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隐秘的心结

　　回房间的路上，尤菲米娅脸色惨白。虽然王后她们说恭喜，但从尤菲米娅的反应来看，可能那件事情，并不值得祝贺。南希没有问，她知道尤菲米娅此刻心里忐忑极了。
　　套房的大门完全打开着，里面的人在等着她们归来。
　　奈登和波克特先生坐在椅子上，听到她们的声音，便结束了对话，抬起头。波克特先生起身，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尤菲米娅......我有话要对你说。”他指了指自己的卧室。
　　二人进去后，南希走到了奈登身边。奈登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南希坐下。
　　“发生了什么？”南希问道。
　　奈登牵过南希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班森现在是伯爵了。”
　　“那他为什么会看起来这样奇怪？”
　　“因为他同时要迎娶伊文捷琳。”伊文捷琳，亚托国的长公主，是本该与奈登结婚的人。一切的发生让南希钳口挢舌，南希冷静了好半天，才说道：“这么大的权力，为什么会......”
　　“在我之后，本来要和伊文捷琳订婚的人是亚摩斯亲王的世子。但他上周出意外摔断了腿。我也没有料想到，陛下明知波克特家族和我们的关系。看来他对我，还真是放心。”
　　波克特先生卧室的门忽然被打开，尤菲米娅哭着跑出来，她哥哥试图拉住她，但被尤菲米娅甩开了手。紧接着尤菲米娅快速向外面跑去，波克特先生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滞然地愣在原地。
　　“怎么不追？”奈登问他。
　　“让她自己冷静或许会好一点吧。”波克特先生一下子变得憔悴。
　　南希不能理解他的做法，对奈登说道：“我去看看她。”
　　
　　南希快走了很久才走出城堡，而尤菲米娅早已不见了人影。正拿着绿篱剪工作的园丁告诉南希：尤菲米娅跑进了花园迷宫。南希便没有管顾其他，立时从一个入口追了进去。
　　南希在树篱间七拐八绕，却始终看不到尤菲米娅，她喊着尤菲米娅的名字也依旧得不到回应。
　　终于，在转过一个弯后，南希看到了尤菲米娅的身影。她蹲在一条死路的尽头，两只手抓着面前无数树枝青叶，身子在一抖一抖。
　　南希靠近过去，便听到了尤菲米娅压抑着的哭声。
　　“尤菲米娅......”南希唤她。
　　尤菲米娅回过头看到是她，随即起身，她哭得眼眶通红，慢慢抱住了南希，“南希，我好难受......”
　　“他知道的，他明明知道的......”尤菲米娅说着说着，情绪突然控制不住地爆发，放声哭了出来。南希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学她曾经安慰自己一样，轻抚着她的后背，“国王下的令，你哥哥他也是没有办法。”
　　尤菲米娅激动道：“他可以拒绝的啊，但是他没有！但是他没有......南希，你说...为什么他会是我的哥哥，又为什么他是我的哥哥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为什么啊？为什么......”
　　南希早就看出了他们那层隐秘的情感，此刻却也哑得不知如何开口。她也无法说出那句，每个人都压在心底的话：因为你们是亲兄妹。
　　“大概是世俗吧......”南希犹豫了许久，才说道。
　　“世俗......”尤菲米娅在她怀中有些抖，“我讨厌他们，我痛恨他们，凭什么他们能制定规则限制住我的一生？”
　　南希没有再接话，她无法规劝，因为她心中始终理解。
　　远处传来波克特先生的声音，一声一声叫着尤菲米娅的名字，尤菲米娅一直没有应答，只借着南希的肩膀哭着。直到声音越发近了，尤菲米娅有了其他反应，她后退一步用手擦掉了眼泪。
　　“我现在不想见到他。”尤菲米娅说道。
　　“那我们......”
　　尤菲米娅拉过南希的手，带着她找其他路，背离他们的路。波克特先生听到了这边的说话声，确定了她们的位置，犹豫的步伐不再。
　　尤菲米娅听见声音，脚步也不断加快。最后成了她们在跑，其后在追。可她们还是跑不过，在又一条死路前，被追了上。南希看见波克特先生眼中满是红意。
　　众人停了下来，波克特先生目光里只有尤菲米娅，他放慢脚步小心翼翼走过来。
　　奈登在他身后，此刻正抬臂收了收四指，示意南希过去。南希看看尤菲米娅，又看看奈登，最终走到了奈登身边。奈登牵过她的手，带着她朝出口走去。
　　南希因为方才剧烈运动的关系，此刻不断喘着气。
　　“她跑就跑，你跟着跑什么？”奈登挑眉道。
　　南希仰头看着他解释道：“我不跟着她，万一她跑丢了怎么办？”
　　奈登无奈地敲了一下她的头。因为道路的曲折，他们不得不向回走了些，走到了一条仅与那二人相隔一层树篱的路，就这样无意地听到了波克特先生的话。
　　他说：“如果可以，我可以为了你不婚，但我不能毁了你的这一生。”
　　他们听见尤菲米娅愤怒地喊道：“可是我的一生应该由我来决定啊，你凭什么替我做选择？！”
　　那边的波克特先生忽然安静，像沉寂许久的孤井，一颗石子坠入，于是无尽涟漪随着回响逐渐散开，便不再停息。
　　他说：“就凭，我是最爱你的人。”
　　......
