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结婚上学

　　3月1号，李芒果的婚事将举行。李文明为什么急着把女儿李芒果嫁出去？我不知也不解，真的不知不解。一个花季少女，才十六岁才含苞待放啊。父母养她十六年，为什么就不让她的花期开得长久一些，这是狠心的父母啊。才十六岁就要嫁人成人妻，小小年纪就要背负一个家庭的重担，料理一个男人起居以及吃喝拉撒睡。
　　但我的看法并代表不了别人的行事行为。她家里人没为她思考这一层意思，也就逼她嫁人，成为理所当然的做法了。这在农村是普遍现象，或许跟女孩的思想观念有关。有的女孩心底里则是女人总要嫁人生娃，早嫁晚嫁无他。
　　晚上九点，祖父祖母睡了，李芒果才给我送来请帖，那时我正在看书呢。家里的狗只叫一句便罢，李芒果常来，彼此相识寒暄少些。多日不见，乍一看看到李芒果，俨然一个成熟的女人的样子了。她稚气未脱苹果脸蛋，扑闪着迷茫般的眼眸，不再直视我。一头黑发散落胸前，她的胸脯更鼓了。据说，女人的乳房是被男人摸大的，这是不是事实我不懂。她穿着紧身的乳白色T恤，和乳白色裹腿的短裤，身材凹凸有致的曲线美，只因她还是未成年，成熟女人的韵味尚不具有。她突然出现在我身旁，带着和之前不一样的神情。之前，俩人是恋人关系，看到彼此都充满甜蜜，阳光，恋人的味道，眼下成了熟悉的陌生人，也就显得不那么自在了。
　　我才看着《尘埃落定》，看到傻子的手正穿过女佣的衣服往里肆意妄为，那傻子一定感受着那山峰的起伏与温润如酥的肌肤让他欲罢不能……
　　你看什么呢？
　　这突兀的一句把我吓得咯噔一下，胸膛内心突突直跳。我上眼一瞧，初恋女友就立在面前，透过摇曳的灯光我看到了她的身材隐藏着某种能量，青春如火的爱，我还是及时移开目光，生怕把自己抱过去，我说：这么晚了还……她打断我的话说：晚吗，才几点。平时十二点还在一块呢。
　　有事吗？我问。
　　没事，看你不行吗。
　　要成亲的人了还来，影响不好，少……我要说“少来往为何”之类的话。
　　你不觉得你这样说话很可笑吗。我成亲嫁人了，你就不把我当做朋友了吗。
　　感觉李芒果已经从失恋从被逼婚的状态中跳脱出来了，或者说，她对逼婚这事已欣然接受，没有抵触情绪。这时，她背后的右手蓦然伸出并递给一张请柬。
　　什么？
　　请帖啊！
　　谁的？
　　疯了吧你。还能有谁！我的。
　　我接过请帖一看，上写着送呈：黎铭括号“好友”俩字。我是李芒果的好友吗？黎铭是我大名，好友是李芒果给我锁上的关系级别。我不禁自我追问，曾经的恋人李芒果还是我的朋友吗。
　　坐吧。
　　不坐了，我这就回去，免得你不自在。说着上前抱住我，亲我一口：我三月一号办事。我的婚礼你一定得参加的哟。做不成夫妻就做朋友吧。
　　对不起，芒果，你的婚礼我参加不了。
　　为什么？原因呢。
　　那天，我要上学报名去。
　　不能晚一天去吗？你这是借口逃避。
　　真对不起，这天已经是学校报名的最后一天啊，我一去……
　　你故意的，气死我啦。说着愤愤然走了，还丢下一个词：傻子。
　　喝李芒果喜酒的那天，祖父祖母去了，我则在家里准备上学用的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我知道我这一走，是住校去的，或许每个月回来一次，或者一个学期回来几次。只要家里的祖父祖母没病没灾，平安无事，我就可以在学校里安心学习了，因为祖父的寄托也是我的理想，即考上大学，成为一个有出息的大学生也是我人生目标之一。
