠已经累的满头大汗。那人看样子也累的够呛,但仍咬住艾忠不放。终于,艾忠路过一家他熟知的裁缝店。艾忠迅速一个回身,那人见状也慌忙转过身去佯装买东西的样子。艾忠轻蔑的一笑,随即闪身进了裁缝店,然后从后门直入另一条小巷。就这样,他成功的摆脱了那人的跟踪。
  被人跟踪不是件好事,无论对方处于何种目的,不利因素占多方位。艾忠边走边想,没留意一头撞在电线杆上。艾忠被撞得后退了数步,摸着脑袋连连跺脚。艾忠的狼狈样碰巧被楼上的几位会员看见了,都忍不住笑了。
  一块三岔河六十七号的门牌映入艾忠的眼帘。不错,就是这里了。他先是站在门口装作系鞋带,双眼不失时机向四周迅速扫了几眼,确定没什么异常后才敲了三下门环。
  门渐渐露出一条缝来,一张苍白的脸蓦地呈现在他眼前。艾忠被吓了一跳,他捂着受伤的头问你是谁啊?那人“咦”了声,说:“奇了,倒问起我来了,你又是谁啊?”
  艾忠以为走错了地方,他退回去重新看了下门牌,心说是六十七号啊!没错,就是这里了。这么想时便准备往里闯。那人一把楸住艾忠,嘴里说:“你到底是哪个?先搞清楚了......”
  艾忠被堵在门外正左右为难,从里面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爸,让他进来吧。”话音刚落,快嘴苏出现在楼梯口。
  艾忠先是一愣,心说这皱巴巴的老人原来是快嘴苏的父亲!他顿觉失礼,忙致歉道:“原来是苏叔啊!刚才冒昧,对不起!”
  快嘴苏的父亲露出一脸的宽容,笑了笑,手便松开了。
  上楼时艾忠问:“他是你爸爸?”这话问的多余,话一出口艾忠就后悔了。
  快嘴苏笑道:“怎么,不像?”
  艾忠忙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你爸爸怎么在这里?”
  快嘴苏解释说:“这是一处仓库,你也看见了,里面堆的全是些纺织机械。老板害怕战乱,关了纺织厂,机械就存放在这里了。我爸是留守人员,说白了就是这里的看守......”
  艾忠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快嘴苏见状拍拍艾忠的肩膀说:“这里很安全,你就放心吧。”
  艾忠笑道:“你别跟我察言观色,我可什么也没说啊!”
  俩人嘻嘻哈哈到了二楼,立刻就有人对艾忠表示不满。刘炳文拿眼斜视艾忠,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责问艾忠为何姗姗来迟?立刻就有人接过话茬说:“青如兄,莫不是因花所累吧……呵呵!”
  艾忠抱歉的一笑说:“让大家久等了!”
  刘炳文似乎还想说什么,只见钱冲把手一挥说:“好了,大家静一静……青如,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从外县转校过来的校友,同时也是我们学生会的一员,耿连奇同学……”
  耿连奇上前几步握住艾忠的手说:“常听我兄弟提起你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以后请多多关照。”
  艾忠呵呵一笑,说:“关照就言重了,能走在一起也是缘分啊!”艾忠稍稍停顿了一下又问:“刚才听耿兄的口气,你与钱兄很熟吧?”
  耿连奇先是一愣,继而嘿嘿一笑说:“实不相瞒,我与钱冲有私交,故而常以兄弟相称……呵呵,因时间匆忙,按理说我在入会前先拜会你,请多包涵!”
  耿连奇说话的口气让艾忠感到很别扭,但表面上装出十分热情的样子:“你太客气了……来都来了,不包涵也说不过去啊!”艾忠话中有话。
  钱冲似乎意识到了,他说:“耿连奇入会一事没来得及跟你商量,这是我的失误,希望你没想法。”
  艾忠微微一笑:“我当然有想法,不过,我现在没想法了。”说着便一把握住耿连奇的手说:“欢迎耿兄加入学生会!”
