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有钱了

　　星期五中午，张淑雅来到了方博工作的彩票站，学校下午放假。
　　消失了近一个月的她恢复了正常生活。虽说如今的身份已不同往日，但生活似乎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还是按照以往的方式、节奏活着、过日子。
　　尽管已完成了终极梦想，但她还在坚持买彩票。用她自己的话说，多年养成的习惯了，改不了了。还有就是，可以迷惑一下周围人，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如果真的中奖了，谁还会接着买。再说，万一再中一次呢，谁嫌钱多了扎手啊，少点也行。
　　她一进门，天阴沉下来，越来越暗，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别回去了，没吃饭吧？我订外卖，你吃什么？”
　　方博点了一大桌，招待百万富翁不能寒酸小气。况且，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有得。
　　不一会儿，外面果然下起大雨来，噼里啪啦、稀里哗啦，雨势汹汹。彩票站本就生意不旺，恶劣天气更没人打扰了。方博和张淑雅可以坐下来安静地用餐闲聊。
　　“喝点酒吗，我点了两瓶啤酒。”
　　“呃，来点吧。”
　　方博给她倒满，不忘再次声明一下：“我是无意中听到、推测出来你的藏身地点的，和马老板没有一点关系。”
　　他可不想因此产生误会，影响她们的姐妹情深。
　　张淑雅并不在意：“其实我早就想到了，那天春莲在卫生间打完电话，一出门看见你了，就想到可能是被你听到了，找到是早晚的事。”
　　郭铁英，马春莲一个大院长大的发小，和马春莲将近三十年的交情，因此和张淑雅认识。“三男子事件”发生后，马春莲建议张淑雅不要去宾馆旅店，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怀疑，不如去东门外铁英家的空房子，地点偏僻，人口基本不流动，不易被发现。
　　“在东门外的一个月过得怎样？”方博揶揄她。
　　他现在还记得并且印象深刻，她开门时披着旧衣，趿拉着拖鞋，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原生态样子。
　　张淑雅白他一眼：“你说呢，每天窝在小平房里，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外加提心吊胆。其实，我也知道没什么可害怕的，可是想想凡事还是小心点吧，为了以后的好日子，这点辛苦我还是吃得起的。幸亏我有‘宅’体质，不然非憋死不可。”
　　她叹口气，为那段苦日子做概括总结：“一座空房子，也就三十坪米吧。搬家了，什么都没有，吃饭都成问题。远离市区，买袋盐都要到路口的食杂店，这都不算，最难熬的是没有WiFi，只能用流量。想追剧看视频，还得出去找地方离线缓存——”
　　“以前舍不得，现在有钱了还省个啥？”方博插一句。
　　“习惯了吗，再说有钱也不能乱花，该省还得省。”张淑雅答完后，接着说：“我大部分时间都窝着，尽量不外出抛头露面，怕被认出来，就算偶尔出去透气，也选在早晚，尽量避开邻居和人群。”
　　真是被吓怕了。
　　“你的一日三餐怎么解决，不会顿顿外卖吧？”
　　“吃也不是吃不起，问题是顿顿吃、天天吃，几天下来还不引起周围邻居的怀疑啊，对健康也不好。再说，一个快递员就够了，弄不好再来个外卖员，还让不让活了？”
　　恐怕一段时期，她都难以消除对快递员的阴影。
　　“多亏了春莲。”张淑雅说：“你没发现一个多月来，她时不时很早、很晚出去？——对，她是给我送东西去了。别的时间太显眼，怕被人看见，锅碗瓢盆、柴米油盐、日常生活用品，只要我用得着的都给我送来，我的脏衣服都是她拿回来帮忙洗的。城东城北的来回跑，难为她了。”
　　张淑雅话里透着感激和歉意。
　　方博再次深感姐妹情深。作为好朋友、好姐妹，马老板够义气、够意思。不过，也还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的，如果不是张淑雅突然间非常有钱了，马老板会如此积极、不辞辛劳吗？方博心理阴暗地想到。
　　说道马春莲，方博问她：“最近几天，怎么你一回来她就出去啊，有什么事吗？”
　　“她出去看房子了，她一直梦想着有一套完全属于自己的大房子。我曾经答应过她，有钱了送她一套，当时半真半假的开玩笑吧。谁想现在成真了，我得履行诺言了。她在北大街相中了一套一百平米的高层，再到别处看看，没有入眼的，就订下来了。”
　　“不会吧。”方博心里狠狠酸了一把。据他所知，桃源虽然仅仅是座县城，房价自然和一线大城市比不了，但一套正街的大户型房子最低也要二三十万。马老板看中的都是三位数的面积，加上装修、家具、家电，不得五六十万啊。