　　又转过一道弯，他们已经听不见那二人的声音。
　　“他明知道尤菲米娅会这样难过，为什么还要通过结婚来结束这段感情？”南希疑惑问道。
　　奈登朝侧下方看了她一眼，“因为刚好赶上了，而且他是尤菲米娅的哥哥，只有他结婚了尤菲米娅才能嫁人，而尤菲米娅嫁人了，他们才都能死心。”
　　“他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吗？”南希因尤菲米娅而心痛，紧紧抱住了奈登的胳膊。
　　奈登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南希的头顶，“只是这一切是班森的选择。”
　　
　　参加完宴会，第二日他们就随即启程，快马加鞭地往回赶，但这次回的不是纳顿城堡，而是波克特庄园。从那天开始，尤菲米娅不再主动找波克特伯爵说话，哪怕波克特伯爵来刻意找话说，尤菲米娅也会立刻转身走开。南希帮不到什么忙，只能不断惋惜。
　　回到波克特庄园的隔天，尤菲米娅就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尤菲米娅去了哪里，波克特伯爵整日心神不宁，可因为婚礼在即，他没有办法离开，只能派手下的人去找寻尤菲米娅的下落。
　　婚礼一天天近了，但依旧没有尤菲米娅的消息。婚礼前一周，未来的新娘伊文捷琳抵达了庄园。随行的还有她的弟弟，亚托国的王子伯尼，以及国王护卫队数十人。
　　晚上先是一场欢迎宴，在波克特伯爵的招待下，众人一同入了座，伊文捷琳迟了些，可当她出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放在了她身上。她穿着一条纯黑束腰长裙，看起来典雅而大气。尤菲米娅曾说南希腰细，可伊文捷琳的腰......细得更加惊人，又或者说，那绝不是自然的纤细。
　　男人们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似在用如火的视线代为夸奖。甚至连南希都险些移不开眼睛，伊文捷琳这份无法抗拒的美。
　　南希回过头看向奈登，奈登感受到南希的反应，低头看着她笑了笑，他拉过南希的椅子，让它更靠近了几分。然后奈登的左手搂过南希的腰，贴近她耳侧说道：“足够了。”南希总是这样被他逗得满脸通红。
　　好在众人都忙着看伊文捷琳，没有人注意到南希，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奈登轻轻捏了下她的腰，然后自然地将手收回。
　　他们起身迎接伊文捷琳的到来，伊文捷琳也温柔地依次向他们问好，她的举止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只是，细于观察的人大概都发现了，她每次垂眸后都会下意识看向......奈登的方向。
　　这个发现使南希惊讶，其实根本不是亚托国国王看上了奈登这个女婿，而是早在很多年前的那次见面，尚还年幼的伊文捷琳公主就已将整颗心，完完全全放在了奈登身上。
　　奈登其实早就知道了吧，波克特伯爵也是，他们没有因公主的这个小习惯感到丝毫惊讶。
　　南希在想，当年的奈登会是什么样，能让这样优秀的一国公主，从儿时就将心交付。
　　伊文捷琳也会主动与南希搭话，可南希无法从她的眼中感受到一分恶意，那是从骨子里散发的教养，也是在血液里流淌的善良。她的眼睛里，对南希有的只是崇敬与羡慕。
　　伊文捷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波克特伯爵......”她才刚说出口，便也觉得不大对劲。
　　“你可以叫我班森的。”波克特伯爵微笑着说道，他的及时接话让伊文捷琳不至于那么尴尬。
　　伊文捷琳笑了笑，“哦，班森。”
　　“我听他们说，你还有个妹妹。但今天怎么没有看到她？她现在在何处呢？”
　　波克特伯爵愣了一下，眼睛里有些空。他苦笑着回道：“她生我的气了，现在不在庄园里。”
　　伊文捷琳惊讶道：“那你没有去找她吗？”
　　“派人去了，还正在找。”
　　伊文捷琳有些失落，“遗憾，真想现在就见见她，我还为她准备了礼物。”
　　波克特伯爵思绪飘远，没有立时接话。这几日尤菲米娅不在，他的精神时不时会变得恍惚。遽然失去最亲密之人的陪伴，不论换是谁，都会格外不习惯吧，南希想。
　　“奥尔丁顿公爵、波克特伯爵，我敬你们一杯酒。”王子伯尼突然站起来，举杯说道。
　　这是亚托国的储君，也将是未来亚托国的国王。但现任国王之所以叫他护送他的姐姐来这里，定是有其中的原因。结合奈登曾经提及的将起的暴乱，南希大概明白了什么。
　　他们举杯回敬，杯觥交错间，南希却只觉得内心空落落的。
　　大概是因为......少了一个人吧。
　　
　　直到婚礼当天，尤菲米娅都没有出现。不知道伊文捷琳他们是否察觉到波克特伯爵的异样，但至少南希总会时不时想起她。
　　婚礼宣誓前，波克特伯爵多次看向庄园的入口方向。他眼中曾有的那道光，已经逐渐黯淡，他依旧保持着属于他温和的微笑，口中念着那美满的誓言。
　　南希觉得伊文捷琳将来一定是位很好的妻子。
　　可偶尔，她也会不由心地看向外面。