　　上午十点半，一串长长“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炸响了，喝李芒果喜酒的时辰即到。我心说，既然致歉过不能喝她的喜酒了，索性背包出发吧，反正从此我们已成陌路人。我是被她抛弃的，能否这样理解，若是，何必带着伤痛的心去赔笑去祝福人家呢，我又不是宽宏大量的人。
　　我锁上门上路之际，我的好朋友李玉照屁颠屁颠地来了。李玉照是我在村里要好的朋友，可惜俩人明显志不同道不合，也就玩不到一块去。我喜欢的，他不屑。他喜欢的，我不想接触。譬如他爱喝酒，我则不想沾酒。我知道，爱喝酒的人多半不能成事，做不了大事。我爱读书，喜欢文艺方面的东西，他则不感兴趣。他说看书就脑仁痛，因而不遭那份罪为好，因此彼此也就少来往了。
　　要走了吗？不会那么小气吧！你前女友办喜酒呢你不参加，也太没气量了吧。别不好意思嘛，一个村子里的人不能不参加，人家结婚是她的终身大事，作为你的前女友，你就害怕就逃跑，真是没气量。下午再走不行吗？不行的话过去喝一口她的喜酒也说得过去的，也就十几分的事嘛。
　　本来要参加的，李芒果都给请帖又邀请的，可他们家人不欢迎，还警告我如果去了就打断我的腿的。与其去被挨打，不如好好过着。如果腿真被打断了，继续读书的梦也就泡汤了，我不想被打断腿，我要继续上学。
　　读那么多书干嘛。我不读书很多人不读书不照样过得好好的吗。走吧，喝酒去。
　　李玉照说着挽住我的胳膊就往李芒果他们家带去。我执拗得不愿去，但架不住李玉照强拉硬拽的。到哪儿一看，酒席就在李芒果他们家楼下进行中，咿咿呀呀客人喝得正酣。
　　蹬着皮鞋，穿着黑色裤子，白衬衫，胸前別着新郎花的新郎，引领穿着白色婚纱的满面笑容，美丽动人李芒果正穿梭在酒桌之间给客人们递槟榔。
　　在族里办酒席，酒席上新郎和新娘必须给客人献上槟榔的，否则成为酒客埋汰的谈资之一。新郎新娘在酒席上献上槟榔是约定俗成的事，也是吃喜酒的规矩之一。
　　屋前的酒席桌坐满人了，李玉照领我径直到后厨，跟村里的一帮兄弟坐一桌，八个人年龄各异。同龄人劝我喝酒，大人们则叫我不要喝酒。李玉照说：我能喝酒，黎铭也能喝的。青年阿列说：喝一小杯够了，别喝醉。李玉照说：哪能那么容易醉，我都没醉。青年阿祥说：你什么人黎铭什么人，你都成酒坛了还醉个什么劲。黎铭是学生没喝过白酒吧，学生不要喝酒，吃饭就行。李玉照说：必须得喝一小杯。黎铭刚才就要去上学了的，我硬拉他过来喝这杯喜酒。你们不知道黎铭干嘛非要，喝这杯喜酒呢？青年阿列说：这是酒席，学生没必要参加这样的喜酒，赶紧吃饭，吃饭完了上学去。李玉照说：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因为前女友结婚办喜酒，前男……黎铭制止李玉照说：别说我喝！黎铭端起酒杯仰起脖子，格咚，又格咚，两次，一杯子的酒水就灌进肚子里了。
　　我的举动看呆了在座的客人。都说：看狗不出色，原来是高手啊。
　　李芒果献槟榔的章程转到后厨来了。第一给槟榔的是我身边同桌的阿列和阿祥，也许他俩是酒桌上年龄稍大的吧。献上槟榔一圈后才到李玉照到我。我是最后一个接过槟榔的酒客。李芒果笑着双手捧两口槟榔。我也是端着双手接过那槟榔。她看着我，我看着她手上物件。手镯戴在她丰韵的手腕上。戒指也戴在她洁白的手指上了。我想，她的耳垂也一定戴上耳坠了的。
　　我早预备好，一旦李芒果捧上槟榔，我立马献上五元并她手里的那槟榔，这是一种仪式，必须要做的，否则是对婚礼及新郎新娘的不敬。
　　谢谢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看到你来我很高兴。李芒果看着我说。我接话说：能参加你的婚礼我也高兴。祝你新婚快乐！婚姻幸福！早生贵子。李芒果满脸笑容道：谢谢谢谢！应该去学校报到了吧……