  耿连奇尴尬的笑了笑,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学生会是这个时代的新生产物,它的诞生与存在也是这个时代的必然。
  一九三八年,随着武汉的沦陷,华中大部地区均遭日寇的荼毒。值此国难当天,武汉地区掀起一股股反日浪潮。德安府师范就是在那种气候下秘密组建了“学生会”。其创始人是一名叫“仓庚”的执教老师。仓庚只是他的化名,真实姓名惟有钱冲和艾忠二人知道。仓庚只作为幕后策划者,而学生会的一切活动均有钱冲和艾忠出面具体实施。所以,学生会其他成员根本不知道仓庚是何许人也。这使得仓庚颇具传奇色彩。
  也仅仅大半年的时间,正值学生会方兴未艾,朝气蓬勃之时,钱冲却在一次学代会上宣读了仓庚告学生会的一封信。信中说:鉴于家母病殆所致,本人已无心维系学生会一切事宜,故而暂由学生会委员钱冲,艾忠二人代理会中一切事宜……钱与艾之动如己动,钱与艾之言如己言。望众会友共同维护学生会并协助钱,艾二人,切记入会之初衷……
宣读完毕,各学生代表一一传阅,就信中的内容深信不疑。艾忠未作任何发言,看完信后他能确定是仓庚的手笔。他只是问了问这封信从何而来?钱冲说是仓庚亲手交给他的。艾忠又问仓庚什么时候能回?钱冲说他没问仓庚也没说。艾忠不再问了。但时隔不久,在一次全校各班级的学代会上,校长却道出这么一番话。校长说:德安师范创建不易,守业更难!尤其是在当前动荡的局势下,各位老师和学生更应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稍有不慎必将祸害学校,连累全校师生……
  因校长的一番话,艾忠疑云顿生。难道仓庚老师的不辞而别与学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伴随这种疑惑,艾忠对仓庚老师的安危深感不安。纵然仓庚老师是因母丧一事突然离去,作为学生会协创人和骨干,他也不可能浑然不知吧。基于日积月累对仓庚的了解,他认为仓庚老师不是一位随随便便的人,何况是这么重要的事!如果说仓庚老师仅仅是为母丧一事而方寸大乱的话,那他还是仓庚吗?世事瞬息万变,一封信又能说明什么?这种困惑一直左右艾忠达一年之久。伴随这种困惑,仓庚老师从此石沉大海。
  艾忠正在为仓庚的事苦思冥想时,以致钱冲要求他谈谈个人观点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刘炳文不失时机表现对艾忠的不满,他以艾忠与会不专为由说了几句酸不遛秋的话来。刘炳文入会时间不长,但他处处表现的很象一位三朝元老似地喜欢对任何事任何人品头论足。起先大家还以为刘炳文天生就是一股直言不讳的性格,渐渐的大家才明白并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刘炳文每次锋芒所指的只有一人,这人就是艾忠。大家在分析完其中奥妙后都会心的摇头一笑。刘炳文之所以如此,那是在他入会之初有件事让他下不了台,给他难堪的人就是艾忠。在一次秘密的学生会上,刘炳文自作主张把一位不知底细的女生带到会场,当时就被艾忠挡在会场之外。艾忠这么做是对的,但刘炳文认为是艾忠存心与他过不去,于是在会场外与艾忠发生了争执。如果他不是遭到其他人一致的责备,他似乎非要冲进去不可。那位女生最终被劝离会场,刘炳文则感到自己大失脸面。自此,他对艾忠存下了怨恨。
  刘炳文还在不停的吐着酸水。快嘴苏终于忍不住抨击道:“刘炳文,我们今天是来讨论大事,不是来听你发泄私怨…….”
  刘炳文闻言一蹦三尺高。他大声叫道:“苏小阳,你说这话可要负责任……我跟谁有私怨?大家评评,他说的什么话!”