　　，马老板够朋友、够意思，张老师也真够义气、够大方，也怪不得春莲不辞辛勤劳苦地起、早贪黑地忙碌奔波，换做是我，再辛苦也愿意，来来回回跑几趟，换来了一套大房子，赚大发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张淑雅解释说：“我只拿一部分，其余的她出。小区里的那套住宅已经在房产中介‘挂号’，准备卖了。她这几年省吃俭用存了一点钱，不全都是我出。春莲很要强的，不会全仰仗别人，我出的部分房钱，也是对她的感激。”
　　哦，这还差不多，不过，即便不是全款估计也会少，起码得一多半吧，马老板手里能有几个钱，太值了，张老师大手笔！
　　“小区里的那套房子能值几个钱？”
　　“别看房子不怎么样，现在可值钱了。市重点高中今年就要迁过来了，周边的房子都变成学区房了，价格上涨了不少。再说，那房子出过事，想想犯膈应，我是不会再回去住了，卖了省心。”
　　“你犯膈应，别人就不犯了？小心卖不出去。”
　　“那房子只是发生过流血事件，又没死过人，谁家还没打过架、出点血。”张淑雅白他一眼。
　　“去看房子怎么不白天去，晚上多不方便啊？”
　　方博知道，马老板是舍不下她的旅店。以前还说得过去，现在有钱了、发达了，那几个小钱还不是洒洒水了。到底是小县城的人，没大格局、没远见，眼里只有小恩小惠，为了菜场打折的萝卜白菜挤破脑袋那种，而且，马老板又开始接私活了，有时熬一个通宵呢。
　　张老师听出不对味了，说；“春莲是非常讲诚信的人。旅店不光住人，还有其他的业务呢，比如交水电费、接收快递什么的，虽说没什么生意，但有一个也得守着，要么彻底关门，不关门就得天天开着，不能失了信誉。旅店是不起眼，可用处不小，就说接收快递吧，小区里都是打工的，没有节假日，根本不能当面签收，都送到旅店里去帮忙代收。如果三天两头地人不在，只能拿回去，下次再送，又没开门，再拿回去，来回折腾不说也耽误事。还有，旅店是挣不了几个钱，也总比一分不挣强吧？买房子装修还有家电家具，虽说我能赞助一部分，另一部分还得她出，请问，怎么出？还不得一分一分地挣、一毛一毛地攒？再少也比没有强。”
　　一番话，说得方博脸上一红，还好被酒遮掩过去了。
　　“一个月来，你都是一个人住，不害怕吗？”方博问。
　　在他的印象里，女孩子都是害怕天黑一个人的。比如他的前女友任雪晚上从来不敢一个人住。有一次他出差，留她一个人在家，谈好的合住伙伴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她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点开了也没睡着，一个人缩在床里守到了天亮。
　　“不是一个人，谁陪我啊？五年前，我父母去外地做生意，我就一个人住了，有啥可害怕的。”张淑雅不以为然：“不过要说一点都不怕也不是，平房不如楼房安全系数高，她家的围墙矮得能直接跨过去，晚上睡得不踏实，这有钱和没钱就是不一样哈。有一天晚上，我刚躺下就有人敲窗户，把握吓得差点要报警，原来是附近的邻居看见屋里有亮光，以为遭贼了，过来看看。我隔着窗户和他说我是铁英的朋友，暂时过来住几天。为了让他赶快走，我把铁英的手机号码、生辰八字、家庭成员情况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就差祖宗十八代了，总算让他走了。那次是最惊险的一次，好在有惊无险。”
　　“困在小屋里一个月，你是怎么捱过来的？”想到她的凄惨苦状，方博不禁感叹那句老话：有钱不一定幸福。
　　“哪有那么惨，习惯就好。”张淑雅爽朗地说：“刚开始，确实闷得慌。可后来一想，既然已经这样了，就该调整心态、自找有乐，我平时也挺喜欢‘宅’的。以前上班下班、忙来忙去的，现在闲下来了、有时间了，正好可以放松一下，把以前想做没做的时做一遍。我天天手机不离手，读新闻、追剧、看小说、听音乐、刷朋友圈……玩的热闹，时间都不够用了。有一次打游戏，整整打了一个通宵，我才知道原来游戏这么好玩，以前听说有人因为打游戏又痴又疯的，还笑话人家，现在知道了、打脸了。以前太忙了，没时间玩啊。有时出去走走，以前都是来取匆匆，现在可以停下来、慢慢走、慢慢看了。春莲有时候来陪我，这一个月来，你没发现她经常以各种理由外出吗？有事说去看电影了，有时说娘家有事，其实她是去看我了，她怕我一个人闷，过去陪我聊聊天。”
　　张淑雅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情、深远：“以前我们也曾幻想有钱后的美好生活，但那都是空想、幻想，现在不一样了，梦想成真了，我们终于可以去实现了。”
　　此时此刻，方博从内心里对这位张淑雅老师刮目相看。
　　“为了梦想和明天，干杯！”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