　　赶紧献槟榔，聊什么聊！
　　李芒树突然在身边呵斥道：丧门星，到我家里来干什么！丧门星，叫你阿庖打我！
　　他说罢，突然给我一拳，把我打晕在地。瞬间在场的人齐刷刷地看过来。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却强忍着怒火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尘土，牙根咯咯的，怒目瞪他一眼，便从容不迫地走出去，离开了李芒果的酒席。
　　当我走出李芒果他们家院子的时候听到祖父在背后喊我：铭儿，你没去报名吗？我听得见祖父的喊话，可我没有回头，我害怕我一回头，而那噙满的泪水会夺眶而出，影响人们喝喜酒的兴致，更主要的又要让祖父祖母为我伤心。我一个孤儿活下来已然不容易，被欺负依然常态。
　　为这事越想越气愤，李芒树这家伙打我已打上瘾了，见我一次打我一次，这跟土匪心态有什么两样。到底我是孤儿，无兄无弟无父母，只有两位老人，不能跟我上阵打架，何况祖父一味地告诫我要中庸做人，不要逞强，因为你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这是其一。其二，我不想在李芒果的酒席上闹事罢了。假如我当场就挥他一拳，那会怎样？那一定乱做一团的，我有可能被打伤而不能上学报名去了。
　　我不想呆在村里了，一刻也不行。这村子是一个令我伤心难过的地方，我要去远在五十公里外的民族中学上学。我背上背包启程上路了。尽管家在路边，但今天没有一辆载客的三轮车经过，只得步行，到乡村路口那儿搭公交车上路了。
　　走出家里不远，后头就听见祖父在喊我向我招手。我只得从三十米开外的路上折回来。祖父不由分说将我拉回屋里，问我：李芒树那条狗是不是又打你了。我说：打了。祖父问：打哪了？痛不痛。我抹一下后脑勺，示意被打的部位说：阿庖，有点痛。祖父说：回来，阿庖给你擦万花油。我说：庖呵，我擦过了。祖父让我坐红色塑料凳子上，然后检查我的后脑勺是否受伤肿痛，还帮我按摩按摩。
　　庖呵！我没事了。我该上学了。此刻，一辆三轮车突突跑过去。我旋即“诶诶”叫着，可车子没有听到而呼啸而过。祖父嘱咐道：铭儿，听阿庖的话，在学校里要好好学习，争取三年后考上大学。不要跟人家打架，遇上什么事都要忍，千万不要喝酒吸毒赌博。现在你是学生还小不能喝酒，将来你大了再喝酒，记住了。阿庖告诉你，会喝酒的人一般都做不了大事。喝酒误事啊。阿庖再告诉你，现在，永远都不能赌博，吸毒，否则你就完蛋了。走吧。
　　我背着祖父满满的千叮咛万嘱咐上路了。从村里走出去到国道那儿等车至少两公里的距离。我呼哧呼哧跋涉了一公里多的土路，居然没有一辆载客的三轮车来过。我不禁感叹，今日是我的不幸之日不成。女朋友跟别人结婚了，她的酒席上我又挨她的亲哥哥一记拳头，此刻又没有一辆车载我，多悲催啊，幸好有疼我爱我祖父祖母做我坚强的后盾。这是我去外地读高中的第一天。
　　我看一下手表，已是晌午时分。我索性跑将起来，跑到距离路口尚有一百米的弯弯路段。“叭叭叭”的汽车喇叭把我吓一跳，紧接着一辆接着一辆披红带绿的婚礼车擦肩而过。
　　我一看，这是李芒果的婚车，婚车里就坐着的是新娘子李芒果。我们眼眸一对视的刹那，婚车便擦肩而去，尾随后面的是清一色的婚车，一共有十二辆。十二辆婚车对村里的一个女孩子出嫁，算是豪华出嫁了。
　　我站在国道路边，眼巴巴地看着带走李芒果的婚车远去了。
　　我也坐上公交车，一路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