  苏小阳冷笑道:“你心里最清楚……”
  “我不清楚……”刘炳文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说:“苏小阳,今天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够了……”钱冲突然恼道:“看你们成什么样子,是一个战壕的人吗?”
  刘炳文终归是惧一个人的,钱冲的斥责顿时止住了他的气焰。
  一直沉默不语的艾忠冷冷扫了眼刘炳文,然后对钱冲说:“钱兄,你刚才说要在秋季搞一次游行示威活动,我听清楚了,真想听听我的意见?”
  钱冲说你的表态很重要。
  艾忠苦笑一下说:“在我表态之前有件事必须让大家知道……”艾忠扫了眼众人说:“就在刚才,我被一名身份不详的人跟踪。那人象鬼魂一样紧缠着我不放。我怀疑,这次跟踪很可能与学生会有关……”
  大家闻言都吃惊不小,甚至有会员走到窗前窥探。
  钱冲似乎不信,他问能否确定是被跟踪?
“能确定……”艾忠强调说:“我是穿过两条大街,五条小巷才得以全身而退。”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艾忠接着又说:“也许我们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现在弥补为时不晚。所以我建议,游行一事暂缓……”
  刘炳文立刻问道:“这么说你是不赞同这次游行了?”
  艾忠冷冷道:“个人观点,供大家斟酌!”
  刘炳文“哼”了声说:“这只是你个人判断,我认为大可不必搞的草木皆兵。就目前情况而言,我们的形势一片大好……”
  艾忠本不想理睬,但还是忍不住问:“大好?好在哪里?”
  刘炳文着意卖弄,他翘起二郎腿说:“近闻白鹤山一带出现了一支抗日武装,他们搅得鬼子寝食难安…….因此,鬼子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里去了。趁鬼子没有防备,我们也好趁机闹一闹……”
  “闹一闹?”艾忠顿时苦笑不得:“你是不是抱着躲梦的想法?我的刘大元老,这是与鬼子较真,随时有被捕的危险,甚至会威胁到生命,你一句闹闹说的多轻松啊 !”
  刘炳文被呛了一下,但他还是不死心的说:“危言耸听……会中之事还不是你一人说了算,大伙说是不是?”
  没人理睬刘炳文。
  艾忠微微一笑说:“我并没要求学生会做什么……当然,谁也没这个权力,尤其是你刘兄。”艾忠说完不再理睬刘炳文,继而又去征询钱冲的意见。没想到钱冲首先肯定了刘炳文的分析,之后又如数家珍的道出了一些有利于游行的种种益处。钱冲的发言与刘炳文如出一辙。艾忠听后直皱眉头,他显然对钱冲的发言很不满意。钱冲看在眼里,他呵呵一笑,转而又轻描淡述把艾忠也表扬了一番。他说青如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最后又把话题推给在场的与会会员。
  会员们纷纷发言,赞同者有之,反对者有之。会场顿时出现很大的分歧。这时,有人提议举手表决,干脆来一票否决。此人的提议立刻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钱冲着意看着艾忠,其意很明显。艾忠当然不能视而不见,他只得点头同意。
  最后,举手表决的结果是十人赞同,十一人反对,一人弃权没能通过游行活动。弃权者是耿连奇,他的说辞是刚刚入会,对会中事宜不甚了解,因此不能盲目表态。钱冲偷偷瞥了眼耿连奇,心中很是不快。
  这一切都被艾忠看在眼里,他试探着问:“钱兄,你看这结果已经出来了……”
  钱冲无奈的一笑说:“我知道,这正如你所愿啊!”
  艾忠笑了笑,并不与钱冲计较。
  散会后,快嘴苏说耿连奇太滑头。艾忠说:“小阳别这么想,如果他真是表态,那他肯定向着钱冲。那时候,我们不就叫失败方……”
  “学生会可保平安了!”艾忠深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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